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無聲的送別
這樣的日子讓人過得很是舒坦，閑暇中帶著一種慵懶。煙翠想，其實生活也許本就是這樣的，無需過多的為感情而忙碌、而傷心。沒有感情的婚姻不見得就不幸福。
煙翠開始穿亮麗顏色的旗袍，或是深紫色或是粉紅色，倒也襯得她皮膚細膩如脂，白皙中透著一抹健康的紅色。隻是擱著碧色的旗袍在箱子底，從來沒有再穿過。
顧遠征對她也很是尊重，用相敬如賓這個詞來形容最合適不過。每日他最多是緊緊抱著煙翠的腰睡著，從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情。煙翠感激他的體貼，但是偶爾又會感覺有些歉疚，畢竟她是他的妻。
老夫人的氣色越發好起來了，煙翠的事情也變得少了，她閑來無事總是陪著娘親閑聊，或是取一本書細細得看，秋日的暖陽照在身上，惹得人倍感舒適。
這一日，她由小芸伴著和娘親一起坐在院子裏曬太陽，順手繡著一對鴛鴦，不巧那一針下去，猛然刺到了手，她倒吸一口氣，然後用帕子將手上的鮮血擦去。然後繼續手裏的活兒。
小芸在一旁說道：“也不知道這幾日來妹妹是怎麽了！怎麽這樣心神不寧，前一日是打碎了一個碗，昨日又將素日裏一直戴在身上的荷包弄丟了，今日刺繡又刺到了手……也不知道是急著什麽事情。”
煙翠衝她笑笑，然後繼續繡著鴛鴦的彩色脖頸。不料再次刺到了手，這一次的力度可比剛才的要大得多，鮮紅的血珠像是瑪瑙一般透著晶亮的顏色從她的手指頭落下。
小芸一把將她手裏的活計奪過去，道：“就是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子。都知道自己魂不守舍還這樣，遲早有一天惹出事來。”
煙翠不置可否的笑笑，然後哄她道：“好了好了，我不繡就是了，省的姐姐操心。”說完用帕子擦擦手，臉上還露出淡淡的笑容。
小芸道：“就是這樣沒心沒肺，也不知道自己手疼。”說完道：“我去給你取藥去，家輝上次給你配的藥還沒用完，就是怕你不小心惹得受了傷。”
煙翠神情一怔，片刻又恢複了一臉的笑意，道：“不要拿藥了，這隻是小傷，算不得什麽！以前都沒這樣金貴過，如今倒是拿起少夫人的架子了……”
小芸道：“唉！還少夫人的架子，每日裏和我們這些丫鬟廝混，哪裏還有什麽架子？不說這些，不管大傷還是小傷，還是要瞧瞧的，家輝的醫術那麽高，他配的藥必然也是極好的，可不要留了傷疤呢！”說完便轉身離去。
煙翠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眼角不自覺的流露出一抹憂愁，但是很快便又消失，讓人以為方才的一切都隻是幻象。
卻傳來娘親的聲音：“要是忘不了，就去看看他吧！我知道你不放心，他就要走了，你為他送行也好。”煙翠苦澀一笑，道：“這會兒不知道走了沒有。再說了，既然已經選擇放棄了，又何必這樣戀戀不忘呢？”
良久，又道：“我不想再去打擾他平靜的生活，我隻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好，而他，也隻要過好他的生活就好……”
王蘇燕看著她，情不自禁的搖搖頭，半晌才道：“煙翠，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你的選擇究竟是不是對的。看著你們這個樣子，我隻感覺難受，你做了顧府的少夫人，但是你真的快樂麽？”
煙翠不說話，隻是微笑的看著湛藍的天空，嘴角掛著淡到虛無的笑容。
王蘇燕看著她不發一言的看著天空，道：“娘親知道你決定了的事情是不會改變的，但是去看看他又何妨？你並不必要親眼看見，隻要遠遠的看著就好，就當是了了一樁心事，要不然你整日待在這裏也是心事重重，做不好事情。”
煙翠卻仿佛沒有聽見似的，她看著天空一群大雁飛過，像是自言自語道：“大雁也知道要往南飛了，倦鳥也該知道歸巢了。不知道他這一去。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小芸嘟著嘴回來了，道：“真是的，也不知道是誰幹的好事，我明明記得那個藥膏還有很多呢！怎麽突然就不見了。這以後妹妹要是有什麽事了可怎麽辦？”
