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選駙馬這檔子事(7)
話沒說完,身邊的王后就介面道:「定是百花羞也受不得大仙的跪拜,這才暈倒的。」
這話說得眾人都是一愣,我卻忍不住心中暗贊:好個王后,不愧是宮中混了這麼多年的,不但有眼力、有心計,就連嘴上都不肯吃半點虧的。黃袍怪啊黃袍怪,你剛才不還說百花羞的父母受不得你的跪拜么,那我這個百花羞也是凡人一個,自然也受不得啊!
我有心點頭順著王后的口風說話,可一對上黃袍怪那雙大眼,就立刻沒了膽量,只好十分慫包地閉上嘴。
黃袍怪眉頭微微斂起,直起身來沉默看我。
喜堂上的氣氛一時就有些尷尬。
紅袖忙上前連拉帶拖地將我扶了起來,嘻嘻哈哈地說道:「大王和公主夫妻一體,什麼受得受不得的,奴家看到了,剛才是公主不小心壓到了裙角,沒事,沒事,快些行禮吧。」
說著連蓋頭也不給我蓋,和旁邊一個侍女架著我向著黃袍怪跪了下去。
黃袍怪面上不見喜怒,一張大嘴微微抿著,也復又一撩袍角跪下來。
儐相連忙高聲叫道:「夫妻對拜——」
我這回沒了熊膽,很識時務地磕下頭去,還不及起身,突聽得門外有一女子嬌聲喝道:「且慢!」
我下意識地隨著眾人看去,就見一個身穿白色衣裙的年輕女子撥開觀禮的人群走上前來,看也不看我一眼,只盯著黃袍怪說道:「奎哥哥,你不能娶她。」
她這樣一句話,說得我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暗道:好姑娘,你這話可是說到我心坎里去了,只是,你怎麼才來啊!
黃袍怪轉過身看那女子,面容清冷地問:「你來做什麼?」
呀,這還用問嘛?這個時候這個場合能喊出這句話來的,自然是來搶婚的了。我偷偷地撇了撇嘴,垂了眼帘裝木頭人。誰知那女子卻不肯放過我,她上前兩步,芊芊玉指離我的鼻尖不過尺把遠,眼睛看向的卻是黃袍怪,冷然說道:「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百花羞,你不能娶她!」
她這般一針見血,反而是嚇了我一跳。
黃袍怪沒說話,只沉默地看著那個女子。
白衣女子又接著說道:「當日蘇合姐姐在奈何橋上苦等了三日不見你來,傷心欲絕,說自此以後與你恩斷義絕,永世不見。我親眼看著她喝了孟婆湯,魂魄入了另外一個輪迴,這個百花羞分明是不知從哪裡來得孤魂野鬼!」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喜堂之上一片靜寂,眾人目光刷地一下子齊聚到我的身上。我眼瞧著身側的紅袖鬆開了手,不漏痕迹地往後挪了一步。
我很驚訝,成精的狐狸難道不比孤魂野鬼更厲害嗎?你還怕個什麼勁呢?
黃袍怪一直沉默,不辨喜怒的目光在我臉上打了幾個轉,然後微微眯了眯他那雙吊睛大眼,問我:「你不是百花羞?」
講實話,我內心真是矛盾啊!承認自己不是百花羞吧,不外乎兩個下場:一是這黃袍怪大發善心把我給放了;二是他大發雷霆把我給生吃了。
雖說都是「大發」,不過這發的東西實在是差太多了。
而咬死了自己就是百花羞,下場倒是只有一個,那就是嫁給這黃袍怪,和他了這一世的姻緣。
這真是太難抉擇了!
我這人一緊張就愛眨眼睛,不受控制地連眨了幾下眼睛,這才能結結巴巴地問他道:「你你——你說呢?」
黃袍怪沒說話,只輕輕挑了下眉梢。這表情要是由面容俊俏的男子做起來,想來應該是極風流的,可出現在他這張大臉上,卻看得我生不如死。我忍不住閉了閉眼,咬牙說道:「她說的沒錯,我的確不是百花羞。」
死就死吧,也總比一天到頭對著這樣一張臉的好!
