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走進賊的江湖(6)
嫌疑人三十二歲,捕前系銀色呼吸美容會所的髮型師,在這一行是個資深的美容師,從事本行業有八年之久了。通過剛剛反饋回來的消息,以及對美容會所的老闆、員工進行初步詢問,發現大家都對郭風印象頗佳,這一點難住了參案的警察,一個手法老到的賊,一個心理素質很強悍的人,卻沒有任何有記載的案底,說起來很不符合常理,怨不得尹南飛一直說邪門了。
「停……通知預審,休息十五分鐘,給他倒杯熱水。」許平秋道。在看到預審員百般詢問無果,他下了這樣一個命令。畫面上看到預審員起身了,許平秋卻是憂心重重地在監控室踱步,這個時候才想起來身後的兩人,他看了眼,很不中意的樣子。
「對不起,許處,我太小看這幾個賊了。」尹南飛道歉道。
「我和尹組長請求處分。」王沖生挺胸道,省廳的案子,只怕稍有不慎就會殃及仕途,還是自請處分的好。
「你兩人有病,火燒眉毛了,我顧得上給你們扯這犢子。快七十二小時了,打掩護的編瞎話,偷東西的認偷不交贓……這個事的突破口在哪兒呢?」許平秋喃喃自語著,沒搭理兩位自請處分的。尹南飛按捺不住好奇心,剛要開口,許平秋一手制止了,出聲問著:「你是奇怪,我怎麼知道你們審不下來吧?」
「對,剛審就發羊羔風,我就覺得是故意的。」尹南飛道。
「你故意一下我看看。他要是個正常人,能從小就被父母扔到孤兒院?」許平秋刺激道。尹南飛一低頭,許平秋指著監控教育著兩人道:「婁雨辰十個小時一直在編瞎話,不透露郭風的半點口風;而郭風一進門,一看到婁雨辰落網,馬上就認偷;兩個人都是孤兒院出來的,你們想想,這又能說明什麼?」
「他們在袒護對方,把事往自己身上攬。」王沖生道。
「是啊,他們連自己都不顧及,都在袒護對方,你覺得那麼容易能審下來,更何況,看這樣子,婁雨辰估計根本不知道失物的去向,我本來以為郭風知道,看這樣,是不是這傢伙也不知道……要不就是有顧忌,不說……」許平秋不確定地判斷著,看著兩位屬下,王沖生被看毛了,脫口而出道:「許處,把反扒隊那小子調過來,他沒準知道點什麼。解鈴還需系鈴人嘛。」
「這個事,他也未必行,現在需要找到的是這個案子癥結究竟在什麼地方……沖生,你辛苦一趟,調幾個得力手下,詳細了解一下當年孤兒院跑走的幾個人,都是誰,跑到了什麼地方,之後又怎麼樣合法地擁有一個身份和名字……說不定癥結就在這兒,這個小團體這麼多年了,還有這麼大凝聚力,小看不得,是不是還有其他人……」許平秋正說著,劉濤沒敲門就闖進來了,緊張兮兮地道:「許處,反扒隊那幾個小子又摸到個新情況。」
「什麼情況?」許平秋眼神一凜,忍不住被餘罪幾個貨色的行動連連震驚了,開案以來,幾個重要的突破都在於他們的行動,省廳調集的精英,反倒全成了擺設。
「他們懷疑,這幾個人和刑滿釋放人員黃解放的關係密切,也就是黃三,這是我剛查到的資料,這個人在八十年代第一批嚴打時候就被判了十五年監禁,捕前是咱們五原市有名的賊王。不過刑滿釋放后,只有勞改隊轉回來的戶籍,沒有他本人的情況……」劉濤局長倉促地彙報道。
「刑滿到現在多少年了?」許平秋拿著幾頁列印的東西問。
「嗯,十六七年了。」劉濤局長道。
「那意思是,刑滿出來了,培養了這麼幾個接班人?然後他坐鎮幕後指揮?」許平秋不太相信地指著郭風的監控道。這個故事,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好像是這樣,他們說,這撥賊的作案手法很特殊,除了當年的黃三,別人干不來。具體怎麼特殊,他們沒說,說隨後回來彙報。」劉濤道,本來不太相信,可這幾個小伙屢屢挖到猛料,他又不敢不信。
其實就算到了現在,他還不太相信,許平秋狐疑地尋思著,現在兩個還沒有確定作案動機和失物證據的嫌疑人,和近二十年前已經消失的一個賊聯繫起來,實在有點匪夷所思。半晌腦筋轉不過這個彎來,他問王沖生和尹南飛道:「你們信么?八十年代第一次嚴打,到現在三十年了。而當時他入獄也已經三十多歲了,算算年齡,嫌疑人快七十了,這麼堅持理想不放棄做大案的賊,你們見過沒?」
