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智取老狐狸(3)

  說是這樣說,可許平秋一點也不著急,這事就是大肚婆娘臨盆了,不接也得生出來。


  王少峰知道自己躺著中槍了,擔不擔都是他的責任,而且擔著比不擔的責任更大。經過半晌的考慮,他又開著車門,一言不發地下去了,許平秋提醒道:「王副廳啊,記者在等著採訪啊。」


  門「嘭」地關上了,一個很憤怒的回答。


  不過回答之後,許平秋看到了王少峰踱步向著橙色年華的大廳走去,特警簇擁著,一介紹總指揮來了,記者又是蜂擁而至。此時的王局,臉上憤怒已經換成了嚴肅和莊重。


  一個精心準備、細緻偵查、針對我市黃賭毒的專項行動,在王局的發言中誕生了!


  估計沒人看得出來,鏡頭前的王局,比那些損失慘重的幕後經營者還難受。


  餘罪是匆匆從後門跑出樓的。十一時四十分,現場的處理已經接近了尾聲,涉案的重案隊和分局接了一部分,未涉案的順利交接到了110指揮中心和轄區派出所處理,他這個現場指揮的任務圓滿完成了。


  出門時他心裡滿噹噹的全是幸災樂禍。有過稍有膈應的是,知道了王少峰的出現,這個龐大的行動戰果,光環估計又要籠罩上領導腦袋了。


  出了門,上了車,車隨即發動,許平秋回頭問道:「過了癮了?」


  「嗯。」餘罪得意道。


  「舒服啦?」許平秋又問。


  「爽!」餘罪道。


  許平秋哈哈一笑道:「有句話叫得意忘形,千萬別犯了這個錯誤啊。」


  「知道。」餘罪道,又問,「許處長,怎麼王局又出來了?」


  「這有什麼稀罕,你捅的婁子你兜不住。我捅的婁子,我也兜不住,總得找人一起兜著吧?」許平秋笑道。餘罪想了想,一豎大拇指道:「這辦法好。」


  「好在什麼地方?」許平秋笑著問。


  「這是打臉的最高境界。」餘罪道,「就是讓他自己打自己的臉。」


  「哈哈……這小子。」許平秋和餘罪相視大笑。


  司機也笑了,一笑餘罪聽出這個一直沒說話的居然是任紅城,他驚訝道:「哇哇,任處您也來啦?」


  「你可以忽視我的存在,呵呵,當我沒來過。」任紅城笑道。


  「多虧老任啊……以後你多跟老任學學,別那麼衝動。」許平秋隨意道。餘罪聯繫老任的身份,猛然醒悟道:「哦,我明白了,你們早就針對橙色年華偵查了,這次只是適逢其會對不對?」


  「對,那是個滋生犯罪的溫床,不動它可以,不了解它就不對了。」許平秋淡然道。


  人出名了再整他,豬養肥了再宰它,這點道理餘罪還是懂的,不管黑白,在行事上多少都透著陰謀詭計的味道,這件事他不敢多問,直接噤聲了。


  車行不遠,許平秋又遞了一支煙,餘罪接著點上,知道還有事,許平秋出聲問道:「知道還要幹什麼?」


  「窮追猛打,擴大戰果。」餘罪道。


  「呵呵,對,怎麼干我就不用教你了,期待除惡務儘可能難了點,可我們竭盡全力還是能做到的。橙色年華的監控記錄已經被收繳,牽涉的人員應該相當可觀,如果從喬三旺身上打開突破口,一定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能做到嗎?」許平秋沉聲問。


  「能,滯留他四十八小時,差不多。」餘罪道。


  「錯,時間頂多給你到天亮。對了,抓捕喬三旺的時候捎帶了人,同被抓捕的還有財政局一位副局長秦建功,緝虎營分局長平國棟,還有你早就認識的兩位,栗小堂、關澤岳。」許平秋道。


