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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冒險史36

  「一個為藝術而愛好藝術的人,」福爾摩斯一邊把《電訊日報》的廣告專頁放下一邊說,「一般是從最普通、最平凡、最不起眼的表現中來獲取最大的樂趣,我非常高興地告訴你,華生,你已經在誠懇地做案件記錄,時而還添枝加葉,在整個過程中掌握了這個真理。並且,可以肯定地說,通過你的表現使真理本身更為出色。你注意的並非我經手的那些著名案件的偵破,而是那些本身平凡和瑣碎的案件,你的重點不是放在那些重大案件的偵破和轟動一時的審判上,而是放在了對案情本身的描述上。那些案情可能是很微不足道的。但正是它們能夠充分發揮推理和綜合才能的案件,已被我列入了我的特殊研究範圍之內。」


  我微笑道:「可是,我也不能否認自己在記錄案件過程中採用了聳人聽聞的手法。」


  「或許你有錯,他說著用火鉗夾起通紅的爐渣,點燃了那管長長的櫻桃木煙斗。他在辯論而不是思考的時候常常用這個煙斗來取代那個陶泥煙斗——「你的錯也許就在於你想把每個案件都寫得栩栩如生,是在用生動活潑的語言記錄而不是局限於對事情的因果關係的嚴密推理上,而真正值得注意的特點就是這種因果關係。」


  「在這一方面我自認為對你一直是非常公正的。」我有些冷淡地說,因為我對我多次觀察到福爾摩斯性格中的自私自利成分而這也是我朋友古怪性格中一個重要因素,而我對這點非常反感。


  「不,我並非自私自利或自高自大,」他反駁,「我要求公正地對待我的特長,這是因為它是屬於我個人的東西。犯罪到處可見,但邏輯推理卻是難求的。因此,你注重的應該是邏輯推理而並非案件本身,可你已經把本應講授的課程降為了講故事。」


  那是一個寒冷的初春上午,我倆在貝克街的老房子里,吃過早餐就靠著熊熊燃燒的火爐面對面聊天。濃濃的霧氣在一排排暗褐色的房子間瀰漫;街對面的窗戶在團團深黃色的濃霧中變成了陰沉、沒有任何形狀的模糊一片。我們的煤氣燈因此還亮著,照到雪白的桌布上、鋥亮的瓷器和金屬器皿上,因為我們的餐具還沒撤走。歇洛克·福爾摩斯整個上午都沒怎麼說話,埋頭翻閱報紙的廣告欄,後來顯然是沒找到放棄了,所以他就把不滿發泄到我文學描述中的缺點上來了。


  「與此同時,」他稍作停頓,說道,「沒有人會指責你使用危言聳聽的寫法,因為在這樣的案件中,有很大一部分並不在於法律意義上的犯罪行為。你應盡量避免聳人聽聞,但我更擔心你的描述過於繁瑣。」


  「我想你說的有理,」我說,「但我採用的確實是新穎和趣味橫生的方法。」


  「呸,朋友,對於公眾來說,他們是不善於觀察和分析的,他們不可能從一個人的牙齒就判斷出他是一名編織工人,或從一個人的手指就判斷出他是一名排字工人。而你的描寫的確太繁瑣了,在一個做大案的時代已經過去以後,我也不能來責備你。一個人,即使是一個刑事罪犯,也已經不富有冒險和創新精神了。我的職業,好像已退化到只辦理一些替他人尋找丟失的筆或替寄宿學校的姑娘們出主意的地步了。不管怎樣,我想我的事業已經是一落千丈,而且無法再挽回了。你看這個是不是就是我一蹶不振的標誌。」他扔給我一封揉成一團的信,信是前天晚上從蒙塔格普萊斯寄來的,內容是:お

  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

  我急切的想同你商量一下,我是否應該接受做人家家庭女教師的邀請。方便的話,我將在明天上午十點三十分登門拜訪。


  您的忠實的維奧萊特?亨特

  「你認識她嗎?」福爾摩斯問。


  「不認識。」


  「現在正好十點半。」


  「對,我肯定是她在拉門鈴。」


  「這也許比你想象的更有意思,還記得藍寶石事件嗎?那次只不過也是出於一時興趣,到後來卻發展成嚴肅地調查。這次的情況也許會同樣如此。」


  「嗯,但願如此!我們的疑問馬上就會得到解決,要是我沒有弄錯的話,我們的當事人已經進來了。」


  話音未落,一位年輕的小姐已經走進了房間。她衣著雖樸素卻很整潔,一副生氣勃勃聰明伶俐的樣子;臉上有些許雀斑就像鳥蛋上的花紋;行動利索,好像是那種為人處事很有見解的人,而且一看就是那種一切都得靠自我奮鬥的女人。


  我的同伴站起來和她打招呼。


  她開口說,「我想你會原諒我來打擾你,因為我遇上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可我無法請教我的父母或其他長輩幫忙,我想你會熱心地幫助我的,我想您一定會告訴我現在該怎麼辦呢?」


  「亨特小姐,請坐,非常願意為你效勞。」


  可以看出福爾摩斯對這位新委託人的言談舉止印象不錯,他打量了她一番,然後默默地坐下,垂下眼皮,雙手指尖相對,便開始聽她講述事情的經過。


  「我曾在斯彭斯?芒羅上校家中做過五年的家庭教師,」她說,「但兩個月前上校調到了哈利法克斯工作,他的家也隨之搬了過去,我也因此而失業。我登報找過工作,但都失敗了,這時,我的積蓄已經快用完了,我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我每周都到韋斯塔韋介紹所去詢問是否有適合我的工作,這是十分出名的家庭女教師的介紹所。這家職業介紹所的創辦人是韋斯塔韋,但此時的經理是一位名叫斯托珀的小姐。她在她的小辦公室里逐個接待求職的婦女,求職者先在前面的接待室中等候,然後被逐個領到斯托珀的辦公室中,查詢是否有適合她們的工作。


