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相殘(2)

  趙紅兵被李四問得一怔,是啊,自己的心腸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狠?趙紅兵自己也不知道,的確不知道。趙紅兵當兵時的確是殺人不眨眼,但那是面對敵人。趙紅兵剛複員時的確生猛,幾乎打遍了當時全市所有的大混子,但那是在以暴制暴。趙紅兵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狠毒的?趙紅兵自己真想不清楚。第一次入獄以後?第二次入獄以後?張岳被正法以後?趙紅兵心中沒有答案,反正他知道:砸爛人家一隻手是為了讓談判的對方相信自己的誠意。


  其實趙紅兵狠毒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兒了。從他20歲起他就明顯比別人狠毒,不過那時候只是針對敵人和對手。但為了自己的利益狠毒,肯定是近幾年的事兒。


  男人的正常成長軌跡,難道就是年齡越大越狠毒嗎?江湖中的男人,難道不狠毒就無法生存嗎?

  雖然每個人都不希望上面兩個疑問句的答案是「yes」,但是,真正的答案可能就是「yes」。


  「四兒,可能我這麼做的確是過了點兒。但是,我們絕對應該這麼干!要他一隻手,換平安,或許是換我們的命。你說,你願不願意換?」


  「我不信我們主動和李武談和,李武還能對我們下手?我們都放過他了,他還能找我們麻煩?」


  「我再說一次,李武不會相信的!」趙紅兵的眼睛都紅了。


  「我會讓他相信!」


  「他不會相信!」


  「紅兵,我問你,你非得要那個砍了王宇的小弟的手嗎?」


  「對,必須要!首先,我們要讓李武相信;其次,我們也得幫王宇找回點兒公道。所以,必須要!」


  「這樣吧,你打電話問問沈公子。他如果同意你說的,那我也聽你的。」


  「別問沈公子。沈公子不是混社會的人,別把他牽扯進來。再說,你問他也白問,他聽我的。我說什麼他聽什麼。」


  「紅兵,我以前也聽你的,以後也聽你的,你說什麼我也聽什麼。但這次,我不聽你的。」


  「……」


  「這事兒,就是李武乾的,和他那小弟關係真不大。既然咱倆已經決定要放過李武,就乾脆全放過吧!」


  「不是那麼回事兒!你怎麼不懂我的意思呢?」


  「我懂你的意思。這次,聽我的,行嗎?」


  「……」


  「就聽我這一次!」


  「行……」


  趙紅兵什麼時候開始變得狠毒的,的確挺難說清楚,但李四的確就是最近開始越來越心軟的——尤其在張大、張二跪在他面前之後。


  李洋接到了趙紅兵的電話:「跟李武說下,這事兒就這麼算了,我們不找他的麻煩。」


  是趙紅兵、李四等人主動跟李武掰的,他們不可能去和李武當面談和,只能讓李洋當傳聲筒。


  掛了電話,趙紅兵對李四說:「以後出門,記得和魏倭瓜在一起,少自己一個人出門。」


  李四看著趙紅兵笑了,他笑趙紅兵多慮。這麼多年來,他李四黑過的人無數,自己倒是從來沒被黑過。


  「別笑,我也不會自己一個人出門。」


  李四接著笑。


  事實再一次證明:趙紅兵是對的!


  只是,李武的報復方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在王宇被砍后約二十天,也就是那年的國慶節期間,李四的家門被兩個中年男人敲開了,都是便裝。


  「是李xx嗎?」來者說話顯然帶有北京口音。


  「是。」


  「我是xxx刑偵三處的,走吧。」


  李四被李武「點」了。當然,李武絕不承認是他「點」的。但誰都知道,只要李四在外面一天,他李武就覺得如坐針氈。


  兩天後趙紅兵才弄明白:這次抓捕李四的行動,連當地的公安局都沒通知。人家xxx刑偵三處的人,下了飛機直撲李四而來,難怪連一點兒風聲都沒有。


  三十八、被迫害妄想症


  李四被抓了,趙紅兵倒是放心了不少:李四這下暫時安全了。李武暫時肯定還沒能力滲透到看守所里。在看守所里,難道還有人敢動李四不成?以李四的知名度和本事,誰敢動?


  李四被帶走的第二天,趙紅兵就接到了李洋的電話。


  「紅兵,李四是不是被抓進去了?」


  「是。」


  「是不是和李武有關?」


  「不知道……」當時趙紅兵確實還不能確定。


  「紅兵,李武的事兒,我只管一次。要是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你們兄弟的事兒,你們怎麼處理,我絕對不再管了。我上次打電話說情,主要因為他和張岳是從小玩兒到大的朋友,有時候他來我們家,偶爾跟我聊聊張岳小時候的事兒,我挺開心的。但要是他做事兒不上道,我絕不勉強你們。你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趙紅兵笑笑,沒搭話。


  趙紅兵暫時還真沒時間顧及李武,他現在首要的任務,是把李四搞出來。趙紅兵知道,李四這次進去可能就是由於他多年之前被通緝。李四雖然在廣州犯過大案,但已經有人頂了罪,案子已經結了。儘管李四回來以後也辦過二虎,但和二虎的事兒已經私了,二虎連司法鑒定都沒做。


