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眼瞎?那就瞎吧(6)

  紅袖在後「噗嗤」一聲便笑出了聲來。


  黃袍怪面上頓時有些不自在,又看了看我,便就移開了視線,淡淡說道:「外面冷,進屋去吧。」


  我還未說話,紅袖那裡已是爽快地應了一聲,回身就往院子里跑,早早地打起了帘子候著,待把我兩個讓進屋后,又道:「公主與大王先坐著,奴家去看著她們煮茶!」


  說完,便就一去不復返了。


  我與黃袍怪相對默坐了半晌,那茶都沒能等了來,我覺得實在尷尬,正想著起身出去看看,不料卻被黃袍怪叫住了。他抬眼看向我,正色道:「你坐下,我有事要與你說。」


  他神色鄭重,瞧得我心裡頗有些忐忑,重又坐好了,問道:「什麼事?」


  黃袍怪問道:「你那夜伏在我肩上,曾說你不是百花羞,而是大夏聖武皇帝的小公主,可還記得?」


  天啊!我還說過這話?我不覺心中一突,「什麼?」


  他定睛看我,沉聲道:「你說你叫奇葩,奇葩逸麗、淑質艷光的奇葩,是被人攝魂到寶象國,成了百花羞。」


  聽聞他說出這個來,我便知道這真是從我自己嘴裡說出來的夢話了。他還默然看我,我抬眼瞥瞥他,一時也猜不透他究竟懷著什麼心思,是因為我不是百花羞而就此放了我,還是會因錯抓了人惱羞而……


  我勉強笑笑,道:「夢裡說的話,哪裡能做數。」


  他看我兩眼,默了一默,才道:「我去找過了,四大部洲,哪處都沒有一個大夏國,也無在位的聖武皇帝。」


  「你去各處都找過了?」我一時也忘記了所有顧慮,只又追問道:「都沒有一個大夏?」


  「沒有。」黃袍怪緩緩搖頭,又道:「我找了十餘日,當今世界四大部洲,東勝神州、西牛賀州、南贍部洲與北俱蘆洲各有國家無數,卻都無大夏,與你所說風土相近的在南瞻部洲倒是有著一個,國號卻為大唐,也無什麼聖武皇帝,更無公主奇葩。」


  若是這世上都無一個大夏朝,那我又是從何而來?若無公主齊葩,那我又是誰?我的父母手足,至親好友,之前的十六年的日日夜夜,點點滴滴,難不成都是虛幻?我怔怔而坐,半晌不得回神。


  「百花羞。」黃袍怪輕聲喚我。


  我抬眼,心中尚存一絲奢望,又道:「這個世界沒有,那其他世界呢?你法術這般高強,不過十餘日就能轉過了四大部洲無數國家,可能去其他世界?佛家不是還有什麼三千世界之說?也許我大夏就是在其他世界呢!」


  「佛家確有三千大千世界之說,此世界外另有無數世界,也各有四大部洲、九山八海,也許其中一處便有你說的國家。不過,」黃袍怪聲音平和,隱含歉意,又道:「彼非我能力所及之處。」


  「可有人能做到?」我急切追問。


  他想了一想,道:「許是要佛陀之力才可達成。」


  心中那僅存的一點光亮終於熄滅,我無力地跌坐在榻上,喃喃道:「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么?」


  以前在寶象國時候,是「我總能找到法子回家去」這個念頭支持著我在那裡撐下去。待到後來,我被黃袍怪攝到此處,那念頭便就又變成了「我要想法逃到寶象國去,然後再想法子回家」,所以不管多麼艱難,我都要熬下去。


  現如今卻才發現,那個「家」我可能是永遠都回不去了。


  「抱歉。」黃袍怪說道。


  他能為我的一句夢囈找遍這世界的四大部洲,已是我萬萬沒想到之事,又哪裡對我有半點虧欠。縱是我再蠻橫無理,也不能拿此事怨他。我抬頭,勉強向他笑笑,「這又不干你的事,你說什麼抱歉,應是我向你說謝謝才是。」


  黃袍怪不語,只是靜靜看我。


  我微笑著強撐片刻,終覺太過辛苦,索性也不再講什麼儀態,只撲倒在桌案上,將頭埋在臂間,悶聲說道:「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須臾,便聽得衣料摩擦之聲,黃袍怪未發一言,只起身出去了。


  我趴在桌上,越想越是絕望,待到後來,終控制不住哭了起來。我幼時性格剛強,最不喜流淚哭泣,凡事寧可流血,也不流淚。也是因此,母親唯恐我剛強易折,自小教導我說人既內剛就要外柔,把我教的是撒嬌使軟無一不會,那眼淚更是說來就來,毫不含糊。


  可像今日這般絕望大哭,卻還是頭一遭。


  那眼淚一波波的來,哭一陣歇一陣,我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雙目乾澀難耐了,這才坐起身來給自己倒水喝。待咕嚕咕嚕灌了一大杯溫水下去,不想一抬頭,卻見黃袍怪就負手站在門外廊下,靜靜地望著院內的一樹梅花出神,也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


  我怔了一怔,忽覺得有些羞慚,生怕他回過身來看到我此刻眼紅鼻腫的模樣,忙就抬袖遮住了頭臉,悶聲問道:「你怎麼還沒走?」


  他並未回頭,只答道:「你剛才只要我出去,並不曾叫我離開。」


  我不想他竟會和我扣這字眼,忍不住有些惱羞,「那我現在叫你走,可以了嗎?」


  他默了一默,再未說什麼,邁步下了台階,竟就這麼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自始至終,他都不曾回頭看我一眼。


  我瞧得愣愣的,真是半點摸不到這人的心思,不覺又想起母親說的那句話來——撒嬌使軟最怕遇到那種凡事較真的人,你這裡不過是對他說兩句狠話,耍一耍小脾氣,他那裡竟然就當真了。


  比如,你說:「你去死吧!」


  然後一轉頭,就見他真吊死在你家房後面了……


  黃袍怪這裡都走得不見影了,那去沏茶的紅袖才端著個茶盤急匆匆地跑了過來,痛心疾首地叫道:「哎呀!公主怎沒把大王留住?」緊接著,她又看到我的模樣,驚得差點把手中茶盤都扔了,失聲叫道:「哎呦!奴家那個親娘老子喔!公主您這嘴臉……這是打成這樣的?!」


  媽的,我真想弄死這隻饒舌的狐狸精!


  此後一連幾天,黃袍怪再未出現,而我因受打擊太大,也一直無精打采,每日里只趴在窗前的軟榻上昏昏欲睡。


  紅袖初時以為是我與黃袍怪鬧氣的緣故,捏著帕子很是耐心地勸了我幾句,後來瞧我依舊提不起精神,覺越睡越多,便就又擔憂起來,道:「公主莫不是被白珂他們傳染了,也要冬眠?可您這冬眠得有點晚啊!而且,白珂他們冬眠都不吃東西的,我看您這一日三餐都沒落下過啊!」


  我趴在榻上,有氣無力地糾正她:「我們人類沒有冬眠之說,那叫貓冬。」


  「那您這就叫貓冬了?」她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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