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字的研究4
福爾摩斯的推測又一次得到證實。這又使我大吃一驚,他如此分析問題的能力,真令我肅然起敬。不過,一個念頭又在我腦海中閃現:整個事情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目的是讓我感到眼花繚亂。但這樣欺騙我動機何在?我無法得知。在我回過頭來看他時,他已經讀完信,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兩眼現出一種茫然若失的神情。
「你是怎麼推測出來的呢?」我問道。
他粗聲粗氣地問:「推測什麼?」
「你怎麼知道那個人是個退伍的海軍陸戰隊的軍曹呢?」
「我沒時間說這事,」他不耐煩地說,然後他又笑了,「請原諒我的無禮,因為剛才您打斷了我的思路,不過,沒關係。難道你看不出那個人曾是個海軍陸戰隊的軍曹嗎?」
「是的,看不出。」
「其實,這事很容易,可要我解釋怎麼推測的,卻是很難。就像要你證明二加二等於四一樣。雖然你知道這是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但有人如果要你證明這一點,你就會覺得茫茫然。我隔著街,看見那個人手背上刺著一個藍色大錨,這是海員的標誌。他的舉止透著軍人氣質,留著軍人式的絡腮鬍子,所以我說他曾經當過海軍陸戰隊員。我推測他當過軍曹,是因為他具有高傲的姿態和喜歡發號施令的神氣,你大概也會注意到他昂首揮杖的姿式了,而且是一個穩重的中年人。所有這些使我相信他曾是個軍曹。」
「妙極了!」我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
「這沒什麼,」福爾摩斯說道,不過從他的表情來看,還是為我所表現出來的驚訝和欽佩感到高興的。「我剛才還說沒有罪犯,可現在看來,我是說錯了——你看這個!」他把那封剛收到的信扔到我的面前。
我草草地看了一遍,不由得叫了起來:「唉呀,這太可怕了!」
「事情確實有些非同尋常,」他平靜地說,「能不能請你大聲給我念一遍?」
下面就是我念給他聽的那封信:おぁ扒裝的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
昨晚在布里克斯頓路盡頭的勞瑞斯頓花園街三號發生了一起兇殺案。我們的巡警在凌晨兩點左右看到那裡有燈光。由於那是座空屋,所以該巡警懷疑出了什麼事情。他發現房門開著,前面的房間里沒有任何傢具,但有一具男屍。該屍衣著講究,口袋裡有名片,上面印著『伊諾克?j?德雷伯,美國俄亥俄州克利富蘭市』。現場沒有搶劫的跡象,也沒有任何證據能表明死者的死因。房間里有血跡,但死者身上卻沒有任何傷痕。我們無法確定死者是如何進入空屋的。整個案件是個謎。如果您能在十二點之前光臨現場,我會在此恭候。在沒有得到您的指點之前,我將把一切保持原狀。如果您無法前來,我會將詳情奉告。倘蒙您指教,將不勝感激。
您忠實的托比亞?格雷格森」
福爾摩斯說道:「格雷格森是蘇格蘭警場非常能幹的警官。他和雷彌瑞德是那群廢物中的佼佼者。他倆動作迅速、精力充沛,但比較守舊——守舊到令人吃驚的地步。而且他倆明爭暗鬥,就像兩個賣笑的女人一樣相互妒忌。如果他倆都插手同一個案子,那就有好戲看了。」
看到他仍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我不由得感到萬分驚訝。「現在一分鐘也不能耽擱。」我叫道,「要不要我去給你叫輛馬車來?」
「我還沒有打定主意是不是去那裡。我可是世界上少有的懶漢——當然是在我的懶勁上來的時候。平時我還是非常勤快。」
「可這不正是你盼望已久的機會嗎?」
「我的好夥計,這件事與我有什麼關係呢?就算我解開了這個謎,格雷格森和雷彌瑞德這幫人肯定會把功勞算在他們的頭上。這就是非官方人士的結果。」
「可他在求你幫他一把呀。」
「是的。他知道我比他強,當著我的面也承認這一點,但他寧願割下自己的舌頭也決不願意當著第三者的面承認這一點。不過,我們不妨還是去看一看。我可以自己做些調查。即使查不出什麼東西來,也可以看看他們的笑話。走吧!」
他匆匆披上大衣,那副急急忙忙的樣子表明他已經來了勁頭,剛才那種無動於衷的神情一掃而光。
「把你的帽子戴上。」他說。
「你希望我也去嗎?」
