第395章 「羊倌」餘罪再立功(10)
羊倌可不客氣,坐下來,抿了口。餘罪嚷著在路那頭歇歇,回頭時,老頭已經抽著旱煙,吧唧著乾癟嘴唇了。餘罪發煙,他照例是夾在耳朵后,餘罪想問,老頭卻先問了:「小伙,我們可是要現錢啊……不能跟鄉里幹部一樣,吃只羊一天,要回錢得一年。」
「那是那是……你放心,只要能找到,別說羊了……」
「找啥?」
「不不,我是說只要早點到了,這錢一準給。」
餘罪凌亂了,喘過了這口氣,看看龍脊灘這樣開闊的河谷地,看著四散啃著荒草的羊群。這地方不是他想象中合適的藏匿地,他坐到羊倌身邊問:「大叔,你說這一帶,有多少……我這樣問吧,咱聊聊,你說那個殺人犯,會藏哪兒呀,路上沒有,村裡沒有,山上也沒有……」
「哦……」羊倌一仰頭,很睿智地說,「去城裡了吧?有吃有喝的,比鄉下強多了,跑這地方,不得把他餓死,餓不死也得凍死。」
「也是,應該進城裡了。」餘罪笑道,好懊喪地笑。自己人都理解不了,甭指望羊倌理解。他剛起身,那羊倌牢騷著:「……這些殺千刀的,就該抓了槍斃……我去年個也丟了只羊,誰偷我的,抓住也該槍斃。」
「丟羊?這麼多隻狗看著也丟啊。」餘罪隨口問。
「這是好幾家的,平時就我一隻狗……奇了怪了,放回去就少了只。」老頭怨氣十足地說。一隻羊,那可都是錢哪。
「在哪兒丟的?」餘罪隨意問。
「冬天又不上山,還能在哪兒,就在路邊放了放,都沒出龍脊灘,攏共才幾里地。」老頭撇著嘴說。餘罪笑了笑,突然間笑容凝結了,幾乎是帶著驚恐的表情回過頭問:「你說在哪兒?這兒不就是龍脊灘嗎?」
「啊,就在這一帶。」羊倌道。
「他娘的,不會就在這一片吧。」餘罪傻眼了,看著一馬平川的谷地,打死他也不相信,可能在這種地方。但如果就在這地方的話,那可把所有人的眼睛都欺騙了。
地勢太平了,連點起伏都沒有。河干后是一片沙地,只有一片不大的小果園,還在幼林期,除此之外,都是被沖刷乾淨的河谷平地。
就像故意捉弄他一樣,就在他最不相信的時候,出事了。一陣狗兒的狂吠傳來,他側頭時,正看到了羊群在果園邊上,有位羊倌大喊著:「楊老三,你家羊咋啦……呀,掉下去了。」
一隻掙扎的綿羊在視線中一閃而逝,餘罪、肖夢琪、苟盛陽、巴勇,發瘋似的往這兒跑。跑得最快的是丟羊的楊老三,他撥拉著雪地,赫然是一個比臉盆大的井口,不知道荒了多少年了,井口滿是雜草,貪啃的羊一不小心,骨碌進去了。
「哎呀,我的羊啊……快想想辦法。」楊老三急了,人探向井口,卻不料幽幽的井口裡傳出來一個聲音:「救命啊,救救我……救命啊。」
「啊?」楊老三嚇得一屁股往後滾,驚恐地說,「這羊栽進去,咋會說人話啦。」
說著,四個警察已經撲向了井口,虛弱的救命聲傳來時,個個瞪著大眼,喜色外露,這地方要是有人,恐怕不會有別人了。餘罪反而最冷靜,吁了聲,向裡面喊著:「我蘭崗村放羊的,你誰呀?」
「給點吃的……有乾糧不?」下面的人道。
餘罪聽到,一伸手,快快,有吃的不?巴勇趕緊掏了,早飯剩了兩個饃,餘罪接在手裡喊著:「我有吃的,你哪個村的?」
「武林村的……你們報警吧,我叫葛寶龍,我殺人啦……我快不行啦……救救我……」
真行,居然掉在這兒,離搜索隊伍的腳印不到二十米。
餘罪粲然一笑,饃扔下去了,四人爬得一身雪泥,現在卻是歡喜欲狂了。巴勇和苟盛陽抱了抱,互捶著,回頭兩人興奮地摟著餘罪,「吧唧」一人親了一口,哎喲,那叫一個親熱。餘罪看向肖夢琪,她早興奮得直握拳頭了。這當會兒餘罪可歡實了,直問:「現在信我了吧?」
