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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被警方盯上的「那個人」(5)

  「關鍵還不光這些,難道你沒發現,自從我們干過一架后,倉里再沒惡戰了?」傅牢頭又道。黑子和阿卜想想也是,以前的監倉,毛賊和搶劫的,老鄉和外鄉,經常水火難容,不是因為誰偷誰的東西,就是因為誰搶誰的吃的了,總是打得頭破血流,而這個倉似乎好久沒有發生過了。阿卜這時也道:「倉里最不可能和別人融洽相處的那個雲山人也會偶爾和餘罪說說話,我對餘二兄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不只是畏懼,還有幾分感激。」最起碼在他自己祈告的時候,那是一位保持沉默和尊重的人。


  「哦,確實是,他和大家都處得不錯。」黑子點點頭,默認了。他記憶中餘二時常把剩飯、煙屁股、舊衣服留給最需要的人,確實也很得這兒人渣們的心。


  「所以嘛,這是一位複合型人才,別看現在是個毛賊,將來有可能成為賊王。」傅國生正經道著,惹得黑子和阿卜兩人哈哈大笑起來。人渣也有人渣的快樂,這些天更是格外地快樂。


  牢里只要無戰事,一直就是這種不咸不淡的生活。這天的第二頓飯後,傅國生照例夾了支煙到了放風倉外,悄悄地點燃,喚著餘罪。餘罪出來時,意外地得到優待了,居然是一支軟中華,敢情老傅還藏的有好貨。他笑著抽了口,只聽老傅問道:「老二,你確定,會放你?」


  「應該錯不了,那天運氣好,錢包里只有兩百塊錢,要不是把人打了,說不定在派出所就放了。我外面有幾個當搬運工的朋友,他們幫著我走了走關係,買通了提審,他說好像不用上勞教了。」餘罪道,脫口而出的這番說辭是滑鼠交代的,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他看著傅國生陰晴變幻的臉色,笑著反問:「怎麼了,老傅,你不也說近期要出去,到底怎麼樣?」


  「半個月前就說了,這效率太低了。」老傅感嘆道,也發愁出不去。


  餘罪笑了,一攬牢頭的肩膀勸著:「你得慶幸人家效率低,否則你的好日子又過不了多長時間了,安心等著吧。」


  「對了,你出去準備幹什麼?」傅國生笑了笑,瞟著眼睛問。


  餘罪隨意道:「能幹什麼?瞎混著唄,走到哪兒算哪兒。」


  「有沒有興趣到我公司干?」傅國生問,話音沒來由地嚴肅了。


  他的視線在一瞬間凝滯了,停留在餘罪的臉上,像在捕捉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似乎這些對他很重要,他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覺。


  「你的公司?」餘罪不以為然地搖搖頭,補充道,「不去!」


  傅國生愣了,自己這身家,在牢里也是數第一的,以前不管向誰示好,對方都巴不得叫他親爹呢,這麼被拒絕還是第一次。不過招攬失敗,他並不懊喪,反而壓低了聲音道:「我這回是很嚴肅地對你說啊,你玩得實在不上檔次,我給你個地址,出去找到這兒,不管我在不在,都有人招待你。就咱們以前說的,車啦,妞啦,住處啦,零花錢,都會有的,那才叫生活,有沒有興趣?不信你可以試試去呀?」