  雖然這次是上面下來的人直接辦案,有點兒麻煩,但想把李四搞出來,難度還不是很大。


  趙紅兵動用了自己的關係網,開始想辦法保李四齣來。


  趙紅兵當時尚不能確定是李武「點」的李四,所以只能按兵不動。但李武卻表現得異常焦躁。


  李武,是被嚇的。


  因為,李武在李四入獄之後患上了「被迫害妄想症」。據說,現代人中,有10%~20%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妄想心理,而被迫害妄想症則是最常發的。常人的表現比如站在陽台上,總擔心被別人推下去,等等。李武的被迫害妄想症顯然比誰都嚴重。據說李四進去10天之後,李武就把自己家的防盜門全換了,又在自己家的鋼窗外面焊了鐵欄杆,弄得跟個監獄似的。李四入獄20天過後,李武的老婆把住在一樓的那戶人家養的狗買來,然後給殺了。原因是,只要那家的狗半夜叫一聲,李武就立馬翻身起床,抓著被他焊得跟籠子似的窗戶向樓下看,緊緊盯著,一盯就是兩個小時。夜裡樓下那狗要是叫上三次,李武這一夜都不睡了。


  李武越不睡,情緒就越不對,被迫害妄想症就越嚴重。他是被二虎在家莫名其妙成了廢人給嚇壞的。


  有時候,李武不得不去參加一些社交活動,他完全是硬著頭皮去的。有一次,他在桌上和別人吃飯,他的一個小弟悄無聲息地從後面拍了他肩膀一下,據說李武「嗷」的一嗓子蹦了起來,一張大圓桌都被李武給撞翻了。當李武回過頭來看到是自己的小弟時,當場就虛脫了。眾皆愕然:怎麼一拍就把李武嚇成這樣?


  後來大家都知道了,無論是和李武說話還是打招呼,一定要從正面。從李武的身側或者身後跟李武打招呼,說不定李武當場就拔出槍來殺人了。


  據說李四進去一個月後,李武就已經沒人樣了。形銷骨立,兩眼無神,看上去至少瘦了二十斤,老了五六歲,頭髮一把一把掉。


  真正進了看守所的,看來不是李四,而是李武——李武把自己的靈魂囚禁了。


  後來有人評價說:照這樣下去,根本就不用趙紅兵、李四去收拾李武。就李武這精神狀態,他最多再頂半年,如果不進精神病院,那他肯定得靠吸毒緩解精神壓力了。如果李武吸了毒,就照他這妄想症的嚴重程度,很快就得對毒品重度依賴,那他離死也不遠了。


  李武當然惦記著黑趙紅兵,但他連趙紅兵的影兒都摸不著。


  李武的社交能力和把握別人心理弱點的能力確實比趙紅兵、李四強,但他還沒等開戰,就輸在了神經上。


  趙紅兵的每一根神經都是鐵打的。李四的每一根神經,也都是鐵打的。就算是再高度緊張,他們也能自我調節,並表現出冷靜與鎮定。這就是上過戰場的人和地痞的區別。


  什麼是惶惶不可終日?李武這樣就是。他就快死在自己手裡了。


  在李四剛進去的時候,李四手下那群死士集體來找過趙紅兵兩次,其中有幾個人是專程從廣州、佛山回來的。


  「紅兵大哥,肯定是李武乾的。現在四哥進去了,我們聽你的。你發句話,我們就弄死李武,弄死他就是白弄。反正現在四哥在裡面,懷疑也懷疑不上四哥。」


  「等等,別急。這事兒急什麼啊?」


  「等?要等到什麼時候?」


  「很快。」


  「很快四哥就能出來?」李四的這些手下不明白,這李四剛被上面的人弄進去,都沒經當地公安局的手,趙紅兵哪兒有那麼大的本事?