  「我上個禮拜去的時候,他們把我像平時那樣領進了小辦公室。我發現斯托珀小姐正招呼客人。她身邊坐著一位粗壯得出奇的男人。他笑容可掬,雙下巴在喉頭疊了好幾層;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目光熱切地望著走進房間的每一個女人。我一走進去,本來坐在椅子上的他立刻彈了起來,並轉向斯托珀小姐。


  「『就她了,』他說,『我看就她最合適不過了。太好了!好極了!』他似乎非常熱情,搓著雙手,真是很親切的樣子。看起來讓人挺舒服,很愛看。


  「『請這裡坐下,小姐』,他說。


  「『謝謝,先生。』


  「『你是來找工作的吧,小姐?』他問。


  「『是的,先生。』


  「『打算做家庭教師?』


  「『是的,先生。』


  「『你要求得到多少薪水?』


  「『我以前在斯彭斯?芒羅上校家時是每月四英鎊,』


  「『哎喲,嘖!這太苛刻了,』他一面嚷著,一面揮舞著雙手,情緒似乎非常激動,怎麼能有人給一位如此既有吸引力又有學識的女士這麼低的薪水?』


  「『先生,我可能不像您說的那麼有學識,』我說,『我僅僅會一些法文、德文、音樂和美術……』


  「『嘖,嘖!』他叫道,『這些都不是主要的,關鍵在於你是否具有一位有教養的婦女應有的舉止和風度。你若沒有,那你就沒有資格去教育一個將來也許會成為國之棟樑的孩子;但,倘若你有,為什麼會有人委屈你接受少於三位數的薪水呢?小姐,在我這裡的薪水,從一年一百鎊開始。』


  「福爾摩斯先生,你知道,在我這樣一個不名一文的人看來,這樣的待遇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可那位先生當即打開了錢包,取出了一張鈔票。


  「『而且,我的慣例先付一半薪水給小姐們,』他的笑容令人愉快過了,兩隻眼睛在那張布滿了皺紋的白白的臉上只剩下兩道發亮的縫,『好讓她們支付旅費、添置點衣服什麼的。』


  「我從未碰到過如此體貼人的人。我當時還欠了小商販的帳,所以預付給我的錢將會對我有很大幫助。但在整個過程中,我總感覺有些不大自然,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些情況再決定。


  這時,福爾摩斯點燃了煙斗,吸了一口,繼續沉靜的聽這位年青的小姐說下去。


  「『那麼,先生,您能告訴我住在哪裡嗎?』


  「『漢普郡,銅山毛櫸,離溫徹斯特五英里。』


  「『那麼我做些什麼呢,先生?』


  「『一個剛滿六歲的可愛的小淘氣,你要是看到他用拖鞋打死蟑螂,啪噠!啪噠!你還來不及眨眼睛,三個已經報銷了,你一定會喜歡他。』他說著說著雙眼又笑得迷成了一條縫。


  「我對孩子這樣的玩樂有些吃驚,但他父親的笑聲使我認為他也許是在開玩笑。


  「『那麼,先生,照管一個孩子,就是我惟一的工作了?』


  「『不,不是,我的小姐,』他叫道,『你的任務是,聽候我妻子的任何命令,當然這些命令應該是一位小姐理應服從的,你看這裡面沒有什麼困難,是嗎?』


  「『我很願意成為對你們有用的人。』


  「『那太好了,就先說一下服裝,比如說,我們都喜歡時尚,假如我們要你穿某件給你的衣服,你不會反對吧?』


  「『不!』我說,但對他的話有些吃驚。


  「『叫你坐在這裡,或者坐在那裡,你不會不高興吧?』


  「『噢,不會的。』


  「『那麼,在你到家中之前,剪短你的頭髮呢?』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福爾摩斯先生,你看到了,我的頭髮濃密而有栗子般的特殊色澤,我做夢也想不到我會把它剪掉。


  「『我想這恐怕是不可能的,』我說。當我說出了這句話,我注意到一絲陰影掠過了他的面龐。


  「『但我想這一點恐怕也是必要的,』他說,『我妻子有這樣的一個小小癖好。那麼,你是不打算剪掉頭髮了?


  「『是的先生,我實在無法答應您。』我回答時態度非常堅決。


  「『啊,好吧,這件事也就不計較了,只可惜你各個方面實在很合適。那麼,斯托珀小姐,我想再看一下其他幾位年輕的女士。』


  「那位女經理在我們談話的時候,一直在整理她的文件,對我們倆誰都沒說一句話;可這會兒她看了我一眼,臉上那副惱怒的神情讓我懷疑是不是我拒絕應聘這個職位使她失去了一筆相當可觀的傭金。


  「『那你還想讓你的名字繼續保留在登記簿上嗎?』她問我。


  「『當然如果您樂意的話,斯托珀小姐。』


  「『唉!其實,既然你已經拒絕了如此優越的機會,再登記又有什麼用呢,』她話語尖刻,『你難道還指望我們會儘力為你找到其他這樣的機會?再會,亨特小姐。』」


  她伸手拉了一下鈴,走進來一個僕人把我領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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