  「我相信。」餘罪揚揚手指,在這裡都能抽上這種高檔煙,傅牢頭說的足夠讓他相信了,不過他噴了口煙道,「可我不準備去。」


  「為什麼?」傅國生不理解了。


  「看看你自己這個鳥樣!」餘罪痞痞地噴著煙斥著牢頭道,「你的公司會是個什麼鳥樣?老子單幹過得就挺快活,給你當馬仔去呀?你想得美!」


  餘罪一揚手,直接拒絕之,這下子可真讓傅國生失望了,他解釋著:「我是真心誠意邀你去玩的,沒別的意思,你不會以為我還記得那勒脖子的仇吧。」


  「報仇?」餘罪回頭盯了傅國生一眼,奸笑著道,「那前提是你得能找到我呀!」


  餘罪奸詐地想著,兩人不可能同時放出去,一前一後,在這麼大的城市恐怕沒有再見的緣分了。何況他根本就不會再繼續待在濱海市。


  傅國生可真鬱悶了,正尋思著換換口吻,以證明自己實在有遠大抱負,而不是想著什麼報復。可不料天不遂人願,監倉里響起了瓜娃的破鑼嗓子:「集合!」


  兩人一掐煙屁股,趕忙起身躥進倉里。只見鐵門洞開,管教在門外吼了句餘罪期待已久的話:


  「0022,收拾東西。」


  鐵門再次關上的一刻,倉里「嗡」的一聲炸開了。黑子狠狠地給了餘罪一個擁抱,後面阿卜大胡茬直扎餘罪的臉,跟著倉里的每一個人都一窩蜂似的來和餘罪話別。都知道這是要放人了,逮捕或者上勞教場,絕對不是這個時候,也絕對不會是一個人,如果是一個人,那只有這一種情況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餘二兄弟要出去了。


  收穫了全監倉十幾雙羨慕的眼光,餘罪一下子激動得不能自制了。東西根本沒什麼好收拾的,他突然想起身上穿著的,一把脫下來,直扣到那位敲車窗的新人身上:「穿上,搶了你一回,不欠你的了啊。」


  褲兜里藏的那支煙,直接給豁嘴夾上了,腳上還套著的人字拖,也直接扔給瓜娃了。眨眼間,餘二兄弟脫得只剩個大短褲了,時間緊迫,傅國生沒料到他走得這麼快,飛快地寫了個紙條,塞到餘罪手裡,神經質地念叨著:「我的地址,快藏好,出去管教要搜身的。」


  卻不料餘罪一揉,一扔,一把摟住傅國生附耳道:「老傅,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也是好意,咱們最好別照面。」


  門開了,牢二赤著腳,光著上身,赤條條地出去了。大家只看到了這個亡命徒最後那一臉燦爛的笑容。


  門鎖上時,瓜娃和豁嘴拿著二哥的衣服、鞋子,睹衣思人,好不傷感;新人披著牢二那身不知道哪裡搶來的短襟牛仔,有點感動,可不料感動勁兒還沒過去,衣服就被搶走了,一看是那位眼露凶光的雲山人,他忍氣吞聲地沒敢叫板,此時倒更加懷念牢二了。


  只有傅國生悵然若失,他沒有太明白「余小二」最後的那句話,不過感覺怪怪的。人走了,他坐在床上長吁短嘆,黑子有點看不過眼了,安慰道:「傅老大,嘆什麼氣嘛,你不也快出去了。」


  「江湖險惡無同道,寂寞啊。」傅牢頭哀嘆著,又看著一倉人渣,彷彿有什麼未竟之願似的感慨著,「這麼多人才,都他媽被這麼關著,浪費!」


  看來牢頭愛惜的「人才」,不只是餘罪一人。


  餘罪在白雲看守所住了三十四天,這一天出來時光著上身,赤著腳,可把來接他的滑鼠給笑慘了。餘罪的一肚子怨氣也被重見天日的興奮沖淡了不少,他搶過了滑鼠的車,在高速上飆了十幾公里。他之前從來沒有感覺到過眼前這明媚陽光、新鮮空氣、成蔭綠樹,也會是一種享受、一種奢侈。


  生活,翻過了艱難的一頁……


  再見上級

  一周后。


  又是一個灰濛濛的清晨,餘罪拉開窗帘的時候才發現外面下雨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籠罩在城市的上空,就像北方冬天的霜晨霧。這個季節的北方還格外地冷冽,可這裡,已經是又潮又悶的氣息。