「嗯,信,你真跩啊,帥呆了。」肖夢琪給了個鼓勵的動作,捶了他一拳。
「來,慶祝一下。」餘罪順勢一捧她,「吧唧」親上了,肖夢琪滿臉通紅,羞惱地咚咚直擂餘罪。餘罪卻是得意忘形地拽著她還要再慶祝,卻不料肖夢琪臉色變了,指著身後。苟盛陽也低沉地喊了聲:「隊長。」
驚聲回頭,呀,把三位羊倌忘了。三人估計是明白了,個個怒目而視,揚著鞭,叫著牧羊犬,嗖嗖幾隻大狗卧到了他們身側,耷拉著舌頭,等著主人的命令。
「啊,我明白了,騙我們哪,不是要羊,是找人。」
「你這幾個小娃娃,這不坑人嘛。」
「今天你要不買下羊,我們跟你沒完啊,騙我們跑這十幾里地算誰的。」
三位羊倌小的氣得怒目而視,老的氣得鬍子直翹。巴勇剛想發飆嚇唬兩句,可不料牧羊犬一遇敵,汪汪吼著就要攻擊,把大嘴巴嚇得一趔趄,退回來了。他不服氣,抄著棍子,飆上了。肖夢琪拿著手機,要緊急向上通知。
這時候餘罪伸手了,一手拽住了大嘴巴,一手摁住了肖夢琪,一捋袖子,朝著羊倌走上來了……
一賤傾城
餘罪擋在大夥面前,這是要身先士卒的架勢啊,可鄉下人未必認你那個理啊。苟盛陽、巴勇和隊長並肩站住了,連肖夢琪也在背後拽著餘罪,生怕他愣勁上來,真幹起來。
卻不料餘罪火了,一側頭就罵巴勇:「滾蛋,對大叔什麼態度?」
又一側頭罵苟盛陽了:「你也滾,跟大哥也說不清楚,還用賣羊嗎?馬上就十幾萬到手了。」
連斥兩人,兩人一愣,餘罪已經是滿臉堆笑,拱著手抱拳作揖,嘴裡忙不迭地說著:「哎呀,恭喜啊,大哥,發財啦,馬上就能蓋房娶婆娘啦……大叔,發財啦,馬上就能多群羊啦……大哥,你有媳婦啊,沒關係,換個媳婦……快,把狗打發走,別礙事。」
餘罪不怕人,就怕耷拉著舌頭的那幾條牧羊犬。三個羊倌聽愣了,奇也怪哉地看著餘罪,楊老三不信地說:「又騙我們?」
「嘖,誰騙你啦?井裡就是葛寶龍,靠,懸賞十五萬捉拿的兇手。你們肯定不關心這事,這事吧,我派兩人跟著你們,繼續往前趕,到地方賣羊。我們剩下兩人,那個……」餘罪說著猶猶豫豫,眼光閃爍,特別是「十五萬」強調得很清楚,那可是白來的錢哪。他看三個羊倌太遲鈍,又提醒著,「他已經餓了兩天了,我一個人就能對付,要不各位,繼續賣羊去?」
「不行!」楊老三吹鬍子瞪眼。
「對,不行。」二羊倌醒悟了。
「那是我們……」三羊倌道,覺得不妥,改口道,「我們的羊發現的。」
「對嘛。」餘罪樂了,撫掌嘚瑟著,「這生啥氣嘛,抓到領獎金啊,全白來的,十幾萬哪……蓋個房,換婆娘,加群羊,啥都有了,白撿的。」
哎,對、對、對……三個羊倌醒悟了,搓手,跺腳,渾身貓抓痒痒一樣難受。楊老三年紀不小了,狐疑地問餘罪:「你不會跟我們搶吧?」
「我們警察抓個壞人,那是分內事,可你們就不同了。這道理您老這麼明白,能不清楚?」餘罪道。
是啊,三個羊倌湊一塊咬耳朵,幾句之後看樣子信了個七八成。餘罪催著:「商量啥,把人想辦法弄上來,啥都清楚了,交給警察……立馬換錢。」
「可這……沒繩子啊。」羊倌愣了。
「這兒這兒……」餘罪指著羊倌的布腰帶,那羊倌毫不遲疑,開始寬衣解帶了。不夠長,那好辦,餘罪一催,三個都脫;還不夠長,仍然有辦法,長鞭子拆了搓繩;沒法往上吊,餘罪就攛掇著羊倌下井,不敢下……怎麼不敢下?都快餓死了他還能殺了你,那我下了,十五萬歸我?
