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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他鄉重逢

  兩日後,瀘州。


  祥龍國山河萬里,瀘州城位於瀟水河畔,城內屋舍連綿,亭台樓閣,名勝古剎,說不盡的千古風流。這裡還有一樣特產,聞名祥龍國,幾乎家家都有——油紙傘。


  霜蘭兒抵達瀘州城,已快入夜,大街上酒鋪林立,朱樓夾道,行人如鯽。道路兩旁遍栽菊花,雖是深秋,亦頗顯秀雅。


  玲瓏格外興奮,一路上扒著車窗瞧個不停,但凡看到新鮮玩意兒便會拍打身旁霜蘭兒,嘰嘰喳喳嚷個不停。


  問了行人,終於尋到天鳳樓。霜蘭兒將玲瓏安排在一間廂房等候,她則去另一間廂房談生意,也許風延雪事前打過招呼,也許對方對她鑒別藥材的能力欣賞,生意很快談完,也很順利。


  霜蘭兒任務完成,立即去尋玲瓏,哪知玲瓏早就溜出廂房,她嘆了口氣,她就知道玲瓏那麼貪玩,肯定閑不住,她們在瀘州人生地不熟,可別惹出什麼事。想著急著,她四處詢問,有一名酒樓丫鬟說瞧見玲瓏跑去後院湖心小島。她當下去尋找,片刻不緩。


  彼時正值夜晚最熱鬧的時候,華燈炫目,燈光灑上碧湖,彷彿照亮滿池閃爍繁星,一道九曲橋,直通向湖心小島,島中央建了座高檐閣樓,燈火通明。


  霜蘭兒疾步踏上九曲橋,直奔閣樓尋找玲瓏。四扇殿門敞開,她一眼就瞧見裡邊最耀眼的那人。也許是他太過耀眼,你不想瞧見都不可能。奢華的閣樓中,珍珠為簾,金絲為墊,他穿著艷麗的綉牡丹花長袍,如此花哨的衣裳,想來極少有人能穿,他倒正合適。正所謂,人比花更艷。黛眉長目,面若朝霞。妖嬈,風流,俊美,除了龍騰還能有誰?


  霜蘭兒這時才想起來,龍騰被貶至瀘州。她尚記得,那一夜他口中吐出的鮮血,噴洒在她身上,她臉上,那炙燙的感覺至今難忘。她不是沒有感激過,她不是沒有內疚過,她也曾想過,近一年來,也不知被貶去瀘州的他過得如何。會不會,世態炎涼,落井下石……


  不過,她的擔心是多餘的。


  裡邊的人似飲了許多,笑得開懷。面前案几上堆滿菜色果品,一名侍女身穿天青百褶長裙,烏髮高挽,正在為他斟酒。只見龍騰執起青玉酒盞,滿飲一杯。仰頭時,他滿頭烏髮向後灑落,在燈光下劃出妖美的弧度,那姿態,要多魅惑便有多魅惑。


  飲罷,龍騰動作瀟洒地將酒盞往身後一拋,聲音裡帶著一絲慵懶,「唱,接著唱啊。」


  此時另一名侍女抱過琵琶,盈盈坐下,纖指輕撥,一輪前音過後,頓開珠喉婉轉吟唱,一時間,珠璣錯落,宮商迭奏。


  如此情景,霜蘭兒用力將眼睛揉了揉,又揉了揉,睜大美眸四處張望,這才確定,真是龍騰獨自一人在此享受,身畔伴著美女,飲著酒,聽著小曲。真是……好生愜意!看來,他不是落魄,而是樂不思蜀!


  她踟躕在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打聲招呼,畢竟龍騰救過她。


  此時龍騰仰頭將酒壺中最後一滴瓊漿飲畢,抬眸瞧見霜蘭兒,他招一招手,示意霜蘭兒過來坐在自己身邊。


  霜蘭兒緩緩吸一口氣,撩起裙擺踏入殿中,既然龍騰瞧見她,她必須進去問候一聲。否則,豈不是忘恩負義。


  殿中無比奢華,地毯滿鋪,頂上懸著一盞巨大的青銅燈,好似九層寶塔般,十幾個燈碗里燭光灼灼,照得整個大廳有如白晝。


  倒酒的女子和彈琵琶的女子見到霜蘭兒進來,不約而同停下。


  霜蘭兒走近龍騰身邊,剛要出聲,忽覺眼前所有景象飛快閃過,下一刻她挽好的髮髻已重重壓在柔軟的地毯上,而她的視線剛好落在頭頂青銅吊燈上,望著幽幽燭火。


  這是什麼狀況?原是龍騰一手反扣住她的手腕,將她強行按在地毯上。明明已是深秋,明明殿中很涼快,可他的手卻彷彿一道熱火,燙著她的肌膚。


  她望向他,視線被他狹長的鳳眸佔據,迎面撲來刺鼻的酒氣,顯然面前之人喝得爛醉。她心中「咯噔」一下,他到底喝得有多醉啊。剛要掙扎,他已捏住她的小臉,眸光迷濛渾濁,打量她半天,才道:「咦,天鳳樓給我送來的姑娘,怎麼有點面熟?像誰呢……奇怪了……」


