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套路,都是套路(6)
「你我都這般了,你還要往哪裡走?」他輕聲問我,停了一停,才又繼續說道:「百花羞,我今夜既來,原本就沒打算著放你走。」
我愣了一愣,抬眼怔怔看他,問道:「那海棠怎麼辦?」
他淺淺笑了一笑,答道:「之前與她周旋,不過是想拿她氣你,今夜之事後,縱是你執意離開,我也不會再與她怎樣。我已失約於她,那天雷之罰是受定了的,你走不走都無關係。只盼著你能看在我這份痴心上,肯與我在此相守一世。」
「這一世后呢?」我又問。
「這一世后?」他輕笑,一字一句地答我道:「你不悔,我不怨,我們各聽天命。」
他一要受天雷的,都能說出這話來,我還有什麼好悔,什麼好怨?
我沉聲應道:「好,不管下一世如何,這一世,我陪你。」
他只靜靜看我,良久之後,燦然而笑。
這一夜,我睡得極不踏實,初始是因為身邊突然多了個人,有些不大習慣。待到後來,好容易睡了,卻又迷迷糊糊做起夢來,竟又看到了那之前攝我魂來的高冠男子。
他至我身前,伸出手指點我的額頭,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怎地這般沒用?隨隨便便來個人占你姻緣,你竟連青紅皂白都不問問,就要將姻緣拱手相讓。虧得我還讓張芃芃養了你十六年,別說心計手段,就連她的潑皮無賴你都能沒學到,只貪好美色這點,倒是得了真傳,學了個十成十!」
我聽他提到母親閨名,不由大奇,問道:「你到底是個何方神聖,竟也認識我母親?」
不想他面上竟露出些許不自在,忙道:「都是些陳年舊事,不提也罷。現在只說你,一個海棠找來,你便如此,日後若再有個牡丹、翠蓮的,你難不成次次都要把自己的姻緣讓出去?」
我聽到了「姻緣」二字,不禁問道:「我的姻緣?」
「廢話!」他翻白眼橫我,「若不是你自己千方百計求來的姻緣,我提你到此作甚?蘇合啊蘇合,以前瞧你還算是個機靈的,怎地叫張芃芃養了十幾年,反倒養傻了?」
「我竟是蘇合?竟是我貪好黃袍怪美色,挾恩迫他許下一世姻緣?」我很是意外,更有些接受不能,又問道:「我若才是蘇合轉世,那海棠又是誰?怎地會掌有彼岸花,又長得與蘇合一般模樣?」
「誰與你說這轉世與前世會長得一般模樣?你轉世的時候把腦子扔奈何橋下了嗎?」那人頗有些無語,又伸手過來杵我額頭,我忙閃過了,道:「你好生說話,動手動腳做什麼!」
他愣了一愣,叫道:「哎呦,這脾氣倒是挺隨張芃芃,杵你兩下怎麼了?怎麼?你也要拿鏡子拍我啊?」
我手邊是沒鏡子,若是有,怕是也要拍到他那張討人嫌的臉上。我一時忍了氣,又一次問他道:「那海棠既不是蘇合,為何會與蘇合長成一般模樣?」
那人答道:「這海棠雖是個女鬼,卻也有些來歷。當日你在奈何橋上拈花而立,恰逢海棠也去投胎,因羨你風姿,在你身邊盤桓良久,又聽了幾句你的玩笑話,偷偷握了朵彼岸花在掌心,這才在掌心留了塊紅色胎記,又長成了與你相仿的模樣。」
凡事說得有鼻子有眼,到叫人一時尋不到破綻,辨不出真假。我聽得將信將疑,又去打量面前這人,問道:「你又是什麼人,怎地對這些事情知道得這樣清楚?還要插手來管此事?蘇合與那黃袍怪成不成姻緣,與你何干?」
「這個,這個……天機不可泄露。」那人顧左右而言他,與我胡亂扯得兩句,忽似察覺到什麼動靜,探頭瞧了我身後一眼,面色微變,忙道:「他要醒,我得快走,有話日後再說!」
說完,轉身便走。
「別走!」我大急,忙伸手去拉他,不料卻撲了個空。
我駭了一跳,猛然睜眼,卻見黃袍怪就在眼前,正一手緊握住我的手,關切問道:「怎了?可是做了什麼夢?」
我一時仍有些回不過神來,只怔怔看他,問道:「你可曾想過,也許海棠並非蘇合轉世?這世上許就有那長得極為相似的人,恰恰掌心也有紅色花印,所有一切不過儘是巧合,皆做不得憑證!」
我忽談海棠,黃袍怪面露幾分驚訝,不過還是說道:「其實,我也懷疑海棠並非蘇合轉世。」
「你因何懷疑?」我不由問道。
黃袍怪抿了抿唇角,這才答道:「那蘇合心性狡黠,乃是貪慕富貴,耽於享樂之人,縱是我當日未能如約而至,她怒而轉去他處投胎,縱不是皇家內院,也該是富貴之所,不會選擇海棠這般的身世。」
聽到他也懷疑海棠身世,我本還有些高興,可再聽到他對蘇合的評價,卻是心中一涼。好嘛,原來在他眼中,蘇合竟是此等品性,也難為他如此厭惡蘇合,卻也能守約前來尋她,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一時甚是矛盾,不知是否將夢中之事告知與他。俗話講,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夢境之事不過是無稽之談,我自己尚不能全信,又怎麼能拿來說事?