喜堂上先是一靜,瞬間后就如水落油鍋,炸開了花。
唯有黃袍怪面容鎮定依舊,他看我兩眼,又問道:「那你是誰?」
這個問題著實難答,一個說不清楚,我反倒真成了那女子口中的「蘇合姐姐」,因著這黃袍怪失約不至,一怒之前另投輪迴,卻不想十六年後卻被個多管閑事的高冠男子提了魂魄到此,來履那「一世姻緣」之約。
黃袍怪還在看著我,等著我的回答。
不只是他,整個喜堂上的人或妖都在等著我的回答。
關鍵時刻,我又有些慫了,再想起母親那句「好死不如賴活著」,於是就勉強地笑了笑,又小心地瞥了那不遠處的白衣女子一眼,這才委屈說道:「這位姑娘既說我是孤魂野鬼,那我就是孤魂野鬼吧。」
這句話一落,喜堂上眾人均又是一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就聽得那粉嫩嫩桃花仙小聲和身旁的白骨夫人說道:「看看,明擺著來攪局的,不就是欺負人家公主性子柔弱嘛!換老娘早就大耳摑子抽過去了,老娘拜堂的時候你都敢來鬧,活膩歪了你!」
不想白骨夫人倒是個厚道人,聞言忙低聲勸道:「打不得,打不得!俗話講打人不打臉,就算真是來鬧事的,直接殺了也就算了,千萬別打臉,傷了和氣怪不好的。」
黃袍怪濃眉微揚,又看我兩眼,嘴角忽向著耳根子扯了一扯,露出一個含義不明的微笑,淡淡吩咐那儐相道:「繼續吧。」
「夫妻對拜」都拜完了,再繼續下去也就只能是「送入洞房」了。
頭上復又被遮上了紅蓋頭,紅袖和另一個侍女從兩邊架住我,腳不沾地的往堂下走。要說還是母女連心,我這裡眼看就要被拖出去的時候,身後的王后終於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凄凄慘慘地喊了一嗓子出來:「百花羞!」
任誰聽見這麼一聲呼喚,也會忍不住紅了眼圈。
我停下腳步,強行掙脫了紅袖等人,回身往王后的方向望去,本想著囑咐一句「如若方便別忘了替我找一找那四個西去的和尚」,可一想便是現在囑咐了,這王國與王后也不能記住,索性還是什麼都別說了,只盼著那十二字的血書能被王后帶回去吧!
念頭這樣一轉,話到嘴邊我又強行咽了下去,只道:「罷了,罷了。」
說完,隨著紅袖她們出了喜堂。
那新房離著喜堂雖不遠,道路卻是曲折,我這裡頂著蓋頭被人扶持著一路行來,七轉八轉地人都轉糊塗了,這才坐到了喜床上,然後不等那暈乎勁過去呢,一直遮眼的蓋頭就被人揭了下去。
抬頭,入目的毫不意外地是黃袍怪那張青臉,丑得真是極具特色,每每看都能看出幾分新意來。
事到如今,是被生吞還是被活剝全都由不得自己了。
好好地活下去,有朝一日能逃離這裡,甚至再回到父親母後身邊。這便就是支撐著我在這裡熬下去的唯一念頭。
母親說過,既然決定要活下去,那就要好好地活下去,至於能不能活得好,呃……那個再另說。
母親還說過,女孩子有兩個時候最能打動人,要麼笑得燦若春花,要麼哭得梨花帶雨。
瞧著眼下這光景,哭哭啼啼是不大合適的,那就只能先笑上一笑了。這樣想著,我便努力扯起了嘴角,向著黃袍怪笑了一笑。
黃袍怪表情明顯著愣了一下,手就停在半空之中,還扯著那頂紅蓋頭,眼睛直愣愣地瞅著我,不言不語。
這是,沒想到我會笑得如此燦爛?
他還在怔怔看我,我這唇角收也不是,放也不是,臉上笑容便不覺更僵了些。
倒是黃袍怪先恢復過來,將手中蓋頭隨意往旁邊一丟,又淡淡瞥了我一眼,竟然連句話都沒說,便就轉身出去了,自此一夜再未回來。
前半夜我是提心弔膽,後半夜這才漸漸心安,又因折騰了一日太過疲憊,不知不覺中就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