這怎麼行,年輕點的羊倌拽著餘罪死活不讓下了,直勸著:「兄弟,兄弟,你救上來不算錢,我來我來。」
一掇二哄三教唆,這事情轉眼都辦嘍。盛陽在一邊看得直咬嘴唇,憋著笑,巴勇早佩服得五體投地了,悄悄一豎大拇指道:「都叫我大嘴巴啊,我和隊長差遠了,隊長這嘴能頂幾個刑警隊。」
「這可省事了……隊長這是唇槍舌劍啊,呵呵。」苟盛陽捂著嘴笑。
肖夢琪被這急轉直下的形勢驚得也是瞠目結舌,她喃喃地說:「這天才絕對都是天生的,絕對不是學出來的。」
三人啥也沒幹,就哭笑不得地看著。第一繩上來了,居然是頭羊,氣得楊老三在上面罵著:「拉啥羊呢,羊不要了,快拉人,那可都是錢哪。」
「快點啊,死了可不值錢啦,就跟活羊死羊不是一個價一樣。」餘罪蠱惑著。井上的兩位羊倌催得更急了。
井下的也被催得急了,扯著嗓子罵著:「這.人身上臭死了……腿也摔折了,繩綁腰裡不夠長。」
「把他往上頂頂……別勒脖子,死了不值錢了。」上面的喊了。
「知道了,死不了,餓昏了。」下面的嚷。
七嘴八舌、七手八腳,顫巍巍地把人終於拉出井口了,一股子濃重的臭味撲鼻而來,把羊倌都熏了一傢伙。把人拉到地面上,一放,這人就躺下了,嘴巴上還沾著饃饃星子。餘罪又是喊水,又是喊吃的,還對著臉噴了口酒,這個管用。那人灌著水,啃著饃,吃得激動得全身哆嗦,連餘罪給他打上銬子都不在乎了。
沒錯,就是葛寶龍,身上還穿著帶血的毛衣,袖口血已凝結,蓬頭垢面的臉上,一對眼珠子冷漠得只認識食物。餘罪起身時,心裡好一陣糾結,現在這個人,也餓得只剩下本能了。
肖夢琪慢慢地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照,向專案組回傳了一個信息:
「葛寶龍已經抓到,龍脊灘,二級路十一公里處。」
後來又加上一句:
「抓捕單位是莊子河刑警隊。」
「抓到了?」
李玫狂喜間,人像獃滯了,照片、現場回傳后,她一下熱淚盈眶了,旁邊的張薇薇催著她:「快啊,李姐,大家還在雪地里找呢。」
「我太激動了,咱們總算沒有白來……」李玫抹了把淚,直通著專案組長的電話:
「最新情況,葛寶龍已經被莊子河刑警隊抓到……在龍脊灘,請求指示。」
一個電波把整個區域的警力都驚動了,吹呼的、雪地里打滾的、抱起來相慶的,各個區域都是吼聲一片。
第一感覺是慶幸,不用再遭這罪了。
馬上接踵而來的感覺是嫉妒,誰走了這麼大狗屎運啊?
相互傳話間,一問是莊子河刑警,只去了幾個人,趕了一群羊找到的。哎呀,從特警隊到重案隊,領隊的恨不得把腦袋埋雪地里,這樣也行,這不是打臉么?上千裝備精良的警隊,居然不如一群羊。
通信的頻道里,不間接地響著這樣的聲音:
「莊子河刑警,誰和他們在一塊,讓余賤接話……」
「余賤,余賤,呼叫余賤,真賤啊,也不叫上我們沾沾光……」
「賤人,請客啊。」
「賤人,把功勞搶回去能吃啊。」
九大隊隊長陳朝陽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第一件事是去看了看嫌疑人,確認無誤;第二件事,是向莊子河的隊長餘罪敬禮。步話響時,他遞給了餘罪,餘罪聽著裡面嘈雜的喊聲,大部分都是同學、同事,正向現場趕來,在步話里問他。
「我是莊子河刑警隊長,餘罪,誰找我?」餘罪拿著步話,慷慨地說。
步話里一下子亂了,叫余賤的、罵賤人的、埋怨不叫上兄弟的、準備宰人的。餘罪拿著步話向同行幾人嘚瑟:「看看,這是赤裸裸的羨慕嫉妒恨……哈哈,你們說,是安撫一下兄弟們受傷的自尊,還是拉拉他們的仇恨?」
「安撫什麼,他們不行就是不行。」大嘴巴得意地說。
「刺激一下,小看咱們隊,讓咱們發盒飯。」苟盛陽得意地說。
「美女,你呢?」餘罪問肖夢琪。肖夢琪嫣然一笑,附和著:「同意,不遭人妒是庸才。」
「那是。」餘罪拿著步話,想了想對著步話喊著,「靜靜,餘罪隊長要講話。」
靈了,一下子無線電全靜默了,以為餘罪要說案情,卻不料餘罪笑著,用相當拉仇恨的口吻道:
「兄弟們,別不服氣啊……你們喊我余賤,豈不知道,這賤……也是一種風騷,你們是學不會的,都把手洗乾淨,等著到台下為我鼓掌啊。」
話音落時,步話又炸鍋了。餘罪把步話扔給九隊長,抹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下和老狗、大嘴巴,頭碰頭點煙抽上了。
哎呀,那抽煙的樣子也嘚瑟得厲害,偶爾和肖夢琪四目相接了,這賤人總是努著嘴,挑著眉毛,眨巴著賊眼,輕佻地來聲口哨。肖夢琪一抹剛被他親的地方,沒來由地好一陣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