  熟你個頭!霜蘭兒怒了,用力推了推龍騰,可惜他太沉重,根本無法撼動分毫。無奈她只得在他耳邊大喊:「快放開我!混蛋!」


  龍騰彷彿充耳不聞,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捏住她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借著昏黃的燈光,摩挲著她陶瓷般的肌膚,口中嘖嘖有聲,就像打量著一件精美的供人賞玩的商品。


  兩位侍女見狀瞭然,這位爺八成看上這位剛進來的姑娘了,天鳳樓雖不是妓院,可若有錢有勢的公子哥看上哪位侍女歌女,也是不好拒絕的,這是在天鳳樓做事的規矩。其中一名侍女小心翼翼地問:「龍爺,需要我們出去?」


  龍騰大手一揮,神情不耐:「快滾!把殿門帶上。」


  兩名侍女伶俐退下,當殿門沉沉關上,霜蘭兒才真正意識到了危險,感情她本來只想進來打聲招呼,卻不幸落入這個爛醉如泥之人的虎口了。這叫什麼事兒?

  腦中空白的瞬間,男人的手已探入她的衣襟。隔著肚兜撫上她的胸,她一驚,只覺胸中有熊熊烈焰燃燒。她是真的火了,誰知道他是真醉假醉,真沒認出她還是假沒認出她。於是她怒吼,「快滾開!我是霜——」


  語未畢,他竟將一團布料塞入她口中。再下一刻,他猛地揪住她的長發,將她的臉拉近,饒有興趣地看著她,那眼神,似醉又似凌厲,就像欣賞一隻垂死掙扎的小動物。


  她從未見過他如此惡劣的一面。難以想象,如果他此刻真醉了,那他平時就是這般欺凌弱女子的?嘴被塞住,沒法罵他。她只能睜大美眸瞪著他。


  龍騰突然輕嘆一聲,修長的手指從她脖頸美好的曲線來到衣裳領口,他非常有耐心,一顆一顆解開她的扣子,居高臨下的姿態,唇邊愜意的笑容,彷彿享受著施行凌遲酷刑的快感,一點一點折磨著身上女子的神經。


  霜蘭兒想罵,去罵不出聲來,有風吹過,她胸前一陣陣涼,衣裳已被他慢慢地解開大半,藍色似水般的肚兜襯得她肌膚如雪,胸前羊脂般完美的半圓隨著她急促的喘息,海浪般起伏。


  他微冷的呼吸和炙熱的嘴唇,落在她氣得泛青的唇上,落在她脖頸美妙絕倫的線條上,他靈活的手指非常技巧地揉弄著她俏麗的豐盈,輕輕咬著她的唇,甚至含住她喉間發出的細微痛呼,緊接著,他修長的手指沿著柔美的腰線一路向下探去。他呼吸越來越炙熱,似乎貼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她怒火中燒,一句都沒聽清楚,只看見他可恨的臉,忽遠忽近。


  你見過一邊微笑一邊吃人的狼嗎?如今她算見到了。


  看來,她對龍騰了解得太少太少。紈絝子弟,如今還要加上惡劣無恥。風流,如今還要加上下流。


  她想呼救,可她發不出聲音,也不知他用什麼髒東西塞住她的嘴,該不會是別的女人用過的絹帕方巾之類吧,想想她就覺得噁心。


  就在她覺得絕望時,他卻突然不動了。整個人沉沉壓在她身上,那樣重,彷彿千金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勉強轉過臉,她看到他放大的俊顏幾乎貼在眼前,薄唇緊貼著她的臉頰,鳳眸緊閉,他的眼睫毛又長又密,偶爾輕輕顫動,彷彿黑蝶輕輕扇動自己輕靈的雙翅。


  殿外星光黯淡,秋葉飄落。殿中沉香裊裊,暖意融融。


  他竟這樣睡著了,毫無防備地睡著了,在她面前。那一刻,她靜靜望著他沉睡的俊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當然說不出話,因為他牢牢壓住她的雙臂與雙腿,她根本動不了,嘴裡還塞著布料。難道,她要被他壓一整晚?她還要去找玲瓏,該怎麼辦?

  她長長嘆了口氣,多想無用,她必須面對現實,只能盼望龍騰早點睡醒,千萬別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只怕到那時她已被他壓成人干。


  接下來的時間彷彿過得更緩慢,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什麼都做不了,只得愣愣望著頭頂青銅燈碗中的蠟燭一點點燃燒,直至將要燃盡。


  好在龍騰並沒睡很久,不過是三個時辰。他從霜蘭兒溫暖的身子上爬起來,修長的五指插入自己柔軟濃密長發中,順了順,又作勢伸了伸懶腰。再看向霜蘭兒時,鳳眸中儼然是無比驚訝,他的聲音更是無恥得一塌糊塗,「咦,怎麼是你,霜霜?」


  霜蘭兒氣結,翻了翻白眼,她就知道會是這樣。


  下一瞬,他竟笑了,笑得如山花爛漫,遍地叢生,「喂,你嘴裡咬著帕子做什麼?這個很好吃嗎?你不是這麼餓吧,哈哈哈——」


  那時霜蘭兒連掐死他的心都有了,臉黑的不能再黑,她就知道會是這樣,等他醒來之後肯定推得一乾二淨,什麼都不記得。可恨,真是可恨!可又能耐他若何?萬般無奈,她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


  龍騰伸手,將塞在霜蘭兒口中的絹帕取出。望了望衣襟散開,依舊躺在地上的霜蘭兒,他的目光流連在她雪白的胸前,又緩緩移至她氣鼓鼓的小臉上,狀似不解道:「你為啥還躺在地上?衣裳扣子也不扣好?哦,難道你想等我好好疼你?」


