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結婚(2)

  「這情,我說不了。如果實在想說情,那你讓趙山河找張岳和富貴說去。」趙紅兵說這句話時目光冷峻。趙紅兵板起了臉,那這事兒肯定誰來了也沒轍。


  「紅兵老弟,你別這樣啊!」毛琴嬌嗔著說,居然對趙紅兵發起了嗲。


  「你把這存摺拿走吧!」這樣的原則性問題,趙紅兵怎會吃毛琴這一套。


  「我不拿!」毛琴耍起了賴。


  「三兒,把這存摺撕了。」趙紅兵轉頭對馬三說。


  「好嘞!」馬三沒幾下就撕爛了存摺。


  「你……」毛琴沒想到,一向看起來很好說話的趙紅兵居然如此不給她面子。


  「拿身份證,去銀行再補辦一張吧!」趙紅兵對毛琴說了一句,出門了,因為他看見張岳的爸爸和媽媽都已經來了。


  那天二狗記得清楚,張岳的爸爸——那個當年曾在家門口橫掃上百個紅衛兵的傳奇人物,當天穿了一身筆挺的西裝。老頭的腰桿筆直,像是個軍官,走路大步流星。他五官和張岳很像,是個老帥哥。


  「張叔,來啦!」趙紅兵笑著打招呼。


  「操!」張岳的爸爸只回了這麼一句。同時,用手重重地拍了趙紅兵後腦一下。可能,這就是張岳家這樣的土匪世家表達親切的方式。但是張岳的爸爸忘了,趙紅兵後腦有傷,他這重重的一拍,差點兒把趙紅兵拍暈了。


  「哎喲!」趙紅兵腦子「嗡」的一下,險些跌倒。


  「操!」張岳的爸爸看趙紅兵這麼不禁打,有點兒生氣。趙紅兵剛把捂住後腦的手鬆開,張岳的爸爸又是一巴掌掄了上去。


  「啊!」還在眼冒金星的趙紅兵後腦又被掄了一巴掌,再次險些跌倒。


  「操!」張岳的爸爸一直認為趙紅兵是個不錯的小爺們兒,沒想到打了兩巴掌就疼成這樣,有點兒氣不打一處來。


  「你打人家孩子幹啥?」張岳的媽媽拉住了張岳的爸爸。


  「操!」張岳的爸爸沒回話,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向自己的桌子,留下了險些被他兩巴掌打得嘔吐的趙紅兵。


  張岳的爸爸一共和趙紅兵說了四句話,但是僅有四個字,而且這四個字還完全相同。


  當然那天張岳的爸爸並沒有穿著他那條被當地流氓當做圖騰崇拜的紅色三角戰褲;或者是他也穿了,但是穿在了裡面,大家都沒有看到。總之,那天婚禮剛開場時,並沒有多少人認出他就是「鎮東洋」的兒子。


  這就好像是馬拉多納不穿阿根廷隊的隊服而是穿一身西裝時,他在大家眼中就是個肉嘟嘟的死胖子,但是一旦穿上了阿根廷隊的隊服,他就是球王。張岳的爸爸不穿紅色三角戰褲,他在大家的眼中也只是個比較帥的老頭而已。