煙翠回過神來，道：“不打緊，這都是小事，再說了，還有別的醫生呢。”小芸卻突然道：“不行，我的燙傷藥也沒有了，我記得家輝配的藥是最好的，還不會留下疤痕呢！我要去找他配些去！”
說罷朝著王蘇燕調皮一笑，然後輕輕拉著煙翠的手，道：“妹妹陪我一道去可好？反正妹妹一個人待在顧府，閑著也是閑著。再說了，妹妹都幾日沒有出門了，就當是出去走走，呼吸點新鮮空氣對身體很好的。”
煙翠任著她像小孩一樣的擺著自己的胳膊，不由得笑了起來，道：“我還不知道原來小芸姐姐這樣會撒嬌呢！既然這樣，我就陪著姐姐走一趟吧！”
煙翠裝作沒看見小芸對娘親做出的鬼臉。拍拍衣角，隻靜靜一個人先走了出去。
小芸趕緊跟上她的步子，一麵道：“妹妹等等我！”一麵朝著王蘇燕揮手，道：“姨娘等著我們。我和妹妹去去就回！”見王蘇燕對她笑笑，這才滿意的拉住煙翠的手，一邊往門外走去。
才出門便看見一個人力車停在路邊。那小夥子倒也機靈，一見煙翠她們出去就將車子拉倒她們麵前，道：“二位小姐要坐車麽？現在就走……”小芸二話沒說，拉著煙翠就上了車，然後對拉車的小夥子道：“走吧！去白記診所！”
那小夥子笑了起來，道：“真是奇怪呢！今日去白記診所的人特別多，二位姑娘要是去看病怕就不行咯！”小芸不由好奇道：“為什麽呀？看起來小哥好像知道什麽……”
那拉車的小夥子憨憨一笑，道：“今日一早就有很多人說要去白記診所，說是白記診所的當家的白大夫要出門，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大夥兒趕著去給他送行呢！白大夫人好，醫術也好，在這裏也算是有口碑的了！”
小芸忙道：“那小哥你可要快點，我還趕著去找白大夫配點藥呢！”那小夥子憨憨笑了起來，道：“姑娘放心！我這就加快速度！”說完便拉著車風馳電掣一般往前飛奔起來。
落葉隨著瘋得舞動也翩翩飛舞起來，像是亦要跳一場送別的舞。煙翠的心裏像是有麵小鼓咚咚敲響，她不停地看著四方，麵上輕鬆的微笑著，手卻緊緊攥著手裏的帕子。
她在心裏不停祈禱，家輝，你遲一點再走吧！讓我看看你，就看一麵也好。小芸體貼的拉住她的手，一麵對她微笑著，示意她不要著急。
不知道過了多久，人力車終於停了下來，拉車的小夥子顧不得擦臉上的汗，便道：“姑娘，到了！”小芸將手上的帕子遞給他，順便遞給他一塊大洋，道：“多謝你了。你先擦擦汗！我們待會兒還要回去，你先在這裏等等好不好？”
小夥子接過她遞過去的帕子，卻不好意思的笑笑，憨憨的擦著臉上的汗，一邊道：“二位去忙吧！我就在這裏等著二位。”然後又道：“姑娘真是好人，給我這麽多車錢！”小芸一邊扶著煙翠走下，一邊回頭對他道：“這都是你應的。”然後扶著煙翠往白記診所的方向走去。
煙翠卻忽然頓下了腳步，小芸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白家輝手上提著一個箱子，唐妮親熱的拉著他的手臂，一邊撅著嘴不知道說著什麽，白家輝也沒有推開她的手，任她將自己送到車上。他穿著一套的白色西服，臉頰還是消瘦的。
隔得有點遠，煙翠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似乎在四處張望著，好像在尋找著誰！終於停在門口的車子鳴笛了一聲，他往煙翠這邊看來，煙翠連忙躲在小芸身後，手緊緊的捏著手裏的帕子，咬住嘴角。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
不知道過了多久，煙翠回頭，隻看見他還在往這邊張望著，最後無奈的提著箱子上了車。唐妮朝著他拚命的擺著手，一麵大聲喊著：“表哥，再見！”聲音大的即使隔著馬路煙翠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終於車廂的門關上了，然後汽車慢慢行駛起來，隻留下一個漂亮的擺尾，伴隨著一陣青煙消失在拐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