  「嗯,很快。」


  「多久?還有兩個多月就過年了,四哥能出來過年嗎?」


  「別問了,很快。」


  趙紅兵心裡有譜,他早就打探到了:李四沒什麼大罪。不是什麼涉黑大案,無非還是當年砍東波那點兒破事兒。很快就得移交當地公安機關處理。


  此時的趙紅兵在想別的事兒。李四這次進去,肯定是得判了,判輕判重是個問題。把李四搞出來當然重要,但讓李四少判兩年,甚至獲得緩刑更重要。


  「沈公子,這大半年來,我和四兒資助的那些學生、孤寡老人,你那兒有記錄吧?」


  「有。」


  「把他們的聯繫方式給我。」


  「你要用這個幫四兒。」


  「對。」


  趙紅兵還打電話給了五妹。


  「四兒資助外地學生的銀行轉賬記錄,你還有嗎?幫我弄一份兒。」


  「有,我可以去拉。」


  「好,準備一份。」


  幾天後,趙紅兵請了一頓飯,來了三十多個人。這些人全是李四資助過的對象:學生、軍烈屬、孤寡老人。


  「李四現在進去了。就因為前些年收拾了東波一頓,現在被抓起來了。」


  「東波我們知道,那是流氓。收拾他這樣的人,是替天行道。」


  「對,都知道東波就是流氓,但沒辦法,現在這案子被翻出來了。」


  「他那麼好的人現在被抓起來了,還有天理嗎?」


  「所以,我厚著臉皮請各位幫個忙。」


  「李四是我們的恩人,我們能幫得上他啥忙肯定幫,那還用說嗎?我們怎麼幫,你快說吧!」


  「這事兒也不難,李四不是資助過你們嗎?你們就把李四幫你們的這些事兒如實寫出來,不用誇張。寫完以後,再聯名寫封信。」


  「這有啥難的?他幫了我們那麼多,我們寫出來那是應該的。」


  「就算讓我去法院門口下跪請願,我也干。沒有他,我兒子今年根本就上不了大學。小李這麼好的人收拾了個流氓還被抓,真是冤枉啊!」一個老頭情緒激動地說。


  「老大哥你別激動。李四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戰友,他是個好人。大家幫忙寫點兒東西,這對以後李四打官司肯定有幫助。」


  「應該的!」


  趙紅兵明白「民意」的重要性。這東西可以說非常有用,也可以說完全沒用。就算是他趙紅兵疏通了關係,能讓李四輕判,但總得給人家個輕判的理由吧?總不能「強行」輕判吧?


  趙紅兵這邊進展挺順利,他和沈公子幾乎天天都請人吃飯,想早點兒把李四撈出來。趙紅兵還囑咐丁小虎、二龍、王亮等一向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人,這節骨眼上,千萬別跟李武的小弟和那些太子黨再起衝突,先把李四撈出來再說。


  趙紅兵這事兒辦得可以說滴水不漏。


  五妹隔幾天就給趙紅兵打電話:「四哥春節時能放出來不?出來待幾天也行,等過完年再回看守所。」儘管五妹是李四的老婆,但她還是習慣管李四叫四哥。


  「努把力,有戲。」


  「我們家姑娘想他了,開始時我糊弄我姑娘說:『你爸出門去廣州了,春節時候差不多能回來。』我姑娘可當真了,現在天天數日曆,倒計時呢……」


  「我努力。」


  趙紅兵也聽到了李四在裡面傳出來的話:「跟紅兵說說,早點兒把我弄出去,最好春節之前我能回去,我想我姑娘了。實在不行,我就大年三十回去過個年,過完年我就回來。」李四的想法和五妹是一樣的。在當地看守所里那些有錢有勢而且罪名又不大的嫌犯,逢年過節「請假」回家,挺正常。這些人多數都沒什麼重罪,有家有業,不可能為了躲避幾年的徒刑跑路。


  趙紅兵這邊辦得越順利,李武就越心驚。他怕李四收拾他,所以想辦法把李四搞了進去。如今李四真的進去了,李武更心驚了。這李四齣來還不得要他的命?


  據說李武太後悔當時把李四弄進去了,現在他更加騎虎難下了。


  過了2004年元旦,趙紅兵把事兒都辦得差不多了,該疏通的關係也疏通了。基本可以確定:李四肯定不會判重刑,而且,春節期間可以「請假」回來。


  在趙紅兵「辦事兒」的時候,李武根本不敢從中作梗。雖然他已經得了被迫害妄想症,但他現在還存有僥倖心理,希望趙紅兵和李四能放過他。他當然知道,要是他從中作梗,一旦被趙紅兵知道了,那他肯定徹底完了。


  他在考慮:李四大年三十早上放出來之前,是不是要跑。


  跑?不大好,總不能一跑就不回來了,再說,一跑就顯得自己心虛了。


  不跑?這更加可怕,要是李四齣來把他也弄成二虎那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怎麼辦?

  李武的被迫害妄想症日趨嚴重,據說過了臘月二十,已經水米不進了,家門都不出,天天盯著窗外。據說那時候李武的手機白天幾乎總佔線,因為他在打電話。打給誰不知道,但他這電話一共就兩句話。這兩句話,李武每天都重複地說:


  「你說李四不會真把我怎麼樣吧?」「李四不會把你怎麼樣。」他自問自答。他需要這樣的安慰,十分需要。


  「春節這幾天來我家過吧,一直跟家人過也沒啥意思。今年,你大哥我帶你們過年,咱們好好喝喝。」李武不敢跟別人說他不敢一個人待著,只能這樣說。


  過了臘月二十五,李武把老婆孩子都攆回娘家了。家裡,聚著十多個小兄弟。據說,那幾天他家成了個小軍火庫,長槍短槍好幾把,槍刺斧頭一大堆。沒這些玩意兒,李武根本睡不著。


  趙紅兵當然知道李武現在的情況,他也擔心神經快要崩斷了的李武在李四齣來之前真干出什麼事兒來。他囑咐了魏倭瓜:「一定要把你四哥的老婆孩子照顧好,防止李武狗急跳牆。也得找人盯著李武,看李武有沒有什麼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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