黃袍怪伸手來撫我額頭,柔聲問道:「夢到什麼了,怎麼聽你喊『別走』?是誰要走?」
「沒什麼。」我忙搖頭,怕他不信,又道:「發了個夢,說是你要走,一時著急,便就喊了出來。」
黃袍怪聞言輕笑,道:「莫急,你只記著,這一世,我不會走。」
他這般溫存體貼,叫我越發不敢把夢境與他言說,又坐片刻,才與他說道:「你昨夜裡曾說,不管前世,不論往生,只這一世你我相守,待這一世過,我無悔,你無怨,我們各聽天命。這話可還作數?」
「至死不渝。」他答道。
聽他這話,我終下了決定,將剛才那夢盡數瞞下,管我前世是誰,反正自己也不記得,何必再去自尋煩惱。若我真的就是那蘇合,這一世后,黃袍怪不用去受那天雷之罰,豈不算是件好事?
「百花羞?」黃袍怪又喚我。
我回過神來,有意岔開話題,便就與他說道:「你換個名字叫我可好?我曾與你說過,我本是大夏國公主,閨名齊葩,兄姐都喚我葩兒。你叫我百花羞,我總是有些不慣。」
「葩兒,葩兒……」黃袍怪低聲念了幾遍,卻是莞爾,道:「你不覺你這名字與百花羞很是有緣?葩者,花之麗采美盛,乃花中極品,而百花羞則是艷冠群芳,令百花低頭,兩個名字不過是大同小異。」
他這樣一說,我也覺得這兩個名字相差不大,那「百花羞」念起來反倒比「奇葩」更順意些。
「那就隨便你叫好了,左右不過是個代號,我不是還叫你黃袍怪呢嘛!」我笑笑,忽又想起一事,便就問他道:「你到底是叫什麼名字?在崖底時你說你叫李雄,我怎記得素衣可是叫你奎哥哥的?」
黃袍怪默了一默,方道:「不是我要與你隱瞞身份,而是這身份你知道了有害無益。你也說名字不過是個代號,既然這樣,又何必在意我叫什麼?你既叫我黃袍怪,那便一直叫下去就是。」
「真的要一直叫你黃袍怪?」我又問。
黃袍怪瞧我兩眼,商量道:「黃袍郎可好?」
我又問:「哪個郎?郎君的郎,還是野狼的狼?」
「自然是郎君的——」黃袍怪答到一半,才發覺我是在戲弄他,伸手一推我額頭,將我推到在床上,道:「你這丫頭著實可恨,這點口舌便宜也要來沾。」
兩人正笑鬧著,忽聽得紅袖聲音從門外響起,恭聲問道:「大王可是起身了?白珂有事求見。」
我愣了一愣,這才記起昨夜裡紅袖曾撞破我與黃袍怪的情事,現聽到她的聲音,頓覺羞臊難當,忙就扯過被子捂住了頭臉,悶聲問道:「你能不能施個法術,叫紅袖忘了昨夜之事?」
黃袍怪聞言卻只是笑,「白珂都找到這裡來了,只施法消了紅袖記憶怕是不夠。」說著,又來扯我被子,調笑道:「你昨夜裡推倒我那氣勢呢?總不能一覺睡沒了吧?」
我聽他越說越是離譜,忙就揮手趕他:「快走,快走!白珂能找到這裡來,定是有要緊事,你還不快去!」
黃袍怪笑笑,這才起身穿衣離去。
他這裡前腳走,紅袖那裡就進了房門,卻也不說話,只用帕子捂著嘴吃吃而笑,瞧我沒什麼反應,這才一甩帕子走上前來,笑道:「呦!公主,你這才叫真人不露相,虧得奴家還替您操心,原來您自個有算計著呢!」
就昨夜那事,解釋是解釋不清了,多說了不過是越描越黑,我索性厚了臉皮,與紅袖應承道:「過獎,過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