  出來一周了,想見的人偏偏見不到,而不想見的滑鼠,卻天天在你的身邊晃悠,每日里就吃和玩,把濱海市數著的名勝逛了個遍;不想出去玩了,就在賓館里健身房做做恢復訓練,在警校待慣了的人,或多或少有運動癮,飲食加運動再加上日光浴,陰暗監倉里滋生出來的毛病,在他身上早不見蹤影了。


  他痴痴地看著窗外雨中的街景,很多時候,在他的心裡會升騰起一種陌生的感覺,彷彿置身於一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有時候甚至他會懷念監倉里那個裸著身、光著屁股的自由世界,赤裸裸地,不需要像外面這個世界那樣,每個人都戴上一層厚厚的假面具。


  比如現在他覺得自己就戴上了一層這樣的面具,他非常想見到那些抱著某種目的把他送進去的人,可他還偏偏裝著毫不在意的樣子,嚇唬著滑鼠要回岳西,把滑鼠緊張得只顧好說歹說安慰他。餘罪其實也很想披上那身警服,掛上三級警司的肩章,因為他覺得自己的付出應該值得這種回報,可他偏偏裝得一切都無所謂,根本不想當什麼警察。


  他有時候很掙扎,派出所片警、看守所獄警,給他的印象都不怎麼好。不過不可否認的是,誰都想成為那樣有牌照的執法階級,而不想成為拳打腳踢下的被虐者。


  媽的,為什麼晾著我?


  為什麼等這麼久?

  下一步他們究竟想幹什麼?

  在監倉里的目標會是誰?


  一連串的問題又縈繞在他的腦海里,這個任務開始得糊裡糊塗,結束得糊裡糊塗,他作為這其中的一顆棋子完全無法窺到全局。本來他以為出來后就會被省廳的大員關著,詳細地調查裡面的情況,以及那個目標的情況。可他想錯了,居然沒有任何人來問自己任何問題,之前發生的一切居然就像只是讓自己在監倉里生存一段時間一樣,眼下只剩下滑鼠這個草包坐陪了。


  「對,滑鼠這個貨是不是瞞著我什麼?!」


  餘罪一念至此,趕忙跑出自己的房間,敲響了隔壁的房門。稍等片刻,穿著大褲衩的標哥開了門,又屁顛屁顛跑回去看他的電視了。


  餘罪直接摁了電視,滑鼠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瞪著眼。餘罪往床邊一坐,毫不客氣地撥拉著他那胖臉,針鋒相對地回瞪著對方,像在質問這小子是不是出老千了。


  但逢這種陣勢,滑鼠一般抗不過餘罪,更何況余兒的人渣氣質已經成形。他乾脆一萎說道:「余兒,你別嚇唬我行不?我真什麼也不知道,領導就交代陪你吃、玩、恢復鍛煉什麼的,其他的我真不知道。」


  「就你這德性,恐怕也知道不了什麼。滑鼠,你來濱海后,見沒見到細妹子?」餘罪換了個話題,他就知道從這貨嘴裡也掏不出什麼來。


  這可問及滑鼠哥的傷心事了,他眼皮一耷拉,大倒苦水道:「沒見著,第二天我就溜出去找她了,租的地方沒人了,想去她老家找找又抽不開身,她先前的手機又停機了。哎!我說他媽媽的,一夜夫妻百日恩呢,怎麼我一走她也消失了……」


  滑鼠哥好不懊喪,對於細妹子看來也確實動了點情,只不過任務在身,只能生生錯過了。不過沒準你在乎,人家還不在乎呢。


  不過餘罪可不是來安慰他的,他笑著問:「標哥,您這風流事,組織上知道嗎?」


  「廢話不是,我敢說嗎?」滑鼠咧著嘴道。


  「你不敢沒關係呀,回頭我說吧。」餘罪輕飄飄地道。滑鼠被嚇了一跳,瞪著眼叫囂著:「你敢?」


  「你覺得我不敢嗎?回頭我就向許處反映,你狗日的生活作風有嚴重問題,在濱海任務期間,不但詐騙了上萬錢財,而且還勾引了一位年方十八的良家少女,更可惡的,還始亂終棄。更更可惡的,一點都沒有向組織坦白的意思。」餘罪加重著語氣,手指指著呵斥著滑鼠。滑鼠翻著白眼,不屑道:「咱們倆是一個鳥樣,誰也別說誰啊,好像你幹什麼好事了似的。」