  放屁!霜蘭兒就是平素修養再好,此時也想罵人。她想躺在地上?等他疼?三個時辰!整整三個時辰,她全身都被他壓麻了,根本動不了,他還好意思說!跟這樣無恥的人,實在是無話可說,她將頭偏置一邊,胸前氣得不停起伏著。算了,她反覆安慰自己,跟一個無賴有什麼好說的。


  然,此事不過是個小插曲。


  終歸他們重逢,終歸一年未見。事後龍騰一臉賠笑,請霜蘭兒到樓后小湖邊敘舊。


  霜蘭兒穿好衣裳,跟隨龍騰走向殿後,發現大湖後面竟還有一汪小湖,湖岸楊柳依依,彼時天尚未亮,疏淡月影落在粼粼湖波之上,微微晃動。


  龍騰手中提著一盞風燈,沿著湖堤散步。


  霜蘭兒默默跟在龍騰身後,轉過一處假山,湖畔柳樹上系著一艘小船。龍騰輕輕一躍登上船,他將風燈插在船頭,朝霜蘭兒露出一抹朝陽般的笑意,「霜姑娘,請。」


  霜蘭兒行至小船前,停住腳步垂眼看他,「湖柳輕舟,你倒是風雅,可惜我沒有這閑情。」


  龍騰眸中嚼著笑,「瀘州地廣,離京又遠,我甚是空閑,三百多日伴月伴星飲酒渡過,不過是自尋其樂。今夜幸得霜姑娘遠道而來,你看,我只是寂寞無趣,你能否賞光陪我?一會兒就好。」語罷,他優雅伸出一手,作出「請」的姿勢。


  他這話說的,聽著可憐兮兮。霜蘭兒心裡想,她腦子燒糊了才會去陪他游湖,可是他的話觸動了她心底最深處的一根弦。


  三百多個日夜,他獨自一人在瀘州,不能回上陽城,那是真的寂寞。那種無人相伴,只能望月望星望至天明的感受,她再清楚不過。其實,皇帝壽誕筳席那晚,他若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在她身上,又何至於落魄至此。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帝龍嘯天當時想犧牲她保住龍騰。他只需順水推舟,她必死無疑。


  心中微微感慨,她踏上烏船,輕輕坐在船尾。


  龍騰自岸邊取來船槳,緩緩破開水面,亦將水中明月打碎,但見粼粼銀光隨著波瀾傳遞很遠。他收起船槳,換一邊繼續划。


  冷月碧湖,烏船悠悠輕晃,將他們載至湖中心。回首望去,湖邊一切皆遠去,亭台樓宇,只余飛檐翹角勾勒著夜幕的輪廓,朦朦朧朧幾抹紅色閃爍,是長明燈在燃燒。


  湖風吹來,撩起霜蘭兒頸側髮絲飄揚。不知何時龍騰停了船,來到她身邊,伸手握住她頰邊一縷髮絲。


  龍騰低了眼,看不清表情,聲音卻溫軟,「那些日子,你過得好不好?」


  幾乎在一瞬,心酸直衝腦門,霜蘭兒濕了眼眶,狠狠吸氣,忍住將要落下的淚,喉間發出澀啞的聲音,「我還好,你呢?在瀘州做些什麼?」


  龍騰「呵呵」一笑,「皇爺爺讓我在瀘州知府下任司戶一職,官銜都沒有,也沒什麼事,我十天半個月不去都不會有人發覺,倒是清閑自在。」


  此時湖水中倒影著他們兩人的身影,隨著清波蕩漾。


  突然,霜蘭兒情不自禁起身,立在龍騰面前。抬眸,眼睛里映出月亮的影子,她定定看著他,字字認真問道:「當時,你為什麼幫我?」


  龍騰一動也不動。


  船中小几上,落滿昨日開過謝落的白色小花。雪白淺黃的顏色,夜色中望去好似茫茫然的雪花。他俯身抓起一把,輕輕往湖中一灑,只見湖中泛起一點點白影,隨著流水淙淙而去。


  霜蘭兒的聲音有些空洞,像是空茫而靜寂的夜,又問了一遍,「當時,你為什麼幫我?」她必須弄明白這個問題,因為她忽然覺得自己一點都不了解他,他為什麼要獨自頂下全部罪名,為什麼寧可被貶到偏遠的瀘州,離皇宮遠了,便離權利的核心遠了。即便這裡再繁華,景色再美,也是空洞的美。即便他錦衣加身,笙歌醉酒,可權利於他,卻是一無所有的。


  皓月西沉。


  風刮過,竟微微地疼,霜蘭兒靜靜等著他的回答。


  龍騰美眸中似有波瀾輕輕涌動,他並沒直接回答,狀似偏頭努力想了想。碧湖冷月下,笑意漸漸盈滿眼眶,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胸前,唇角勾起來,突然笑得十分邪惡,「因為,你胸挺大的,是我喜歡的類型。」


  霜蘭兒一愣,旋即只覺有洶湧的怒火衝上腦門。瞧他那般正經思考的模樣,她還以為他會說出什麼令人感動的話來呢。感情他……


  想到這,她毫不客氣,上前一腳,狠狠將他踹進湖裡。


  「嘩啦」一聲,船邊濺起一朵巨大的浪花,透過掀起的水浪,她看到他艷色的身影好似牡丹花一般浮在水面上。心中不禁暗爽,好一個龍騰,真是無恥之極,無賴之極,她早就想一腳將他踹進河裡了。今天這機會是他給的,也是他自找的,還真遂了她的心愿。


