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血字的研究16
約翰·費瑞厄和摩門教先知談話后的第二天早晨,他就去了鹽湖城,找到了要去內華達山區的那位熟人,托他交給傑弗遜?候坡一封信。信中把他們迫在眉睫的危險情況告訴了那位年輕人,要他即刻回來。辦完這件事,他鬆了一口氣,便帶著比較愉快的心情回家了。
快到農莊時,他驚訝地發現大門旁的兩根柱子上各栓著一匹馬。他趕快走進屋,發現客廳里有兩個年輕人。一個臉色蒼白,臉長長的,正躺在搖椅上,兩隻腳翹得高高的,架在火爐上。另一個脖子短粗,長相粗俗,得意洋洋地站在窗前,兩手插在口袋裡,嘴裡吹著流行的讚美曲。費瑞厄進來時,兩個人都向他點了點頭。躺在搖椅上的那一個首先開腔。
他說:「我們自我介紹一下吧。這位是德雷伯長老的兒子,我是約瑟夫?思特傑遜。當上帝伸出聖手,把你們引出苦海時,我就和你們一起在沙漠上旅行過。」
另一個帶著重重的鼻音說:「上帝在合適的時候終將把全人類都引進他的天國。這雖然進展很慢,卻非常精細,毫無疏漏。」
約翰·費瑞厄冷淡地點頭致意。他已經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思特傑遜接著說道:「我們是奉了父親的旨意,來向你女兒求婚的,請你看看我們兩人中誰更合適。我只有四個妻子,而德雷伯兄弟已經有了七個,因此我比他更需要。」
「不能這麼說,思特傑遜兄弟,」另一個急忙嚷道,「問題不在於我們已經有了幾個妻子,而是我們能養活幾個。我父親已經把磨坊給我了,所以我比你有錢。」
思特傑遜激烈地反駁道:「但是我將來要比你有錢。等上帝把我父親招去,他的硝皮坊和製革廠就由我掌管,再說,我年紀比你大,在教會中的地位也比你高。」
小德雷伯一面對著鏡子訕笑,一面說:「還是讓姑娘自己來決定,我們完全聽她的選擇。」
在這場對話進行的過程中,約翰·費瑞厄一直站在門口,憤怒得忍不住要拿馬鞭去抽打這兩個不速之客。
最後,他實在忍無可忍大步走到他們面前喝道:「聽著,我女兒叫你們來,你們才能來這裡。但如果她沒有叫你們,我不願意再看到你們醜惡的嘴臉。」
兩個年輕的摩門教徒大吃一驚,瞪大了眼睛望著他。他們原以為,他們這樣爭著向這姑娘求婚,不論是對他還是對他女兒,都是一種莫大的榮幸。
費瑞厄吼道:「有兩條路可以從這屋子出去。一條是門,一條是窗戶。你們選擇哪一條?」
他那棕色的臉膛顯得非常兇狠,青筋暴起的雙手透著恐嚇。兩位客人嚇得一下子跳了起來,拔腿就跑。費瑞厄一直跟到門口。
他挖苦地說:「你們倆決定好走哪條路后,請通知我一聲。」
思特傑遜臉都氣白了。他叫道:「你是自討苦吃!你竟敢違抗先知和四聖會。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小德雷伯也喊道:「上帝會降罪你的,他既然能讓你生,也能讓你死!」
「那我就讓你先死!」費瑞厄氣極而狂吼,震得門戶嗡嗡直響。他正要跑上樓拿他的獵槍,露茜就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攔住。他還沒有從露茜的手中掙脫開時,就聽見一陣得得的馬蹄聲。思特傑遜他們已經跑遠了,他追不上了。
他氣呼呼地邊擦汗,邊喊道:「這兩個遊手好閒的混蛋!要是把你嫁給這樣的人,還不如讓你去死。」
露茜表示贊同:「爸爸,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傑弗遜馬上就要來了。」
「是的,幸虧他要來了。真盼他早點兒回來,不知道那些混蛋以後還會搗些什麼鬼。」
