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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引子:史上最乾淨的黑幫

  二狗承認,自己在過去的幾個月中成了豹紋控。痴迷一切與豹紋相關的東西:女性豹紋內衣、豹紋泳褲、豹紋裙子、豹紋靴子、豹紋披肩、豹紋帽子……對所有穿豹紋的姑娘都有莫名的好感,甚至對穿豹紋的男人……也有好感。


  可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所以二狗最近一直在反思自己究竟為什麼變成了個豹紋控。儘管成為豹紋控並不是一件特別丟人的事兒,但是對於二狗這樣志趣高尚而且志存高遠的人來說,的確值得認真思考。


  直到昨夜醉酒後,二狗才真的想明白:原來,這一切都源於幾個月前一個普通的晚春的中午,二狗在家鄉的游泳池裡遇見的那一個人,偶遇的。


  二狗還記得那天,天氣暖暖的。


  這個暖暖的午後,二狗偶遇的這個人叫黃總,他是我市兩家大型桑拿洗浴中心的老闆,色情業的超級巨子。


  黃總當年有很多名字:黃中華、黃鼠狼、黃老邪、黃老破鞋……這些名字,對他來說,都是雲煙,絕對的過眼雲煙。因為,他是個通達的人,他不活在過去,不活在未來,只活在當下。在當下,他就是黃總,腰纏萬貫且溫文爾雅的黃總。


  黃老破鞋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人提起了。


  那天二狗看見黃老破鞋時,黃老破鞋似乎剛剛游完了一萬米,濕漉漉地爬上了泳池的岸邊,水裡的浮力使他似乎一時很難適應地球正常的重力,所以他還在泳池邊趴了一小會兒。


  他站起身,正午的陽光透過泳池的玻璃窗照在他那濕漉漉的身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亮晶晶的。當然,他身上最閃亮的絕不是身上的水珠,而是他那緊緊裹在身上的三角豹紋泳褲。這條泳褲雖然並不怎麼反光而且屬於暗色,但是卻閃亮得一塌糊塗,閃亮得刺瞎了泳池裡幾乎所有人的眼。相信所有人看到這個人身著豹紋泳褲的樣子,都有想把自己的眼睛摳下來的衝動,都在幻想為什麼剛才自己的眼睛沒有暫時性失明。二狗的眼睛有點兒賤,看了第一眼后,實在忍不住又看了第二眼。但正是這第二眼,才認出了此人正是黃老破鞋。


  毫無疑問,黃老破鞋就是這泳池內的焦點,焦點中的焦點。在眾人的矚目中,黃老破鞋矜持地微笑著走到了白色躺椅旁邊,又悠然地躺下,點著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了口,眯上了眼睛。他根本無視這些凡夫俗子們那庸碌的注視。曾經,他是全市最著名的裝逼犯,但是到了今天,他可能已經不僅僅是裝逼了,可能還有點兒牛逼。儘管「有點兒牛逼」這幾個字似乎有些語法錯誤,但是二狗必須要堅持這麼說,因為他似乎還沒達到「很牛逼」或者「非常牛逼」的境界。但他有點兒牛逼卻是無須質疑的。


  因為只有牛逼的人,才會只重視自我的感受,漠視一切和他相關或不相關的人的看法。裝逼的人,都特在乎別人怎麼看他。


  他不但已經從裝逼邁向了有點兒牛逼,而且,似乎他的長相也不似當年那樣猥瑣了。曾有人說過:人在25歲時的長相取決於父母,而人在50歲時的長相取決於自身的修養。這句話似乎在黃老破鞋身上得到了驗證,因為,如今的他,儘管長得還是不怎麼樣,但確實比當年看起來順眼得多,他身上已經絲毫沒有了江湖氣,而且,還多了幾分書生氣。可能這一切,都來自於他經常吟誦的中國古典式律詩。詩歌肯定是能陶冶人的情操,即使是刻有黃老破鞋商標的爛詩。


  二狗確認了眼前這人的確就是黃老破鞋之後,戰戰兢兢地走過去打了個招呼,畢竟二狗跟他並不是很熟。先別說黃老破鞋已經混跡江湖小三十年,就說他那桑拿中心,每天就接待恩客無數。要是他想不起來二狗是誰,那可真就尷尬了。


  「黃叔,最近還好嗎?」


  「嗯,還好,還好,你是?」躺在白色躺椅上的黃老破鞋欠了欠身,認真地辨認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很眼熟的人。


