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血字的研究20
他繼續說:「感到好多了。嗯,我等了大約一刻鐘,突然聽到房子里傳出了吵鬧聲,似乎有人在打鬥。緊接著,大門猛地開了,兩個人走了出來,其中一人是德雷伯,另外一個是個小夥子,我從來沒見過。小夥子抓著德雷伯的衣領,把他拖到台階旁,使勁一推,又踢上一腳,把德雷伯踹到了大街中央。小夥子揮動著手中的木棍,大聲喊道:『你這狗東西!我要教訓教訓你,看你還敢不敢侮辱良家婦女!』小夥子怒氣衝天,要不是德雷伯拚命地向街道中間跑去,小夥子準會狠狠地痛打他一頓。他一直跑到街角,看見我的馬車,便招呼一聲跳了上來。他說:『送我去哈利代旅館。』
「看到他上了我的馬車,我欣喜若狂,心激動得怦怦直跳。我真怕我的血瘤會在這關鍵的時刻破裂。我慢慢趕著車,心裡想著。我原想把他拉到鄉間,在偏僻幽靜的小路上和他算帳。正想這麼做的時候,他卻替我解決了這個難題。他的酒癮偏偏在這個時候又發作了,他讓我把馬車停在了一家大酒店的門口,一邊往裡走,一邊讓我在外面等著他。他一直喝到酒店關門才出來,已喝得酩酊大醉。我一看就知道,這一次我勝利在握了。
別以為我會趁他醉爛如泥給他一刀,我不會那麼做,因為那不過是簡單地執行了審判而已。我早已經決定給他一個機會選擇的,如果他幸運地把握住了這個機會,他還有生的希望。我在美洲流浪的時候,什麼樣的事都干過。我曾在『約克學院』實驗室當過看門人,還掃過地。有一次,教授給學生們講解有關毒藥的問題,他讓學生們看一種叫生物鹼的東西。那是他從南美州土人用於毒箭的毒藥中提煉出來的,這種毒藥毒性特別大,只要沾上一點,就馬上沒命。我悄悄記住那個放毒藥的瓶子,趁沒人的時候,偷偷倒出來了一點。我是一個配藥的行家,把這點毒藥做成能溶於水的小藥丸。我把兩個藥丸裝在兩個盒子里,各放進一粒,每個盒子里各放了一粒外觀一模一樣但是無毒的藥丸。我的想法是:如果有一天我得手了,就分給他們一人一盒,讓他們每個人先挑一粒吃了,剩下的一粒我吃了。這樣做,就像在槍口上蒙上手帕射擊一樣,同樣可以要人的命,但是聲音會小得多。從那天起,我就一直把裝著藥丸的盒子帶在身邊,直到我使用它們為止,而現在,是該使用它們的時候了。
「當時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了,這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風呼呼地刮,雨嘩嘩地下。雖然天氣惡劣,我的心情卻十分舒暢,高興得直想大叫。各位先生,如果你們站在我的位置,一件日思夜想的事,一直等了二十多年,突然一下子可以得到它的時候,那麼你們一定會體會到我當時的心情。我點燃了一支雪茄吸著,來穩定一下情緒。由於過度興奮,我的手不停地顫抖,太陽穴也砰砰地跳。我趕著馬車在路上行進時,黑暗中老約翰·費瑞厄和可愛的露茜彷彿在沖著我微笑。我當時看得清清楚楚,就像現在看見你們一樣。他們在我的前面走了一路,各走在馬車的一邊,一直到了布里克斯頓路的那幢房子。
「周圍沒有一個人影,除了嘩嘩的雨聲和嗚嗚的風聲,沒有別的動靜。我從車窗朝車內望了一眼,看到德雷伯蜷縮成一團,醉醺醺地睡著了。我搖著他的手臂說:『該下車了。』
「他說:『好的,車夫。』