  「哈哈,你也有今天!」


  船晃了又晃,只剩霜蘭兒一人拍了拍手,笑得舒爽。


  只是,片刻后,她再也笑不出來了。那艷色身影漸漸往水底沉去,龍騰還不曾探出頭來。她不免著急,該不會他是個旱鴨子吧。這下可糟了。


  「龍騰!龍騰!少筠!少筠——」她臉色漸漸發白,緊緊抓住船沿,半個身子探出湖面,急急喊道。


  空蕩蕩的湖面,無一人回應。


  霜蘭兒臉色更蒼白,連忙將身上外裳脫去,這裡是湖心,任憑她喊破喉嚨也不可能有人來相救,她雖會梟水,可不會救人,衣裳濕水后太重將會是累贅。她飛快地脫去鞋子,只著淺薄的內衫,剛想縱身跳下湖,只聽得耳畔「呼啦」一陣風聲水聲驟然響起,竟是龍騰自水面上驟然躍起,他一把抓住她纖細的胳膊,笑道:「來吧,這裡可是個罕見的溫水湖,你一起下來洗洗。」


  船本就在搖晃,霜蘭兒猝不及防,被龍騰一下子拉入水中,「嘩啦」一聲,又是一片水花激起。


  湖水沒有想象中冰涼刺骨的感覺,真是溫熱的!暖暖的水浸著全身,無比舒暢,彷彿能洗去滿身疲憊。霜蘭兒自湖水中冒出頭來,甩了甩自己濕透的長發。


  眼前,龍騰背後抵著烏船,舒展著修長雙臂,雙手悠閑地搭在船沿上,輕輕敲擊著船壁,一下接著一下。


  此時天將明,東方破開一道細小的口子,一縷金色朝霞籠在他身上,俊顏在那一刻比朝霞更耀眼,風吹起他濕透的長發,絲絲縷縷散落在水面上,隨著碧波蕩漾,形成一種極具誘惑的美。


  霜蘭兒只覺心中輕輕一跳,四面霞色,微風拂來。周遭靜得似能聽見自己的呼吸,略微急促。她游到烏船邊,素白一手亦是搭上船沿,微惱道:「你會梟水,剛才作何嚇我?」


  龍騰卻突然翻過身來,雙手撐在她的頸側,將她緊緊圍在船邊。


  此時,他的眼中倒映著天邊綺麗的朝霞,眼裡的光一如身邊湖水,清澈澄凈。


  他靠得那樣近,神情如此認真,盯著她一瞬不動,她竟有些緊張,不知他要做什麼,還是想說什麼。


  良久,他的聲音柔和若四月暖風,輕輕道:「霜霜,我有點喜歡你了。」


  霜蘭兒愣住,臉上騰起一抹紅色霞暈,麗得驚人。


  龍騰凝望著,突然放開她,徑自遊了一圈,笑得極猖狂,「你真相信?你真是太好騙了。見過傻的,就沒見過你這麼傻的。哈哈哈——」


  霜蘭兒:「……」


  深秋的陽光是的金色,一絲一縷自雲縫間透出,彷彿是柔軟的輕紗鋪在地上。


  霜蘭兒喚了個天鳳樓的丫鬟去馬車中取來替換衣裳,換好后迫不及待地離開天鳳樓。玲瓏似已離開了天鳳樓,也不知上哪去瞎玩,她愈走愈快,心中焦慮。


  龍騰亦換了襲藍色錦袍,來不及擦乾的長發,只用一根金絲帶隨意綁在腰間,此刻正跟隨他的走動左右輕晃,盪出道道綺麗的弧線。他快速跟上霜蘭兒腳步,厚臉皮湊至她臉側,賠笑道:「小霜霜,你還在生我的氣啊。彆氣了啊,氣壞身子我會心疼的。剛才我只是逗你玩啦。」


  霜蘭兒不理。


  龍騰繼續炮轟她的耳朵,「好啦好啦,我承認,我喜歡看你氣呼呼的樣子,你不知道有多可愛。看你小臉漲得跟個紅蘋果似的,我就想咬一口。呵呵,霜霜,你別不理我啊,好歹我們親也親過了,抱也抱過了。昨晚我們又睡了一夜,人都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霜蘭兒蹙眉,突然停下腳步,翻了翻似水明眸。他真是越說越離譜!誰跟他睡了一夜,真是的!