  「我是那個孔……」


  「啊!二狗!孔二狗對不?!」黃老破鞋還是一驚一乍的。


  「是我,是我,黃叔,你看你記性真好!」


  黃老破鞋微微笑了笑:「我怎麼會不記得你呢,你是二龍的哥們兒,趙紅兵家的鄰居,對不?」


  「對,對,咱們還一起吃過兩次燒烤呢。」


  「我當然記得,對了,這些年,你去了哪兒?有幾年沒見到你了。」


  「我不是後來去了南方工作嘛,一直挺忙的。」


  「去南方好啊!南方我有很多好朋友、小兄弟。那個老剛知道嗎?他也去南方工作了。」


  「啊?他也去南方工作了?」二狗認識老剛。此人連26個字母都認不全,真不知道在南方能做什麼工作。


  「是啊,他一年賺40多萬呢,去年不是回來了嘛,一下就買了兩套房子!」


  「40多萬?!」二狗驚了。


  「是啊!前幾天他又去南方了,這次一下帶過去了七個小妹!全是我給他找的!」


  「哦,哦……」二狗可算是明白老剛在南方是幹什麼的了。


  「你也在東莞嗎?」


  「不,不,不,我在上海。」


  「在東莞多好啊!老剛說了,他帶的小妹全在ktv當公主,夜總會一頓酒下來,經常就得個萬兒八千的,要是帶出台,那錢就更多了。你在上海,嗯,上海行情怎麼樣?」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


  「你一年大概賺多少?」


  「我?這個……我收入也還可以了。」


  「怎麼著?實在不行,我也給你介紹幾個小妹過去!」


  「謝謝了,我在上海不是干這個的。」二狗欲哭無淚。黃老破鞋還真以為二狗也在當雞頭。


  「哦,對,對,你後來上了大學。哎呀,其實幹什麼不都是為了賺錢嘛。只要能賺錢,幹啥不是干啊。」


  「是啊,是啊。」二狗只能敷衍。


  「反正,你到時候要是需要,跟我打個招呼就行。我跟紅兵那是沒說的,跟二龍那小兄弟也挺好,前幾天我們還一起喝酒了呢。」


  「謝謝黃叔了,我的確是不需要。」


  「哈哈哈哈,需要就直說!」黃老破鞋用力摁滅了煙頭,爽朗地大笑起來。


  「真不需要。」二狗頭上的汗要流下來了,賊眉鼠眼地四處張望,真怕身邊真冒出個熟人聽見剛才的對話。


  「反正了,別客氣。」


  「好的,不客氣,不客氣。」


  「你一會兒去哪兒?」


  「我?沒想好呢。」


  「要麼,一會兒咱們去喝喝茶?叫上二龍。」


  「好啊!我正想和你好好聊聊呢。」


  「嗯?你看你,剛才問你要不要小妹,你說不要,現在你又說要!」黃老破鞋扯著嗓門喊。


  二狗快急哭了,趕緊拉了拉他胳膊:「黃叔,真不是這事兒,咱出去說,咱出去說。」


  「有啥不好意思的啊。」


  「出去說,出去說。」


  「好吧!那你換完衣服在外面等我,外面那q7就是我的,尾號3個8。」


  黃老破鞋果然十分精緻,換衣服的速度比正常男人慢三四倍。二狗換好衣服以後足足15分鐘,黃老破鞋才施施然從洗浴中心門口走出來。


  午後的陽光下,穿戴齊整的黃老破鞋那一身裝束依然十分閃亮,儘管不如豹紋泳褲般抓人眼球,但仍不失為泳池外幾十個人中的最佳著裝。


  這是一個運動版的黃老破鞋,儘管腳下踏著的一雙匡威的白色運動鞋略顯普通,但是衣著實在是不凡:一條嫩綠嫩綠的kappa運動褲再加上一條粉紅粉紅的kappa運動上衣!那粉紅的運動上衣裡面,赫然是一件比黃馬褂還黃的kappa運動t恤!都說紅配綠是絕配,可又有誰見過紅黃綠三者搭配的?黃老破鞋似乎是明白交通信號燈的原理:紅、黃、綠三個顏色是最容易辨別的顏色,最顯眼。就黃老破鞋這身行頭,走在大街上肯定安全!


  上了黃老破鞋的奧迪q7,二狗坐在了副駕駛位置上,跟黃老破鞋聊了幾句。


  「對了,黃叔,你現在一身kappa,kappa給了你多少代言費啊?」


  黃老破鞋淡淡地笑了:「找我代言,他們付得起錢嗎?」


  「這……」二狗不知道該如何接話茬兒了。


  「我穿kappa,主要是姑娘們喜歡。我穿這身走在街上,挺多小姑娘都看。」


  話說著,茶樓到了,黃老破鞋下了車,帶著二狗走向了茶樓。看著黃老破鞋那一如既往的一步三晃的背影,再想想他剛才那句「挺多小姑娘都看」,二狗忽然想起了倉央嘉措的一首詩,儘管倉央嘉措最擅長寫的並不是黃老破鞋最喜歡的律詩,但是這首詩略加改編放在黃老破鞋身上無疑非常合適。


  這首詩的原文很優美,是這樣寫的:「住進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


  放在黃老破鞋身上,這首詩應該這樣改:「回到洗浴中心,我是全市的妓女之王。穿著kappa走在大街上,我是這個城市最美的情郎。」


  最美的情郎,這五個字,放在黃老破鞋身上儘管有些不合適,但是在黃老破鞋本人心中,肯定是十分認可這五個字。


  進了茶樓,找了個單間坐下。黃老破鞋發話了:「二狗,你到底要和我聊什麼啊?神神秘秘的。這裡沒人,說吧!」


  「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最近在寫一些東西,想跟你聊聊當年的一些江湖往事,很多年前的事兒。」