  「噝……」餘罪一吸涼氣,這才認識到老許不是一般的狠。


  「緊張什麼,用的都是你的人。還是你會用人啊,他們什麼人也敢抓。」許平秋道。


  哎喲,餘罪牙疼了,他調的那撥鄉警和縣刑警,到現在為止,他都不知道許平秋怎麼會提前知道。本來就想著用這幫啥也不懂的鄉警們攪事,可沒想到許平秋借人去捅了更大的婁子。


  「嘎!」車停了,餘罪一驚,許平秋問著:「還沒回答我呢,時間只能給你到天亮,聚眾賭博的罪名可困不住這些人。千萬別讓這些人緩過這口氣來啊。」


  「我知道。」餘罪牙疼地應了聲。這活兒,他還真不想借別人的手。


  「去吧,他們被滯留在屈家莊派出所,暫時沒人知道。不過可能包不了多長時間。」許平秋道。他和任紅城兩人下了車,餘罪換上了駕駛位置,發動著車,油門踩到底,飆著走了。


  「老隊長,你這是以毒攻毒哪。」任紅城看著車影,笑著道。


  「希望他更毒一點。那幾位爺我可動不了。」許平秋不以為然道。


  不到一支煙的工夫,接人的車來了。兩人上了車,車上儼然是楊武彬總隊長在坐了,話沒多說,直駛市公安局。這麼大的行動,需要協調,需要後續處理,還需要公開發言,今夜估計想睡覺那是沒機會了……


  餘罪趕到屈家莊派出所時,意外地發現,一輛通信指揮車泊在那兒。更意外的是,支援組全隊人馬,除了曹亞傑,都在。史清淮帶著隊已經開審了,進了派出所大門,趴在窗口看的李玫回身拉著他,小聲道:「可來了,抓了幾個大戶,頭疼了。」


  細細一問,就是個聚眾賭博,誰把這當回事啊。秦建功副局長一直申明是誤會;平國棟根本不搭理這些人;栗小堂根本不在乎,商人沒身份,不怕丟面子;關澤岳根本沒參賭,直叫冤呢;喬三旺還被看著,等待審呢。


  兩人邊說邊進了所長辦,這裡被徵用了。餘罪嚴重懷疑這個小派出所是許平秋早預謀好的,離市區二十一公里,估計沒人想到幾個重要的嫌疑人全給藏這兒了。進門的時候,滑鼠和俞峰靠著沙發打瞌睡了,他挨個踹了一腳,剛坐下肖夢琪已經回來了,直道:「這是個大麻煩啊,抓的是財政局的副局長。抓是好抓,放就難了。」


  「是他麻煩,不是咱們麻煩,真要傳出來聚眾賭博,他這局長得被擼了吧?有這一件事,咱們就有主動權了,至於還和他說好話嗎?」餘罪道。


  「哎,也對。」肖夢琪這麼反向思維一想,認可了。


  「其他人怎麼樣?」餘罪問。


  「我們就和秦建功接觸了下,他只打麻將了,頂多夠得著治安管理處罰。平國棟吧,還沒訊問,緝虎營是個大分局,和其他科級分局不同,分局長是副處級別。」肖夢琪道。


  「科級都不到的單位,抓了兩個處級領導,這算是亂套了。」李玫愕然道。


  「他肯定不搭理咱們,這些當官的,除了紀檢委來人,其他人都不怕。」俞峰道,對於經濟案件深有體會。


  「要不咱們摁住挨個揍一頓,我最恨這些貪官污吏。」標哥道。儘管他對於腐化的生活還是很嚮往的,但他照樣恨貪官。


  這提議直接被肖夢琪翻著白眼拒絕了,她看到餘罪時,餘罪兩眼眯著,左右看看,估計路上已經有想法了。他左右手齊齊勾著指頭,一圈腦袋跟幾個人湊在一起商量,不多會,好像達成共識了。李玫和俞峰兩位技術員跑著上了通信車,滑鼠進了關押平國棟的房間開始胡扯了,肖夢琪把正和關澤岳講政策的史清淮叫了出來,兩人耳語著什麼。


