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好啊,我等著你(3)
虧我對那兩個小崽子日日掛懷,生怕他們兩個見不著母親會哭鬧不休,卻忘了我們之間有著偌大的時間差,那兩個又正是沒心沒肺的年紀,估計這會子剛上天庭的新鮮勁還沒過去呢,待要再想起我這個母親來,怎麼也得十天半個月之後了。
奎木狼又瞥了瞥我,說道:「他們在我府里有得力的近侍照料,不用擔心。」
我聞言點頭,應道:「嗯,不擔心。」
反正離得遠,見不著也摸不著,擔心也沒什麼用。
奎木狼又道:「待過上段時日,我想送阿元與阿月出去學藝。」
他兩個年歲已經不小,總這樣散養著不是辦法,是得找個厲害的師傅好好管教管教。
我仍是點頭,「好。」
奎木狼看了看,沉默下來,過的好一會兒,才忽又說道:「這一次,我親自來京中迎娶你。」
「好。」我這裡還是習慣性地點頭,待話出了口,才覺得有些不對,「你親自來京中迎娶?」
他抬眼看我,應道:「是。十四年前,我將你從這宮中擄走,雖在谷里舉行了婚禮,可畢竟不被世人所知,害你遭人非議,聲名受損。這一次,我光明正大的前來娶你,給你一場盛大的婚禮。」
這話太過好聽,我這少女心都死了多少年了,竟也聽得十分感動。
我想了想,勸他道:「你現在身份非同一般,實在用不著親自入城來迎我,不如就留在軍中,派使臣前來代你迎娶,這樣還穩妥些。」
他問道:「你不想我來?」
「什麼想不想的。」我笑了笑,又道:「又不是那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凡事都要個排場,講究個好看。你我也算是十幾年的老夫老妻了,哪裡用得到講究這些虛禮,還是怎麼問題……」
「你什麼也不用考慮!」他忽打斷我的話,問道:「我只問你,你心裡想不想我來?」
想自然是想的,不過經歷了這許多事,縱然之前我們曾做了十多年恩愛夫妻,有些話,還是早些說開的好。我默了一默,忽然說道:「奎木狼,我是個不肯信命的人。」
奎木狼輕揚眉梢,「嗯?」
我笑笑,又道:「早前被你擄去谷中,我一心想逃,哪怕已是與你拜了天地,有了夫妻之名,我也沒有認命過。我母親曾經說過,什麼是命?命就是你的人生軌跡,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來的路,不論是走過去的,還是未來將要走的,都是你的選擇,誰也無法替你決定。」
他緩緩點頭,「你母親絕非一般俗世女子。」
母親是不是俗世女子我不知道,但她真的非同一般,否則,父親也不會為了她一人散盡後宮,退位相陪。
「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後來願意留在谷中,願意與你為妻,只是因為喜歡上了你,而非認命。」我慢慢說道,並不因吐露心思而不好意思。
奎木狼微微翹了唇角,輕聲道:「我知道。」
我抬眼看他,又道:「後來,我惱你恨你,也並非只是因著你未能及時趕回相救,而是更恨你忘卻誓言,認了那勞什子天命,舍我去了天庭。」
他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我不覺失笑,坦然承認道:「當然,也膈應你與海棠在銀安殿那檔子事,還有你後來派人接了阿元與阿月回去,卻不肯叫那人給我送個口信。」
「我叫了!」他打斷我,停了一停,又低聲道:「當時我實在脫不開身,只能叫心腹近侍前來尋你們。他來時卻看到你在選駙馬,便以為你變了心,沒有露面就又回去了。」
我不覺一怔,竟還有這事?
他那裡還要再解釋,我忙抬手止住了他的話,笑道:「都過去的事了,又已知道是誤會,沒必要再提了。」
他抿了抿唇角,閉上了嘴。
我思量了一思量,覺得差不多把話都說清了,便又總結道:「說了這許多,只是想說……」
「只是想說我沒必要冒著風險,親自來城中迎娶你,可對?」他問。
我點頭,鄭重答道:「之前有誤會,說開了便是,我不會揪著那些誤會不放,更不會因為自己爬得太高,非要你搭著台階才肯下來。我不是那小姑娘,得要你來哄。你肯為我逆天而行,我已是很感動。」
「你的意思我已明白。」他盯著我,又道:「現在,你什麼也不用管,不用考慮,只要答我,你心裡可是願意讓我進京來娶你?說實話。」
說實話么?說實話自然是想!這世間哪個女人不想自己嫁得風風光光,世人羨慕!