不太信,兩人都搖搖頭,理論上接受勞動改造,特別長達十數年之後,嫌疑人心性會發生很大改觀,其實就不發生改觀也無所謂,中青年進去,出來已經垂垂老矣,早被這個時代扔到背後不知道多遠了,別說犯案,就像正常人一樣生活都難。即便有犯案,也不可能藏得丁點兒不露。
不過,兩人搖頭之後,連他們自己也不確定了,此時都不敢小覷那幾位反扒隊來的奇葩了,一天之內,連挖兩個重要嫌疑人,這事可不是誰都能辦到的。
「走,一起去……這兒暫且不要審訊……還真有點邪,三十年前的賊?偷的是前沿科技的東西,他賣得了嗎?」
許平秋邊說邊出了門,反扒隊幾人的尋找顛覆了剛剛省廳犯罪研究室對嫌疑人的描摹,理論上應該是對此行有了解,甚至本身就是機電行業的人,要是個土賊,連犯罪研究室也要出笑話了。
他一走,後面馬上跟了一撥,大家好奇心都被撩起來了……
臨危受命
「肖阿姨,您嘗嘗這個……」
滑鼠人很客氣,特別是在中老年婦女眼中,這號長相樸實,笑容誠實的娃,很容易勾起她們老來無子、或者子女不孝的心事。
肖春梅就是如此,因為到兒童福利院查證,和這撥警察更熟悉了,事沒完,倒被一群年輕小伙擁著,就近到附近一家小餐館吃晚飯,又一次接受了滑鼠的殷勤,肖春梅用憐愛的眼神看著笑呵呵的滑鼠,慈祥地道:「你也吃啊。」
「沒事,數我吃得多。」滑鼠打著嗝,給阿姨夾菜,李二冬偷笑了,那是標哥最不喜歡吃的。
「呵呵,多吃點,多吃長個。」肖春梅又道,抿著飯,明顯心思不在吃上。
那幾位卻是偷笑了,對付蟊賊滑鼠沒什麼建樹,不過對付中老年婦女,滑鼠這天生的優勢可是誰也不具備的,親親熱熱地叫著阿姨,把阿姨知道的那點東西,全部兜走了。
「肖阿姨,您是不是又想起他們?」餘罪輕聲問道,老和壞人打交道,一下和普通人坐一塊,覺得好溫馨。
肖春梅點點頭,又放下飯碗了。不一會兒又拿起來,她知道這些人是警察,她知道這些人不是關心,而是在抓那些孩子,那種複雜的心情,讓她不知道該說句什麼好。
「肖阿姨,沒事,就是點小偷小摸的事,罪都不重,不過我們是警察,就再小的案子也得查清楚不是?這也是對他們負責。」餘罪道,這瞎話扯得,終於讓肖春梅放心了,餘罪趁熱打鐵問著:「肖阿姨,有件事我就不明白,當年他們為什麼要跑呢?」
「小孩子嘛,總是有點逆反心理,而且他們都是有點殘疾的人,自尊心都很強,咱們福利院的經費那時候大部分都是民政上的撥款,並不多,能維持住生活就不錯了,想給他們更好的醫療和其他環境肯定是不可能的,我們當時管得也嚴,小點的孩子還好說,稍大點的,等不到十八就跑了,哎……」肖春梅嘆著氣,自責地道。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環境,或許沒有擁有過母愛的餘罪有所了解,而十三四的小孩能有多叛逆,在座的大多數也能理解,滑鼠吧唧著嘴巴道:「您別想那麼多了肖阿姨,福利院也盡到力了,您也盡到心了,一個窩裡培出來的,不可能都是好苗子。」
肖春梅鬱悶地搖搖頭,好像還是有點惋惜,駱家龍卻是問著:「肖阿姨,他們都有殘疾?」
「是啊,沒發現啊。」李二冬隨口道。餘罪瞪了一眼,二冬馬上把抓到人的話咽回去了。
「辰辰有癲癇,小時候一發作就昏迷,他是被父母扔在醫院門口的;小風背後多長個小尾巴,別人眼裡他一直是怪胎,衡衡是小兒麻痹後遺症,腿殘了;小慧慧倒是沒什麼殘疾,不過天生口吃,七八歲都說不成一句完整的話……小風來得最遲,他一來就把幾個孩子帶壞了,說謊話,偷東西,他們出走了好幾次,好幾次又餓著回來了,我們就想著小孩子胡鬧,還是讓他們住在福利院,就等著稍大點,學個技工什麼的,讓他們自食其力,可沒想到,他們連那一天都等不到了……」肖春梅道,聽得幾位警員那叫一頭霧水,都是乳名,除了日常的吃喝拉撒,就沒聽到有價值的東西。
反而餘罪聽得津津有味,打斷了肖春梅的話問道:「肖阿姨,您知道他們前幾次出走,都是去哪兒了嗎?」
「能去哪兒?還不是街上瞎逛,飢一頓,飽一頓的,我們找過他們幾回,最遠的一次沒有走出十公里……呵呵,作孽啊,這些父母,小小的就把孩子扔了,怎麼狠得下心來。」肖春梅道,說了幾個地方,眾哥們都在濱海有過此中體味了,面面相覷著,他們都差點混不下去,何況那麼大的小孩?