  「是啊,我沒幹好事,可老子早蹲過監獄了,你呢?你這問題要在領導眼裡,那可大了,追根溯源,那可是嚴重的思想問題。想穿警服,沒戲了。」餘罪道。


  「你、你到底想幹什麼?我這幾天什麼都陪著你,就差陪你上床了,你還想怎麼樣?」滑鼠明白了,餘罪的威脅必有所求。果不其然,餘罪奸笑著摟著自己坐在床邊小聲問著:「我不想怎麼樣?我就想知道,接下我會怎麼樣?透點風聲啊標哥,你要不說,小心我把你的事透出去啊。就算真穿上警服,我現在三級警司,收拾你個實習的還不容易?」


  軟硬兼施,把滑鼠哥給唬住了,他剛要開口,餘罪又警示道:「別找借口,我就不信,你背著我不向某些人彙報。」


  「這、這……」滑鼠臉拉得更長了,難色更甚了。餘罪這下終於確定滑鼠肯定是向某些人彙報了,也不用猜,肯定懷有某種特殊目的,許平秋無非是用這麼個狐朋狗友拴著餘罪,這點餘罪倒是早就考慮到了。他不客氣了,直拽著滑鼠的耳朵問:「許平秋是不是還在濱海?」


  「是。」滑鼠不撒謊了,點頭道,一臉難色。餘罪輕輕給了這貨一巴掌斥著:「知道你小子哄我,再問你,來的時候是幾個人。」


  「就我們倆。」滑鼠道。


  「還見到誰了?」餘罪再問,滑鼠欲言又止。餘罪又是一巴掌,滑鼠叫苦不迭道:「沒誰,就那幾個人,我也叫不上名來,他不讓我和那些人接觸。」


  「什麼人?」餘罪問。


  「就那……」滑鼠猶豫地說著,冷不丁電話突然響了。滑鼠趕忙掙脫,討好似的說著咱接個電話。他躲過一邊接著電話,應了幾聲,不時看向餘罪這邊。等扣了電話時,卻如釋重負般笑著對餘罪道:「不用審我了,我帶你去見人。」


  「你帶我去?切。」餘罪不屑道。


  「余兒,你就是進了趟監獄,不是去了趟國際刑警總部,咱不要這麼大架子成不?媽的,早知道提三級警司我就去了,哪輪得著你?靠,老子現在還是實習生,被人訓來訓去的……」


  滑鼠有點氣著了,發著牢騷,穿著衣服,提著褲子。就這德性餘罪就算想擺架子也擺不起來,兩人一起走出了住了一周的武警招待所,去見那個餘罪想見的人。


  見面的地點在煤炭大廈,這座賓館是岳西省煤炭廳投資建設的,每年南北的煤炭交易都在這裡。餘罪有所耳聞,大廈建成已經年久,進門所見都是些有點過時的裝飾,甬道、電梯、牆壁處處都顯得有點老舊。餘罪心想這也正符合出省刑警辦案地點的選擇,既隱蔽,又能省下不少經費,而且在這兒出入的外地人居多,不引人注意。


  二人直接上到頂層,整個一條甬道被封閉著,掛了個煤炭檢驗研究處的名字,有點不倫不類。不過看守很嚴,門口站了位看報紙的,以餘罪的眼光一眼便能分辨出這是位便衣。誰有可能對著滿紙廣告的內容,一動不動拿著看得入神?

  沒人阻攔兩人,滑鼠前頭帶路,敲了1706的房間。裡面有人應聲時,他拉開了門把手,很有當差的自覺,做著請的手勢,笑容可掬地請著餘罪這位未來的三級警司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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