  她突然停下,龍騰來不及收腳,只得將雙臂張開,一下子將她摟在懷中,抱得緊緊的,方能保證自己猛地向前的衝力不會將她撞倒。


  身周溢滿他身上濃郁的男子氣息,見他又占自己便宜,霜蘭兒本不想發火,可怒火一下子就衝上來了,用力將他推開,她大聲斥責道:「大庭廣眾摟摟抱抱,你不要臉面,我可還要呢。龍騰,你聽著,離我遠點!別跟著我!」


  龍騰慵懶地饒一饒頭,面容無比委屈,凄聲道:「霜霜,你別這樣,我不是怕你摔倒才扶了你一把嘛。好啦好啦,都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你!」霜蘭兒火了,一指橫向他,「扶我只需用手拉一把就行了。你分明是藉機……算了!你當我是傻子啊。哼!」


  此時,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婆婆正巧經過,瞧了瞧一臉無辜的龍騰,又望了望兇巴巴的霜蘭兒,以為是一對小夫妻鬧彆扭,上前勸道:「哎,小兩口的,你有話好好同他說。你看,他都知道錯了,你就原諒他吧。年輕時、相聚時,別總吵吵鬧鬧,等到老了、分別了,再思念彼此,到時悔之晚矣。」


  龍騰聽了,立即搗頭如蒜,細看之下,他狹長的鳳眸中竟擠出一點晶瑩,可恨的薄唇憋屈著,神情益發可憐。


  他的聲音婉轉悅耳,「娘子彆氣了,都是為夫不好。為夫下次再也不會了,好不好?在場各位做個見證,我對她一片真心,天地可鑒。娘子,你就原諒我吧——」話至最後,他目光中竟帶著一絲乞求望向她。


  路邊好幾個人都停下來看熱鬧,眼前這狀況,他們紛紛將同情的目光投向龍騰。


  天!他還能不能再裝一點,再假一點!可偏偏這些路人都是睜眼瞎。霜蘭兒臉瞬間漲成豬肝紫色,除了氣惱更多則是憤憤不平。好不容易撫平心中怒氣,她狠狠咬住唇,轉身擺擺手,「算了算了,我們走吧。」


  龍騰唇邊咧開妖嬈一笑,連忙跟上她,還大喇喇地將她攬住懷裡。


  人多不好推開他,待到走得遠,霜蘭兒立即掙脫,死死瞪了他一眼,警告道:「好了,昨日的事我不跟你計較。你也別再跟著我。皇帝既然給你安排司戶一職,好歹也是個官,你好好去做,沒準還有東山再起之日。」停一停,她望著他一臉無賴、根本就沒在聽的樣子,嘆息一聲:「我在找人,你就別管了,去忙你的吧。」


  「找誰?」龍騰問。


  「你不認識,是一個跟我一起來瀘州玩的朋友,在洪州認識的。昨夜我給她在天香樓安排一間廂房,讓她等我,可能她等不及,自己跑出去玩了。」


  「瀘州這麼大,你怎麼找?況且你人生地不熟,要不要我幫忙?」龍騰又問。


  霜蘭兒搖搖頭,「暫時不用,她喜歡人多熱鬧的地方。我先到前邊街市看看再說——實在不行,她這麼大的人,自己也能回去——」


  語音未落,她的視線已被不遠處河邊人群吸引過去,透過密密人群偶爾露出的縫隙,她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正是玲瓏。


  心中一凜,霜蘭兒連忙跑上前,只見玲瓏樣子狼狽,被眾人圍著指指點點。


  一名小女孩癱坐在地上,似是腳崴了,痛得直掉眼淚。一名藍衣婦人指著玲瓏罵道:「這麼小的孩子也能下手,你真是歹毒。」


  玲瓏臉憋得通紅,怒道:「喂,你不要血口噴人,我看見小女孩摔倒,好心上去扶一把,你怎能含血噴人?」


  圍觀一名中年婦女蹲下身來安慰小女孩,「別怕別怕,你多大了啊?」


  小女孩表情露出一絲惶恐,「六歲。」


  中年婦人假意摸了摸小女孩後腦勺,又問:「剛才發生什麼,你告訴我們好不好。別怕,這麼多人在場,大家都會幫你。」


  從霜蘭兒站的角度,正巧瞧見中年婦人悄悄伸手在小女孩腰側狠揪一把,低垂的眸中有陰狠厲色一閃而過。


  當即六歲小女孩痛得驟然大哭,指著玲瓏喊道:「是她!她說要帶我去一個吃喝不愁的地方,我不肯,她就狠狠踢我,嗚嗚……」


  話出,人群頓時沸騰,指責聲紛紛而至。


  「會不會這姑娘想將小女孩賣去青樓啊,太歹毒了。」


  「賣去青樓,不敢吧,光天化日,還有沒有王法。」


  「六歲的孩子怎會說假話?」


  「太過分了,一定要報官。」


  「報官有什麼用,你看這姑娘衣裳華麗,沒準是有錢人家想抓幾個小女孩回府狎玩。到時人家一賄賂,還不是老百姓吃虧?再說了,口說無憑,沒有證據啊。」


  「那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算了?」


  「要她賠錢!太過分了!當官的不管,我們老百姓要自己替天行道!」


  此時小女孩的母親,也就是藍衣婦人,哭倒在地,捶胸頓足,「蒼天!我怎麼這麼命苦,孩子他爹走的早,丟下孤兒寡母沒人管!蒼天啊!」


  霜蘭兒再忍不住,上前大聲分辨:「大家千萬別被這對母女騙了,還有這個婦人,她們根本是一夥的,唱雙簧騙錢!」


  藍衣婦人一聽,哭得死去活來。


  中年婦人指著霜蘭兒鼻子破口大罵:「大家看見沒?世上還有這般良心被狗吃了的人,睜眼說瞎話!姑娘,你小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玲瓏不忍霜蘭兒被人辱罵,忙道:「蘭兒,算了,都怪我多管閑事,惹禍上身。我認栽,給她們錢就是。」