「是的,如果你沒有什麼別的事兒。」一分鐘之後,我們一起坐進了一輛雙座馬車,向布里克斯頓路飛馳而去。
這是一個霧靄瀰漫的早晨,天空布滿了烏雲。屋頂上蒙著一層灰暗的帷幕,看上去像是下面泥濘街道的「倒影」。我的同伴興緻極高,喋喋不休地談論著義大利克利莫納出產的提琴以及思特來迪瓦瑞提琴與艾瑪蒂提琴的區別,而我卻因為沉悶的天氣和發生的不幸事情而沉默不語。
最後我忍不住打斷了福爾摩斯的談論,說:「你好像對這個案子不太關注。」
「什麼材料都沒有呢,在我還沒完全弄清楚之前,是不會做任何的假設和判斷的。」他回答說。
「你很快就能掌握全部材料了。」我指著前面,「那裡就是出事的地方。」
「對,就是這兒,車夫,快停車!」在我們離出事地點還有一百碼距離時,就下車走了過去。
勞瑞斯頓花園街3號陰森森的,籠罩著不祥的氣氛,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凶宅。這裡一共有四幢房子,離街稍遠,其中兩幢有人住,有兩幢空著,3號就是其中一幢。它一面臨街,有三排窗子,積滿灰塵的窗玻璃上貼著「招租」的帖子,好像眼睛上長出了白內障,景色凄涼,毫無生機。每幢房子前都有一個小花園,把它們和街道隔開。小花園雜草叢生,給人一種荒敗的感覺。花園四周是裝著木柵的矮牆,足有三英尺高。中間有一條小路,用黏土和石子鋪成,昨天晚上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雨,小路已經泥濘不堪。花園外有一些遊手好閒的人,睜大了眼睛,伸著脖子向屋裡望著,一位身材高大的警察倚著牆在外看守。
福爾摩斯並沒有像我想象的那樣急於進屋去偵查。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在人行道上走來走去,一會兒盯著地面,一會兒抬頭望天,一會兒又看看房子和牆頭上的木柵欄。當時我認為他那副樣子簡直是故弄玄虛。勘察完以後,我的朋友走上了花園中的小路,慢慢地低頭走著。實際上,他是沿著路邊的草地走,仔細勘察路面。在勘察過程中,他停下過兩次,而且有一次臉上還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還聽到他滿意地叫了一聲。我真搞不懂,他究竟指望在這泥濘的、警察已經踩過的路面上能發現什麼。因為,儘管路面上有許多腳印,可是誰都看得出,那是警察們進進出出留下的。原先的腳印,恐怕早被警察的腳印給遮蓋住了。然而我還是相信他敏銳的觀察力,相信他能發現很多我看不見的東西。
房子的門口,一個高個子警察熱情地跑了過來,他黃髮白臉,手裡拿著記事本,握住我的夥伴的手,高興地說:「你終於來了,我已把現場保護起來了,原封未動。」
「可那個除外!」福爾摩斯指著小路說,「那裡比一群野牛踩過還要糟。格雷格森,看來你已經得出了結論,才會那樣做吧。」
這個偵探說:「我在屋裡忙著,雷彌瑞德先生負責外面。」他那吞吞吐吐、躲躲閃閃的樣子,顯然在掩飾心中的不安。
「有你和雷彌瑞德這樣的人物在場,第三個人當然不會再發現什麼了。」福爾摩斯略帶嘲弄的說。
「我自認我們已經儘力了。這個案子有些離奇古怪,正適合你的胃口。」格雷格森有些得意。
「你是坐馬車來的嗎?」福爾摩斯問道。
「不是,雷彌瑞德也不是。」
「那咱們上屋裡去看看吧。」問過這些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以後,福爾摩斯大步流星地走進屋去。格雷格森跟在後面,滿臉驚訝。
屋裡一條通向廚房的過道上布滿了灰塵。過道左右各有一門。其中一個看來很長時間沒有打開過了。另外一個就是餐廳的門,慘案就發生在餐廳裡面。福爾摩斯走了進去,我跟在後面,想到這是兇殺現場,心情沉重而緊張。
餐廳很大,由於裡面沒有傢具,這正方形的房間顯得更加寬大。牆上貼著花里呼哨的牆紙,幾處已經布滿了一塊塊霉斑,還有幾處牆紙已經大塊大塊地剝落下來,露出了黃色的粉牆。正對著門有一個加了裝飾的壁爐,壁爐架是人造大理石砌成的,一角有一截紅色的蠟頭。惟一的那扇窗戶非常臟,加了裝飾照進來的光線便顯得灰濛濛的,也使得屋裡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暗灰色的光澤,厚厚的積塵更加重了陰森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