我咬了咬牙,答道:「想。」
他靜靜看我,看著看著忽地笑了,站起身來,與我說道:「那你等我。」
他說完便走了。
翌日,叛軍那邊便就正式向朝中提了出來,說自家首領要親自來京中迎娶公主。
消息一出來,不只朝廷,連京中都快要炸了。這次婚姻,可和兩家子歡歡喜喜結親家不一樣,甚至與以往的公主和親也有不同,乃是叛軍兵臨城下以勢相迫的結果,你卻要親自來京中迎娶,這是來示威呢,還是來示好?
當下,朝中便就分成了兩派。
一派說士可殺不可辱,叛軍這般行事分明就是欺我朝中無人,堂而皇之地跑來示威來了。他來正好,到時咱們把城門一閉,給他來個有來無回,然後趁著叛軍群龍無首,大舉反攻,再給他們來個一網打盡。
另一派看法卻是正好相反,人首領肯親自來京中迎娶公主,這說明了人家重視公主,重視這門婚事啊!人家重視公主,重視這門婚事就是重視朝廷啊!這是大好事啊!咱們應該投桃報李,把這婚事辦得風風光光,好叫首領趕緊娶了公主走人。從此兩家交好,天下太平!
這兩派天天在朝會上吵架,眼看著就要從文斗發展成武鬥,搞得國王與王后很是苦惱。
王後娘娘特意來尋我,偷偷問道:「這人到底非要親自來迎親,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補給我一個婚禮。」我答。
「真的?」王后又問。
我點頭:「真的。」
「咱們用不用做些防備,以免他再……」王后遲疑著問。
我十分真誠地看王后,問道:「咱們能防備他什麼?又能防備得了么?」
王后愣了愣,訕訕一笑,「是哈,咱們打不過他。」她拍了拍大腿,終於做了決定,道:「行了,母后這就去和你父王說,叫他好好給你準備婚禮,送你風風光光地出嫁!」
她說完便就風風火火地走了。
織娘那裡端著葯盤子來給我手上的傷口換藥,換著換著,忽就紅了眼圈,抹起了眼淚來。
我奇道:「柳少君欺負你了?」
這些時日,織娘一直守著那琉璃寶瓶睡覺,害得柳少君很是不滿,爭了幾次爭不過後,索性自己抱著鋪蓋捲去了別處睡。這兩口子眼下正冷戰著,見面都不說話的。
織娘聞言搖頭,忙擦了擦眼淚,「奴婢是為您高興。」她一面給我包紮著傷口,又一面感嘆道:「想當初您和大王那樣恩愛,不知羨煞了多少人,咱們都覺得能有這樣一段姻緣,成不成仙也不打緊。成仙又圖什麼?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就是能長生不老,也是無趣。」
我糾正她道:「這仙能成還是要成的,身為妖精,總要有點追求的嘛!」
織娘那低著頭給我纏繃帶,沒理會我的話茬,「後來,那幾個和尚一來,鬧得咱們谷里天翻地覆,您與大王也……也成了那般模樣。您不知道,奴婢都有多替您難過,又覺得這天道不公,竟將好好一段姻緣拆成了這般模樣,真怕您與大王就此兩斷。您兩個這般恩愛的人都會這樣,那我與柳少君這樣的俗物,豈不是……」
她聲音漸漸低下去,最後停了一停,才又道:「奴婢真怕,真怕這世間根本就沒什麼生死相守、至死不渝,只要大難臨頭,再恩愛的夫妻也是要各自飛的。」
「織娘。」我輕聲喚她,伸出另只手輕撫她的發頂。
織娘抬頭看我,眼裡還帶著淚,面上卻是露出明朗的笑容來,「這下好了,您和大王雖經歷波折,卻又破鏡重圓,可見,這世上還是有生死相守、至死不渝這回事的。」
我良久無言,好一會兒才舉起那隻傷手來給她看。
織娘瞪大了眼,不解看我。
我嘆道:「織娘,你把我的手都綁成了熊掌了。」
織娘愣了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不由也跟著笑了起來,待停了笑,才與她說道:「織娘,『至死不渝』這詞,不到生命的最後一刻,誰都沒有資格說。別執著於這些誓言,更不要去看別人怎樣,只問自己的心,走自己的路,做到無怨無悔,這就足夠了。」
織娘那裡聽得似懂非懂,慢慢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