  餘罪大搖大擺地進了滯留秦建功的房間,進門,鎖好。他看了看這個訊問室,面白無須、身材發福的秦副局長正頹廢地坐著,一見餘罪進來,像打了雞血般來精神了,叫囂著:「你們是什麼警察?有這樣執法的嗎?粗暴抓人,還打人……我告訴你們,我要告你,我不管是誰,我要一告到底……」


  喲,生氣了,此時餘罪才注意到,局座的臉上還有一個淡淡的手印,估計是哪個鄉警扇了他一耳光。餘罪按捺著想笑的衝動,一言不發,直等局座罵得沒勁了,他慢條斯理地合上根本沒準備用的記錄本,然後輕輕關掉了錄製的視頻,再然後,像做賊一樣,看看窗外,拉上了帘子。


  「你要幹什麼?」秦局長像受驚的婦女防備色狼一般護著前胸。


  「不幹什麼,秦副局長,現在是凌晨零點五十三分,沒人會再來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刑事偵查總隊人員,今晚行動我是現場指揮。坦白地說,我很同情您的遭遇,情況是這樣,抓捕喬三旺需要秘密審訊,所以把您幾個打麻將的都捎帶進來了。」餘罪輕描淡寫地說。


  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秦建功緊張兮兮地看著餘罪,弱弱道:「那就應該放了我呀,放心,放了我,我誰也不告。」


  「放你也不難,你的事現在由我處理……」餘罪聲音揶揄了,像是瞄著獵物一般,兩眼放著貪婪的光芒,然後放低了聲音道,「簡單點,五十萬,我當您根本沒來過。」


  賤笑著的餘罪,開了一個宰人價。沒有最黑,只有更黑,秦局長聽得牙齒一嗑,兩眼一凸,驚得差點從座位上撲到地上,然後睜著渾濁的兩眼,一千、一萬個不解地看著餘罪……


  一窩蛇鼠


  五十萬?公然索賄?


  秦建功兩眼發滯,直勾勾看著餘罪,這個數字和這種事對於他都不陌生,可這個環境對於他太陌生了,陌生得他戰戰兢兢,不敢多言。


  餘罪在想著,這種人好對付,就像頭回進派出所的小混混,那種緊張而又期待的表情溢於言表。餘罪竭力地把自己的表情變得和藹、和藹,再和藹一點,很客氣但不低聲下氣,微笑但絕對不是諂媚的那種,他點了支煙幽幽道:「您是心疼錢,還是懷疑我沒有這個能力?」


  「我哪有這麼多錢?」秦建功一撇嘴,不理會了。


  「哦,那就算了。」餘罪臉一拉,公事公辦了。兩腳往桌上一搭,叼著煙,橫眉瞪眼訓著,「坐好,進派出所了不知道應該是什麼態度啊?」


  這也太差勁了吧,秦建功氣得挪了挪身子,勉為其難坐正了。


  「從現場收繳的賭資一共有八萬六千多,按照治安管理處罰條例,最少要對你們處以賭資十倍的罰款……你這屬於金額巨大的,我的處理意見是……拘留十五天,怎麼樣?」餘罪道。


  秦建功一哆嗦,兩手一攔,緊張道:「別別……要不……」


  餘罪沒吭聲,秦建功緊張兮兮地說:「要不多罰點……我馬上交了,你們放了我,別……別……」


  「別通知單位?!」餘罪道。


  「哎……對……對……」秦建功擦著額頭的冷汗,好歹一局長,這人可丟不起,而且這恐怕不會光是個丟人的事。


  「哦,明白了,你這錢是寧給國家,不給警察……那就對不起了啊,秦局座,待著吧,明兒交了罰款,我親自把你送進拘留所,後果自負啊。」餘罪一收腿,做勢起身,一站起來,緊張得秦建功也站起了,嘴皮子哆嗦著:「那……那……警察同志……你……這個……這樣,你幫我一回,我回頭定謝你。」