確實,這個堅強的農民和他的女兒正處在一個最困難、最危險的關頭,他們急需有一個人來幫助他們擺脫困境,為他們出謀劃策。摩門教控制的整個地區,從來就沒有人敢公開違抗四聖會的命令。連犯一點兒小小的錯誤都會受到嚴厲的懲罰,那麼,像這種公開違抗四聖會命令的事,又該是什麼樣的結局呢。費瑞厄心裡明白,現在他的財富和地位對他來說都不過是過眼煙雲。在他之前,也曾有過像他一樣有錢有地位的人被暗殺,而被害者的財產則全歸了教會。雖然他勇敢,但是對於將要降臨的捉摸不定的大禍,他內心還是存在一些恐懼的。他可以直面橫在眼前的任何危險,大無畏地去闖,去承擔,但是,這種整日心神不定、提心弔膽的日子,實在是讓人難於忍受。但他盡量不讓他這種感覺表露出來,被他的女兒發現,整天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他再掩飾也瞞不過他的女兒,露茜早就看出父親整日惶惶不安的心思。
他預料到,他的行為肯定會帶來難測的禍患,受到先知揚的警告之後,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果然發生了,但是那種方式卻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第二天早晨,費瑞厄起床時驚奇地發現,就在他的被子上,他胸口的那個地方,釘著一張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
「限你在二十九天之內改邪歸正,否則——」
字后的這一橫,比任何恐嚇的語言都起作用。約翰·費瑞厄無論如何猜不透,這個紙條是怎麼送到他的房子里,釘到他的被子上的。因為,他的僕人睡在另一個房子里,而他們家的門都上好了門閂。他胡亂地把紙條揉作一團扔掉,不對他的女兒透露半點兒消息。可是,這件事的發生,卻更使他心驚膽顫。紙條上的「二十九天」不就是在提醒他剩下的期限嗎。如果單憑一腔熱血、勇猛,是對付不了這樣神秘莫測的敵人的。釘紙條的那個人,本可以一刀殺死他,會幹得神不知鬼不覺,無法知道殺人者是什麼人。
第二天早晨,更奇怪的事情使費瑞厄大為震驚。他們坐下來正要吃早飯,露茜突然大叫指著天花板。原來,在天花板的中央,寫著很大的「28」,看起來像是用燒焦的木棒寫的。女兒不明白這個數字是什麼意思,費瑞厄也沒有向她解釋。當天晚上,他沒有睡覺,拿著槍整夜地守著。這一夜,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情況。可是,第二天早晨,他家的門上又寫著一個大大的「27」。
就這樣過了一天又一天,他每天都能發現他的敵人寫下的數字,就像每天黎明必然到來一樣,而且那些數字總是寫在顯眼的地方,來提醒他剩下的期限。有時寫在牆上,有時寫在地板上,還有的時候寫在紙上,把紙貼在花園的門或欄杆上。儘管約翰·費瑞厄萬分警惕,他還是不能查出這些是誰在什麼時候乾的。他每天一看到這些警告,就像中了邪一樣感到恐懼。他為此吃不下、睡不著,一天天削瘦下去,他的眼中整天透露著驚慌失措的神色,就像被人追逐的野獸一樣惶恐不安。現在他惟一的希望就是盼著侯坡儘快的從內華達趕回來。
日期從二十天變成十五天,又從十五天變成十天,要命的數字逐日記著,可是傑弗遜·侯坡卻沒有半點兒消息。時光漸漸流逝,離限期越來越近了,還是不見侯坡的蹤影。費瑞厄盼他心切,只要聽到路上有馬蹄聲,或者聽到吆喝畜群的聲音,總要急忙跑到大門外,四處張望,以為是侯坡回來了,可是每次他都失望而歸。期限在一天天地縮短,他不得不放棄了逃跑的念頭。他孤獨無助,對環繞四周的大山又不熟悉,他深深地感到自己無能為力了。通行的大道都有人嚴密把守,沒有四聖會的命令,誰也別想通過。他顯然已無路可走,看樣子他是怎麼也避免不了這場大禍了。然而,這位老人的決心絲毫沒有動搖,他寧願以死相拼,也不願看到他女兒受到這場污辱。