  中年婦人無比惡毒的話,令龍騰黛眉緊蹙,眼底略過陰霾。本來在旁看戲,無心插手的他,此時開口道:「我說這位大嬸,若她們母女真是騙子,你怎麼說?」


  中年婦人眼睛橫在天上,無比囂張,「她們要是騙子,老娘今天就跳進河裡!」


  「好!」龍騰重重擊一掌,輕輕甩開貼在身前如墨鍛般的長發,走到小女孩身前。俯身,溫和問道,「你確定,是這位姐姐踢傷你?」纖長一指,指向了玲瓏。


  小女孩懵懵懂懂點頭,「就是她。」


  龍騰又問:「她是站在你身前踢你,還是站在你身後踢?」


  小女孩想了想,道:「前面,不,不,是站在後面。」


  龍騰輕笑,「哦,原來在你身後,你還能看清是誰踢你。來,我給你瞧瞧傷口。」說罷,他將小女孩褲腿捲起,看了看,對眾人道:「你們看,若她被人從身後猛踢,應該雙膝跪地,可她膝蓋一點傷痕都無。大家細看,她腿上傷約三指寬,壓痕均勻,腳踢后傷口應呈擴散型,所以此傷顯然是棍棒所擊。」


  語出,圍觀眾人覺得有理,紛紛點頭。


  中年婦人急了,「你只是胡亂推斷,憑什麼……」


  語未畢,已是被龍騰厲聲打斷,「我們可以去府衙走一趟,還有,藍衣婦人面容黝黑,小女孩皮膚白皙,若說母女實在不像。不如去府衙順道查查戶籍。」


  此前謊稱是小女孩母親的藍衣婦人眼見形勢不對,抱起小女孩掉頭就走,連連道:「罷了,看來真是誤會,孩子傷了腳,我趕緊帶她去治。」


  事情水落石出,人群一鬨而散。


  唱雙簧的中年婦人剛想溜。龍騰右足輕挑,一枚石子在空中劃出流暢的弧線,擊中中年婦人小腿。只聽那中年婦人慘叫一聲,疼得跪倒在地。


  龍騰的聲音並不冷,眼眸也並不看中年婦人,神情像是空中疏淡的雲,淡淡道:「等等,你的承諾沒兌現。」


  霜蘭兒知曉龍騰的意思,輕輕拉了拉他的衣擺,勸道:「不過是個騙子罷了。」


  龍騰微微眯起眼睛,眸底有冷光刺出,走近跌在地上的中年婦人,他俯下身來,笑得燦爛,「剛才你自己說的,要是那母女是騙子,你就跳河!還不快去?還是你想我報官?」


  中年婦人望著龍騰此刻的笑容,只覺那笑比刀還要鋒利,被他這般盯著,只覺一盆冰水從頭灌到腳,凍得她寒毛倒豎。無奈,她只得自地上爬起,一步一瘸朝河邊走去,她時不時回頭,一臉乞求,終於跪倒在地,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這位爺,您看我一把年紀,身子骨也不好,天這麼冷,跳入河中還不凍個半死。這位爺,您就發發慈悲,我今後再不敢了!」


  龍騰作勢伸出自己十指,在陽光下撥弄著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唇邊依舊掛著笑意,「我沒太多耐心,別讓我說第二遍。」


  中年婦人被逼無奈,只得爬至河邊,「撲通」一聲跳下去。河中激起巨大浪花,濺起三尺,甚至有零星一點濺至霜蘭兒臉頰上,那樣冷,好似一滴散碎的冰珠。


  這樣的龍騰,霜蘭兒未曾見過,俊美的面容之下隱透出一絲殘酷與冷戾。


  龍騰低首微笑,自言自語,「活該,誰叫你咒她。」


  霜蘭兒並沒有聽清楚,問:「少筠,你方才說什麼?」


  龍騰淺淺一笑,搖搖頭,「沒什麼。好了,想必你要尋的人已找到,你看日當正午,要不我們一起去吃飯?」


  霜蘭兒當即拒絕,擺手道:「不能了,我還要趕回洪州。」


  此時玲瓏來到霜蘭兒身邊,親熱地挽起霜蘭兒胳膊,甜甜道:「蘭兒,你還沒給我介紹呢。這位公子是?」


  霜蘭兒「哦」一聲,回道:「這位是龍騰,我在上陽城中認識的朋友。」


  玲瓏捋了捋微亂的長發,上前一步,福身道:「小女子名喚玲瓏,多謝龍公子出手相助。」


  霜蘭兒狐疑地望了玲瓏一眼,這丫頭,搞什麼名堂,神情局促,臉紅得像兩顆海棠果。動作淑婉,聲音嬌甜。這還是她認識的玲瓏嗎?