  「男人說話算數,母豬都能上樹;領導說話算數,樹上能長母豬。拿這話打發我?」餘罪翻著白眼,一指凳子,「坐好。」


  秦建功驚得坐定,餘罪慢慢湊上來問道:「秦局,是不是覺得,和你在一起打麻將的是個分局長,而且還是個副處級,很有能量的公安幹部,你就沒事了?」


  秦建功眼皮子一跳,不敢肯定,不過表情肯定泄露心跡了。餘罪又道:「我要是告訴你,平國棟這次要倒台,你信不?」


  秦建功一愣,愕然地看著餘罪。肯定不信。


  「我要是告訴你,橙色年華因為涉及非法經營今天晚上被端了,你也不信嘍。」餘罪又道。


  秦建功愣得牙齒直磕巴,愕然的表情僵在臉上,那是寫著一千個、一萬個不相信哪。


  「哎,您這消息太閉塞了啊。」餘罪掏著準備好的東西,支援組的警務工具——三防小平板,播了一段視頻,查抄橙色年華的視頻,大批的特警湧入,嘈雜的現場,還有作為現場指揮的餘罪本人……四十秒的視頻,眨眼間秦副局長臉上汗珠滾滾,麵皮慘白得嚇人。


  「我們是廳里直屬的警力……你的事可大可小,和喬三旺這類涉黑分子沾上邊,你這國家幹部是不是當不下去了?就不沾邊,這聚眾賭博,又這麼大金額,你這幹部也幹不成了……現在別說你這一市的副局,就我們上個副科也得花幾萬吧?五十萬是打折價了……好了,安生待著,不自救可沒人救哦。」餘罪扔了煙頭,背著手,走了。


  「別走……警察同志救救我……」秦局又站起來了,臉上悲戚得如喪考妣,痛不欲生地看著餘罪,就差納頭拜幾拜了。


  「那你應該懂規矩啊,平白無故,誰給你擔這個責任啊。我就不信,平時有人找你辦事,空著兩手就找你去了?」餘罪平靜道,愈發地像一位手握重權的大人物了。


  「我……我……可這麼晚了,我怎麼給你啊……再說我……」秦建功眼光閃爍著,有點緊張,又有點不確定。


  「呵呵,那請坐。」餘罪示意秦建功坐好,他慢慢地從褲兜里摸了一個很小很小的卡片機,放在桌上,往前移了移,微笑著,以大家都懂的口吻道,「我不挑剔的,現金可以,轉賬也能接受,不過時間必須在天亮之前讓我拿到,否則我只能對不起了……你可以通過這部手機聯繫,放心,我們兩人的事,不會有第三個知道的。」


  「我……我怎麼相信你?」秦建功動搖了。


  「我保證在天亮之前,沒有人來煩你……既然再沒有人了,你還能相信誰?」餘罪表情篤定地,讓秦建功別無選擇了。停了半晌,餘罪徵詢地問,「成交嗎?」


  秦建功點點頭,沒吭聲,餘罪卻是貪婪地問著:「現金?還是轉賬?」


  「現金。」秦建功吐字幾不可聞。這倒嚇了餘罪一跳,沒想到這貨大半夜還真能搞出現金來。他笑了笑說:「時間你定,取錢的地點也由你定,任何方式我不介意,只要拿到錢……這個可以吧?」


  秦建功點點頭,餘罪很客氣地把卡片機往他身前推了推,慢慢地起身,走到門口回頭,卻發現秦建功警惕地盯著他,餘罪笑著道:「對了,秦局……還有件小事麻煩您。」


  「你、你……你不能變卦啊。」秦建功嚇了一跳。


  「不是變卦,其他事……平國棟現在已經被控制了,他和喬三旺的私交不錯?」餘罪問。


  「嗯,不錯。具體我不太清楚。」秦建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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