  「寫東西?寫詩嗎?」


  「不是,寫詩我不擅長,那是你擅長寫的東西。我只是想寫小說。現在我認識的這些人,就數你的資格最老,而且到今天也混得最好。你看,我不來請教你請教誰啊?」


  二狗在社會上混了這麼多年,還算沒白混,起碼懂得了昧著良心夸人。


  「嗯?!也是,當年的那群老哥們兒,混到了今天,不剩下幾個了,剩下的這幾個……哎……對了,你也可以問紅兵啊,他比我混得好。」


  「不是,我想問問更久遠的事兒,大概發生在1982年前後。那時候,他好像才剛入伍。」


  「1982年,太久了。你得容我好好想想。」黃老破鞋似乎陷入了沉思。


  看著沉思中的黃老破鞋,二狗沒敢打擾,怕一打擾,黃老破鞋的思緒就穿越到了1992年或1986年。


  沉默了半晌的黃老破鞋終於發話了:「你為什麼要寫那個年代的事兒?」


  「記錄一個時代,記錄一批人,記錄這些人的愛和仇。」


  「那……你找我來聊,是想把我當成主角來寫嗎?」


  「這個……」二狗不願意騙人。


  黃老破鞋似乎也看出了二狗的難處,淡淡一笑:「說實話,那年,牛逼的人物實在太多。就好像三國一樣,多少牛逼的人啊。我,頂多就是個配角,也就是個趙雲……」


  「……」二狗本來想狠狠心再昧著良心說一句:其實你比趙雲要帥一些。但是實在是狠不下這心來,看來二狗還是良心未泯。


  黃老破鞋繼續說:「我成為主角,那已經是近些年的事兒了。如果你寫一些近年的事兒,那倒是可以把我當成主角。」


  二狗明白了,原來黃老破鞋是在為自己的下一句打伏筆。二狗趕緊繼續追問:「那時連你都只能是配角,主角又是誰呢?我以前也聽過一些故事,比如東霸天、西霸天、劉海柱、張浩然……」


  「東霸天是哪年死的?」


  「就是那年,我就是想聽你講講東霸天死以後的故事。東霸天死了以後,是不是江湖中就是西霸天獨霸天下了?」


  黃老破鞋又沉吟了一下:「我李老哥當然是厲害了。嗯,劉海柱當年也行吧。」


  「那就講講李老哥當年怎麼一統江湖的,畢竟最厲害的東霸天已經死了。」


  「東霸天死了,嗯,那一年李老哥的確是崛起了,不過,我覺得最精彩的故事,不是發生在李老哥身上的。」


  「那是誰?」


  黃老破鞋沉寂了半天,說出了三個字:「馮二子。」


  「馮二子不就是在電視上朗誦詩歌的那個嗎?」


  「對,就是他。」


  「嗯。他完全就是個落魄文人嘛,聽說他和他哥完全不一樣,懦弱得很。」


  「為什麼懦弱的人就沒有精彩的故事?」


  黃老破鞋這一問,倒是把二狗問住了,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以前這些事兒你都是聽誰說的?」


  「劉海柱啊。也有些是聽其他人說的,不過聽柱子哥說的居多。」


  「劉海柱,我們當年也交過手……不過,這個就不提了。劉海柱肯定不願意提馮二子。畢竟,他們是情敵么。我倒是願意講講馮二子,畢竟他也寫詩么,雖然寫得不太好。而且,挺多人說我倆長得挺像。」


  「嗯……」二狗對黃老破鞋最後那句話實在沒法相信。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馮家這哥兒倆是一等一的帥哥。


  「想聽馮二子的故事,還是得聽我來說。」


  說完,黃老破鞋用力地吸了口煙,目光望向了遠方。時光順著黃老破鞋那深邃的眼神,穿越到了1982年的初夏……


  那個鬱鬱蔥蔥生機勃勃的初夏,那個滿大街的人都穿著黑、白、灰三色衣服的初夏,那個金戈鐵馬的初夏……


  這一年,西郊的流氓頭子李燦然已經有了個嶄新且響亮的名字:李老棍子。


  這個故事,就從馮二子講起。


  在接下去的幾個月中,以馮二子為首組成的這個黑幫,是一個幾乎全部由詩人所組成的黑幫,這個黑幫,不為利益,不為名頭,只為親情和友情。所以,堪稱是史上最乾淨的黑幫。


  當然,從這個史上最乾淨的黑幫寫起,並非是二狗非要向號稱「史上最乾淨愛情」的《山楂樹之戀》的電影致敬或者要從其身上借點兒光,而是二狗始終在思考一個問題:當今社會能在看完「史上最乾淨愛情」《山楂樹之戀》的電影后能夠以實際行動實現這「史上最乾淨愛情」的恐怕也只有釋永信、釋道心等寥寥幾人。但!它的票房卻輕鬆在幾天之內上億,足可見其受眾群體之廣。


  既然有了這麼個成功的先例,那麼二狗在引子上使用「史上最乾淨的黑幫」這個名字以後,這本書必然會大賣。二狗的想法雖然有點兒雞賊,但是效果估摸著應該還可以。


  廢話不多說,正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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