「我想他肯定以為我們已經到了他說過的那家旅館,因為他二話沒說就下了車,我得扶著他,因為他頭重腳輕,把腳不穩。我們經過花園走到門口,我開了門,領著他進了前面的房間。我敢向你們保證,這整個過程中,我看得清清楚楚,費里瑞厄父女一直在我們前面引路。
「他跺著腳說:『這地方太黑了。』
「『我們馬上就有燈了。』我說著便划亮火柴,點燃了我隨身帶來的一支蠟燭。然後,我朝他轉過身來,舉起蠟燭照著我的臉,接著說:『好了,伊諾克·德雷伯先生,你看看我是誰?』
「他瞪著一雙惺松的醉眼朝我看了一會兒,然後,他的眼睛里突然出現了恐懼的神色,他嚇得面如土色,整個臉都抽搐起來,這說明他已經認出了我。他嚇得搖搖晃晃地後退了幾步。他額頭上冒出了汗珠,流淌到他的眉毛上;我還聽到他的牙齒在格格作響。看到他,嚇成這個樣子,我真愜意,不禁靠在門上大笑不止。我早就知道複雜仇是件痛快的事,可從來沒有想到竟是這樣妙不可言。
「我說:『你這個混蛋!我從鹽湖城追你一直追到聖彼得堡,可是總也沒追到你。現在你的日子就要到頭了,咱們兩個之中有一個人將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他聽我這樣說,嚇得又向後退了幾步。從他面部極度恐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認為我發瘋了。確實,我那時就像瘋子一樣,太陽穴的血管跳個不停,跳得就要破裂似的。我敢肯定,要不是血從我的鼻子流了出來,讓我感到輕鬆的話,我的病就可能發作了。
「『你說,露茜·費瑞厄現在怎麼樣?』我一邊喊著,一邊鎖上了門,把門鑰匙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對你的懲罰來得太晚了,可是今天總算到來了。』他在我說話的時候,兩片嘴唇不斷顫抖,似乎想求饒。但是,他非常清楚,這一切都是枉費心機。
「他結結巴巴地說:『你想謀殺我嗎?』
「我回答說:『殺你算得上謀殺嗎?誰會認為殺死一條瘋狗是謀殺!當你把我心愛的露茜從她慘死的父親身旁拖走的時候,當你強迫她進入你的骯髒無恥的洞房的時候,對她可否有過一絲的同情與憐憫呢?』
「他大聲叫道:『我沒有殺死他的父親,露茜也是自己病死的。』
「『但是,你殺死了她那顆純潔的心!』我厲聲喊到,說完,我把盛毒藥的盒子拿到他面前,『讓上帝為我們作出公地裁決吧。現在,你選一粒吃下去,一粒可以要你的命,一粒可以讓你生。你先選吧,剩下的一粒我吃。我倒要看看,這世上還存不存在公平,可以說,咱們兩個人都在碰運氣。』
「他嚇得向後倒退,大喊饒命。我拔出刀來,放在他的脖子上,一直等到他極不情願又無可奈何地吃下一粒藥丸。我把剩下的一粒葯也吃了。我們兩個面對面地站著,誰也不說一句話,站了一兩分鐘看看到底誰死誰活。當他的臉上出現痛苦表情的時候,我知道是他吞下了毒藥。我至今不能忘記他那醜惡的嘴臉。我看到他那副痛楚的樣子,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把露茜的結婚戒指舉在了他的面前。這一切只是瞬間的功夫,因為那種生物鹼毒效極快。劇烈的痛楚折磨得他五官都變形了,兩隻手向前伸著,左右搖晃,隨即一聲慘叫,他一下倒在了地上。我用腳把他踢翻過來,用手試了試他的鼻孔,他已停止呼吸。