  龍騰唇角勾起慣來的淺笑,「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這抹淺笑,在玲瓏眼中,彷彿海上初升的霽日,光芒四射。她瞧呆了,怎也回不了神,面前他一襲天藍長衫,狹長的鳳眸,若寶石生輝。若說他單隻是艷,周身卻也有種迷濛清冷之意。陽光時隱時現,時而有細碎的金色灑在他肩頭,時而卻是陰沉,令他整個人時而如炫目的朝陽,時而又如孤寂的流霜。


  龍騰望著霜蘭兒,眸中閃動著琥珀般的光澤,「這麼快就要走啊,不知是否歡迎我去洪州與你小敘幾日?」


  霜蘭兒一愣。


  龍騰「呵呵」一笑,又道:「其實我正巧有公事要去洪州,我們一道同行,如何?」


  霜蘭兒嘴角微微抽搐,正巧有公事?龍騰的話鬼信。她尚未開口,玲瓏已搶先道:「龍公子肯賞光,再好不過,蘭兒怎會拒絕呢。蘭兒,對吧。」她愣了愣,玲瓏趕緊撞了撞她的腰,一臉期待,軟聲軟語:「蘭兒,給我個機會謝謝龍公子嘛。」


  「這……」霜蘭兒狐疑地望了望玲瓏,只見玲瓏雙頰暈紅,襯得面若桃花,眸如琉璃。她又愣了愣,玲瓏平時大大咧咧,今日怎麼變得靦腆,難道一夜間轉性了?


  「怎樣?」龍騰如羽長睫輕顫,神情滿含期待,等著霜蘭兒回答。


  霜蘭兒不好再拒絕,只得勉強點頭。想一想,她補充道:「不過,我生意很忙,抽不出太多時間招呼你。」


  玲瓏連忙道:「蘭兒放心,我很空閑,我會替你盡到地主之誼。」


  「有勞二位姑娘。」


  龍騰笑得恭謙有禮。這樣假的笑容,令霜蘭兒回想起上陽城中,彼時龍騰尚是四品府尹,他總是在人前裝成公正清廉的樣子,其實內里一包草。他真是會裝,太會演戲,不當戲子真是可惜。轉眸,她又望了望俏臉紅透的玲瓏,微微一怔。不知緣何,心中竟有種窒悶的感覺,像是隱有不好的預感,總覺會發生些什麼。


  回到洪州,霜蘭兒整整忙了兩天,將門店耽誤的事一一處理妥當,還陸陸續續補了一批貨。她太忙,實在顧不上招呼龍騰,倒是玲瓏請龍騰吃了一次飯。本來玲瓏邀請龍騰宿在方府,龍騰婉言謝絕了,只住在她藥鋪的後院。


  此後又忙忙碌碌過了兩日。


  霜蘭兒起先認為龍騰來洪州公辦只是借口,想不到龍騰還真有事,連著兩日不見人影,只在深夜回到藥鋪後院休息。


  這晚,夜色沉沉,月光如銀傾灑,龍騰自長街盡頭緩緩現身拐角處,整個人好似沐浴在淡淡的銀光中,一步一步走向西轉角口霜蘭兒的藥鋪。


  霜蘭兒還未打烊,厚重的門板尚擱在一旁。她埋首,仔細整理手中賬本。今天生意格外好,還接了兩宗大單。其實,她接手這個店鋪以來,並不覺得輕鬆,一月一百兩銀子的月租沒那麼容易賺到。她若等客上門遠遠不夠,所以她尋思著明後日起還要努力跑外找些固定的大商戶拿貨。


  燭火幽幽,霜蘭兒纖長的手指在算盤珠上泠泠撥動,如豆光芒將她清瘦的身影投映在冰冷的牆壁上,更顯寂寥。良久,她終於停下手中的活,長長舒了口氣。抬頭時,卻看到一張放大的俊顏正擱在櫃檯前,毫無心理準備,她嚇了一大跳。


  龍騰屈著身子整個人趴在櫃檯上,一雙狹長鳳眸直勾勾地望著霜蘭兒,目光一瞬不動。


  霜蘭兒翻了翻眼眸,惱道:「龍騰!你來了怎麼也不出聲,晚上怪嚇人的。」


  龍騰此時才將手中一直提著的點心拿到櫃面上,聲音頗見委屈:「霜霜,我已經在這裡很久了,一個大活人一直站在你面前,還是個這麼俊的男人,你竟沒發覺,哎,真是太傷我的自尊心了。」他作勢踢了踢櫃檯一角,木板發出「咯吱」的聲音,「聽到沒,這是我心碎了一地的聲音。」


  霜蘭兒看都不看他,「少來。」


  龍騰連忙賠笑,「好啦好啦,我給你帶了好吃的鮮花餅。恐怕你來洪州這麼久,還沒空嘗過這裡的特色吧。」說著,他將油紙包層層打開,取出一塊鮮花餅遞給她,「瞧你忙成這樣,事情總是做不完的,那麼拚命幹嘛。」


  他遞上來的是烘烤得略微焦黃的餅,散出陣陣誘人香氣,瞧著就有食慾。霜蘭兒晚膳只吃了幾口面充饑,然後一直忙到現在,此時還真有些餓了。她接過,咬了一口,不膩不甜,竟真是用鮮花瓣蜜了作餡的,芳香餘韻滿口,唇齒生津。


  「好吃么?」龍騰笑著問。


  「嗯。」吃了一塊,霜蘭兒又拿起另一塊,直往嘴裡塞著。


  龍騰輕輕一嘆,唇角不覺含笑,「來,慢點吃,小心噎著。」說罷,他轉身替霜蘭兒倒了一杯茶,又順手輕輕拭去她嘴角殘留的餅屑。


  「蘭兒!看我買到了什麼!」玲瓏蹦跳著跑進鋪子,撞見眼前溫馨一幕,竟怔在那裡,一動不動。她臉上浮起尷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龍騰一手尚擱在霜蘭兒唇邊,見玲瓏來了,也不避諱,翩然起身,順手替霜蘭兒將垂落胸前的長發順至耳後,眸光只停駐在霜蘭兒身上,柔聲道:「你早點休息,可別累著自己。」語罷,他側首,朝玲瓏微笑示意,旋即撩起衣袍往後院走去。


  霜蘭兒目送著龍騰頎長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心中疑惑,她以為龍騰喜歡美女,閑來無事總愛調戲一番,玲瓏無論長相還是身段都屬上乘,不知緣何龍騰對玲瓏總是謙謙有禮,從不似對自己這樣輕浮,毛手毛腳。難不成,他只愛調戲逗弄她一人?