「來,喝一杯……肖阿姨,一會兒德標把您送回家,要有事,免不了還得去打擾您。」餘罪怔了半晌,殷勤地道,而肖春梅卻是沒什麼食慾,吃飯的動作,倒沒有嘆氣的次數多。
不一會兒,草草吃完,滑鼠和李二冬有事了,巴不得干這輕鬆活計,一左一右圍著肖阿姨,先行一步送人去了。
「你發現什麼了?」駱家龍看著重新坐回座位上的餘罪,問道,今天的事也激起了他極大的興趣,越來越覺得偵破似乎是個很好玩的東西。
「你說呢?」餘罪反問著。
「我覺得沒什麼了,肯定就是這一撥乾的,郭風和婁雨辰已經落網,另外兩個雖然沒有在福利院查到下落,可郭風和婁雨辰肯定知情,兩人開口,真相就明白了。」駱家龍道,罪魁禍首,應該就是這幾位中間的。
「雖然看似容易,不過我又覺得沒那麼容易,記得咱們那時候打架么?風紀處從來沒有哪一次找到真兇了,為什麼?因為我們不但抱團,而且串供,這幾個可是光著屁股長大的,又都是流浪兒,婁雨辰和郭風即便知道真相,你說他們會告訴咱們么?」餘罪問,駱家龍本來笑著聽完兄弟們打完架一起編謊話的事,聽到此處,臉色又是一整。
對呀,那種關係可是血濃於水,比親兄弟不差多少,否則不會配合得這麼默契了。
「還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理論上流浪兒基本就是坑蒙拐騙嫌疑人的後備力量,可你看看婁雨辰和郭風,奇了怪了,沒有犯罪記錄,一個修電腦、賣配件;一個居然是資深髮型師,這是標準的自食其力的好市民啊……可奇怪的是,在遵紀守法這麼多年之後,突然間兩人都成賊了,還作了件精彩的大案……你不覺得邏輯有問題嗎?」餘罪連珠似的道。
駱家龍眼睛迷茫著,想了想,道:「你是說,他們之間可能有了什麼變故?」
「沒有不可能,這個變故應該是讓他們放棄原來安逸生活的原因……而能做到這一點的人,而且是同時把兩人都領進案子,不應該是普通人吧?他們當年出走,是遇到什麼呢?又是誰把他們領進正常人的生活……哎呀,腦瓜不好使,怎麼越想越覺得邏輯混亂。」餘罪道,使勁地拍著腦袋。駱家龍眼神凜了凜,看了幾人,不過帶頭的,卻示意他不要說話,他問著:「你不是判斷,他們遇到了黃三。有根據嗎?」
「根據是你給的,黃三的舊居就在距福利院不到十公里白水橋區,周邊步行街、農貿市場、商店和居民區,典型的魚龍混雜的地方,天下警察是一家,其實天下賊也是一家,小偷小摸的,撞見這個刑滿出來的老賊又有什麼不可能的?」餘罪道。
「你猜的?」駱家龍嚇了一跳,彙報給家裡的情況,居然是猜測的。
「不猜你給我解釋一下,案子里出現扒竊高手的原因?什麼事都有根啊,總不能離家出走的幾個小孩,自學成才了吧?而且那個手法啊……杜笛說了,這叫吃生貨,不是一般賊能辦到的,除了技藝過人,還得長得可人,最起碼得你這麼帥,否則以李二冬那德性,還沒接近失主,就把人嚇跑了,怎麼下手……恰恰這幾位,都符合成為名賊的先決條件啊。」餘罪笑著道。
「哦,我明白了。」駱家龍笑著道,「你是說,本案就是當年四個逃離福利院的小孩乾的,他們當年逃出后,在五原遇到了出獄的江湖名賊,姓黃名解放,然後老黃把四個小孩培養成關門弟子……一直深藏不露,只等著某一天放出來,一鳴驚人,重振餘威?」
「還有可能深藏不露,他們乾的事說不定不少,但從沒有被警察抓住過,別不信啊,咱們警察的素質和人家比起來,我非常羞愧。」餘罪嘆道,很正色,不像玩笑。
「這麼神,我怎麼覺得像笑話?」駱家龍不解了。
「呵呵,我現在覺得真有江湖……以前我也不信,可現在我信,有一千種謀生的方式,就有一千個江湖,有句名言叫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很對,我的眼中,江湖就是一種謀生方式……他們四個流浪兒能走到今天,絕對遇到了奇遇。」餘罪道。
駱家龍笑了,笑得很詭異,餘罪異樣盯他時,他捂著嘴道:「我推測,你馬上會有奇遇。」
餘罪驚聲回頭,果真奇遇來了,許平秋帶著一干精英,正站在他身後,他說得太投入了,以至於根本沒發現來人,不過這些貌似胡言亂語的話,讓來者可不敢恭維了,尹南飛笑著問:「猜的?你把猜的都當線索報回去?」
「當然,我現在能猜到,你們從婁雨辰和郭風那裡,一無所獲。」餘罪針鋒相對,突來一句,很沖。
尹南飛愣了下,那邊同來的劉濤局長驚訝問道:「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