「這時,我的鼻子不斷往外流血,我不在乎,也不知道當時怎麼突然想到要用血在牆上寫字的,也許是想搞個惡作劇把警察引入誤區,我當時確實感到非常輕鬆愉快。我記得紐約曾發現過一位被殺的德國人,他的身上就寫著拉契這兩個字。當時報紙上還爭論過,說那是秘密團體乾的。我想,讓紐約人摸不著頭腦的字也一定能把倫敦人難倒。於是,我就用手指蘸著自己的鼻子流出的血,順手在牆上寫下了那個字。我快意地走到馬車旁,發現周圍仍然沒有一個人,只有狂風夾著傾盆暴雨。我趕著馬車向前走了一段路后,把手伸進我通常放著露茜婚戒的口袋,卻發現那個戒指不見了,我當時一下子就懵了,因為那是她留下的惟一紀念物,我想,可能是我彎腰察看屍體時把它弄掉了,於是我趕緊趕車回去,把它停在附近的一條街道上,壯著膽子又一次走進那幢房子,我寧願冒任何風險,也不願意失去那枚戒指。我走到門口時,與一個剛從屋裡走出來的警察撞了個滿懷。我只好裝出酩酊大醉的樣子,這才消除了他的懷疑。
「伊諾克·德雷伯就是這樣死的。接下來我要以同樣的方法對付思特傑遜,為約翰·費瑞厄報仇。我知道他住在哈利代旅館,便整天守在那裡,可他一直不出來。可能因為德雷伯一直沒有露面,所以他感到一定出了什麼事。思特傑遜非常狡猾,總是有所防範。他顯然認為呆在屋裡不出門就能避開我,他是大錯特錯了。我很快查清了他房間的窗戶,並於第二天凌晨利用旅館後面巷子里放著的一張梯子,趁著晨曦未明爬進了他的房間。我叫醒他,並告訴他,是他該為老費瑞厄抵命的時候了。我把德雷伯死的情況告訴了他,然後讓他同樣選擇一粒藥丸。他不但不接受給他活命的機會,反而從床上跳起來,撲過來掐我的喉嚨。為了自衛,更為了報仇,我用刀捅進了他的心臟。結果反正會是一樣,因為上帝不會讓他那罪惡的手揀起那無毒的藥丸。
「過程結束前,我還有幾句話要說,事後我又趕了一兩天馬車,因為我想掙到足夠的錢回美國。我正站在車行的院子里,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小孩問是不是有個叫傑弗遜·侯坡的車夫,貝克街221號有一位先生要雇他的車。我沒有任何懷疑就跟著他來了。後來你們都親眼目睹了,就是這位年輕人乾淨利落的把手銬銬在我的手上,這是我這輩子都少見的。各位先生,這就是我的全部經歷。你們可以認為我是一個罪犯,可是,我卻認為我和你們一樣,是一個執法的法官。」
他講得這麼動人,態度也非常誠懇,給人留下了永生難忘的印象,我們都聽得入了神。甚至那兩位偵探也都聽得入了迷。我們默默地坐在那兒,誰也不說一句話,只有雷彌瑞德記供詞時的沙沙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最後,福爾摩斯問道:「我還想再知道一點,在我登出廣告之後,來領戒指的你那位同夥是誰?」
侯坡笑著對福爾摩斯眨了眨眼睛:「我只能說出我自己的事,我不願意再牽連人。我看到廣告之後,也曾經想過這大概是個騙局,但是那也許正是我選擇的戒指。從前面敘述的過程里,你們知道那枚戒指對我是何等重要,所以不惜冒任何危險要把它找回來。我的朋友便自告奮勇要去走一遭。你也一定覺得,他幹得很出色吧。」
「確實如此。」福爾摩斯誠實地說。
那位警官嚴肅地說:「各位先生,我們必須遵守法律程序。本周四,將把罪犯提交法庭審理,希望各位到時能夠出席。在開庭之前,我來負責他。」說完,他按了一下鈴,兩個看守把傑弗遜·侯坡帶走了。福爾摩斯和我離開了警察局,坐著馬車向貝克街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