一天晚上,他獨自坐在那裡,反覆思考著他所面臨的危境,但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一個擺脫的辦法。那天早晨,牆上已經出現了一個「2」字,那就是說,第二天就是限期的最後一天了。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呢?他的腦海里裝滿了各種模糊而又可怕的預測。他死後,他的女兒會怎麼樣呢?難道他們真的就逃脫不了布在他們周圍的這道無形的網嗎?想到自己竟然這樣束手無策,他不由得伏在桌上哭了起來。
是什麼聲音?他在一片寂靜中聽到了一陣輕輕的爬抓聲。聲音雖然極輕,但在寂靜的夜晚卻聽得非常清楚。那聲音是從大門那裡傳來的。費瑞厄悄悄走進客廳,屏息凝聽。那聲音停歇片刻,接著又響了起來,輕得令人毛骨悚然。忽然,費瑞厄感到有人在輕輕叩門。難道是午夜刺客來執行秘密法庭的暗殺指令嗎?或者是什麼跑腿的來寫那期限的最後一天的數字嗎?約翰·費瑞厄覺得,與其天天這樣提心弔膽、膽戰心驚地活著,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死了好。於是,他跳了起來,拉開門閂,把門打開。
門外一片寧靜。夜色闌珊,點點繁星在頭頂上明亮地閃爍。眼前是庭前的小花園,周圍是籬笆和大門。但無論是花園裡還是大路上,都沒有一個人影。費瑞厄環顧四周,暗暗鬆了口氣。當他無意中朝自己的腳下望去時,驚詫地發現那裡趴著一個人,手腳直挺挺地伸展著。
看到這副情景,他驚恐萬狀地靠著牆,用手捂著喉嚨才沒有叫出聲來。最初,他以為那個人可能受了傷,或者差不多快死了。待他仔細一看,只見那人像蛇一樣在地上迅速而無聲地爬行,一直爬進了客廳。那人一進屋就跳了起來,迅速關上門。這時,他才看清,來人正是他盼望已久的傑弗遜·侯坡。
「天啊!」約翰·費瑞厄又驚又喜,「你快嚇死我了,你怎麼這個樣子進來了?」
「先給我點兒吃的。」侯坡毫無氣力地說,「我已經兩天兩夜沒吃東西了。」主人的晚餐還在桌子上原封未動,他跑過去,抓起冷肉和麵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等他吃飽了,問道:「露茜還好嗎?」
「很好,她現在還不知道這些危險。」老人回答。
「那就好。這個房子周圍已經被監控起來,所以我只好一路上爬進來。他們也算夠厲害,可是要想抓住這個瓦休湖的獵人,那還差遠了。」
約翰·費瑞厄一塊石頭落了地,他明白現在有救了。他激動地握住年輕人粗糙的大手說:「你真是一個值得驕傲地年輕人。除了你,我們再也沒有別的指望了,只有你才能救我們脫離魔爪。」
這個年輕人回答道:「您說的對,老人家。我確實很尊敬您,但是,如果這件事只關係您一個人,我把頭伸進這個馬蜂窩以前,要考慮再三。但這也關係到露茜,我是為她而來的。在那些混蛋動手以前,我們早就遠走高飛了,猶他州不會再有侯坡家的人了。」
「那麼,咱們現在該怎麼行動呢?」
「明天是最後的期限,除非今天晚上就開始行動,否則就永無機會。我弄到了一頭騾子和兩匹馬,都在鷹谷那邊等著。您有多少錢?」
「兩千塊金幣和五千元紙幣。」
「這就足夠了。我這兒還有這麼多錢,可以湊在一起。咱們要穿過大山到卡森城。您現在最好去叫醒露茜,僕人沒有睡在這兒,真是天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