  想到這,她望了望玲瓏,只見玲瓏眉間如籠輕愁,神情縹緲。她輕輕喚了聲,「玲瓏?」


  玲瓏猛地回神,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原來龍公子也在,本想叫他一起吃醬鴨,可惜他急著走了。哎,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順泰酒樓醬鴨頂富盛名,要不是今晚撤掉一桌宴席,平日可是吃不到的。」


  霜蘭兒朝後院望了望,替龍騰解釋道:「也許他這兩日累了,想早點歇息。也不知他忙什麼,白日總不見人影。」


  玲瓏晶亮的眸子黯淡下來,悵然道:「他說不愛住客棧,我說服爹爹,在府中騰出一間園子,以為他會喜歡,哪知他卻說不喜拘束。他似乎只願宿在你店鋪的後院。」


  霜蘭兒面上僵了僵,有人歡迎龍騰,她卻是趕都趕不走,後院本來是堆貨的,害她花了好大功夫才幫他打掃出半間廂房。她怎也想不通,為啥他寧願跟藥材睡在一起,也不願住客棧,還美其名曰讓她盡地主之誼,以報答他昔日恩情。說真的,要不是他救過她,要不是後院還有一道側門可以進去,看似並不與鋪子相連,要不是她平素宿在店鋪閣樓,她斷斷不會招待他,畢竟男女授受不親,豈可同屋而住。


  兀自出神片刻,霜蘭兒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招呼玲瓏,她微笑著接過玲瓏送來的醬鴨,又指一指櫃面上的鮮花餅,「要不,我們一起去閣樓吃?我好餓呢,今晚真有口福。」


  玲瓏望著那打開的油紙包,這是源生記的鮮花餅,不是有錢就能買到,每天只能做出兩籠,想要買到至少得排半天隊,生意最好時,排隊的人從街頭順至街尾,這可是洪州流傳百年的民間小吃一絕。霜蘭兒整日忙生意,根本不可能去排隊,送來之人,只會是——龍騰!

  霜蘭兒見玲瓏神情恍惚,又問道:「怎麼了?今晚你好像有點奇怪。哦,對了,我還沒空問你,你偷偷跑去瀘州,你老爹有沒罵你?」


  玲瓏深吸一口氣,笑得有些不自然,「蘭兒,我不吃了。我要早點回去,答應老爹不再亂跑的。」


  「哦,也好。」霜蘭兒有些惋惜,「可惜了,這麼多好吃的。」


  玲瓏笑笑,走至門口時,突然轉身,似下定很大決心,「蘭兒,明日你有空嗎,有些話我想單獨跟你說。」


  霜蘭兒低頭想一想,點頭道:「好,回來后我一直忙,都沒顧上你。這樣,明日午後我抽空。」


  玲瓏扯唇笑道:「那好,明日午後,城郊梅山,我等你。」


  「嗯。」霜蘭兒笑著擺手相送。


  待到玲瓏走遠,霜蘭兒將店鋪門板一塊塊擺好,最後上了鐵鎖。正待轉身,忽覺身後有腳步聲靠近。這屋中,除了她便是龍騰,他這時又出來作什麼?

  甫一轉身,尚未開口,一襲黑布從天而降,她眼前立即被黑暗籠罩,黑布上傳來陣陣濃郁的男子氣息。這味道,十分熟悉。


  霜蘭兒心中疑惑,將蒙住頭的東西迅速扯下來,竟是一件男子長衫,她不由怒火中燒,這分明是龍騰剛才進門時穿的衣裳,此刻卻被這個可惡之人丟在她頭上。憤然抬眼,她攥緊手中衣裳,咬牙道:「龍騰,你什麼意思?」


  龍騰面上掛著無恥之極的笑容,「哦,袖口處勾破了,你幫我補一補吧。」


  霜蘭兒美眸中皆是不可置信,幾乎是用吼的,「憑什麼!」


  龍騰此時只著單衣,他拉了拉胸前單薄的衣裳,似有些冷,聲音裝得無比委屈,「霜霜,沒想到天冷得這麼快,厚的衣裳我隨身只帶了一件,不巧今天又弄破了。」


  「那也不關我的事,我又不是你娘!」


  龍騰狹長的鳳眸在燭火下輕輕眨著,神情益發無辜,「你知道的,如今我孤身一人在瀘州,哪有親人在身邊。沒人心疼我,真是很可憐的。你瞧,我這麼大了,也沒個媳婦什麼的,要不……」


  語未畢,霜蘭兒已狠狠打斷,「夠了!」


  龍騰聲音拖得很長,「霜霜——」


  霜蘭兒翻了翻白眼,「你不用再說了。算我倒霉行不?明早給你!」說罷,她抱著他的衣裳,「蹬蹬」跑上閣樓,不再理會他。剛才要不打斷他,指不定這人還要說出什麼氣死人來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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