  張岳這樣的頂級江湖大哥的婚禮,必將是群英會。


  趙紅兵剛揉了揉後腦緩過神來,就看見了東波。二狗記得,那天東波很有出息,居然沒光膀子,穿了件跨欄背心。


  「隨禮!」東波一副流氓相,從大褲衩子兜里掏出了皺皺巴巴的30塊錢。


  「什麼名字?」馬三沒想到,張岳的婚禮上還有人敢搗亂,他還以為東波是張岳的哪個鄉下親戚呢。


  「我叫東波,還有這倆,我兄弟。我們每人十塊。」東波那天腰裡沒別著斧子。


  「哦?東波?」馬三抬頭看了看。


  「讓你寫你就寫唄!」東波呵斥。


  「我操?!」馬三站起來了。20世紀90年代,敢和馬三這樣說話的人不多。馬三這句「我操」是疑問句加感嘆句,他想不出有誰敢在今天來張岳這裡惹事。「給他寫上!」趙紅兵看了看時間,張岳的婚車快到了,他不想讓馬三再惹事。馬三沒說話,低頭坐下了。馬三聽張岳的,張岳聽趙紅兵的,所以馬三也很聽趙紅兵的話。「還是紅兵大哥有面子啊!」東波也認識趙紅兵,這句話也不知道他是在恭維趙紅兵還是在挖苦趙紅兵。「呵呵……」趙紅兵恨東波恨得牙痒痒。如果當天不是張岳結婚的日子,已經老實了很久的趙紅兵說不定當時就會出手給東波一耳光。「四兒!放鞭炮呢?」東波對在酒店門外指揮放鞭炮的李四喊。


  「呵呵……」李四居然也抬頭朝東波笑了笑。李四想陰誰,絕對不會在表面上讓對方看出任何蛛絲馬跡。


  事後大家才知道,東波那天來這裡,就是想用鬧事來出名的。自從李四乖乖地給了他15萬以後,東波更是囂張跋扈,他認為傳說中的張岳、李四等人不過如此。他剛剛「成功」挑戰完李四,如今,他又來挑戰極限了,他要挑戰張岳。


  鞭炮聲響起,張岳的迎親車隊到了,幾十台名車,十分壯觀。即使是現在,二狗在上海的延安高架上站一個小時,也不能見到那麼多名車。


  張岳和小北京先走下車來,隨後李洋和她的伴娘也下了車。


  「張岳今天真帥!」小紀感嘆。


  「其實小申穿西裝也挺像回事兒的。認識他十多年,第一次看他穿西裝。」趙紅兵說。


  二十四、化石級限量版老混子


  二狗認識李洋20年,一直認為那天的李洋是最漂亮的。戀愛中的女人最美,婚禮上的女人最最美。那天李洋眼中的世界,已經僅有張岳一人。李洋說過,能和張岳結婚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夢想。如今,她的夢想已經實現了一半,她怎能不幸福?

  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李洋和張岳,在轟轟隆隆的鞭炮聲中緩步走進了酒店。「……無論貧窮與富貴,你願意與他不離不棄嗎……」從省城請來的司儀問著這千篇一律的問題。


  「我願意!」「我願意!」「我們都願意!」還沒等李洋回答,小紀已經帶頭起鬨了。江湖中人就是與眾不同,混子們雲集於此,一個比一個擅長起鬨。


  李洋也不回答,只是朝著張岳傻笑。


  本來當地的婚宴上,人們通常最多逗留一個小時,簡單地把飯吃完就紛紛離席了,但是張岳的婚宴絕對與眾不同。由於參加婚宴的多數都是江湖中人,這些混子們坐在一起,大呼小叫,划拳行令,好不熱鬧!


  張岳按照流程開始帶著李洋敬酒。走到第二桌,也就是李洋同學的那桌時,張岳看見了正陰著臉的嚴春秋。據說嚴春秋一開始不願意去同學那桌,就是因為那裡有高歡。這麼多年過去了,高歡沒嫁給趙紅兵,但她還記得嚴春秋當年砸趙紅兵後腦那一下,只要見到嚴春秋,她還是不說話。嚴春秋每次見到高歡,都不是一般的鬱悶。


  「有人請你嗎?」張岳拿著酒杯,斜著眼睛看著嚴春秋。


  「沒有,李洋是我同學。」本來心情就不好的嚴春秋,雖然被張岳這句話問得很鬱悶,但也沒什麼過激的言辭。


  「把他給我趕出去!」張岳虎著臉對身邊的小北京說。


  「張岳……」李洋拉了拉張岳。


  張岳看了看嚴春秋,酒也沒喝,徑直走向了下一桌。如果說張岳這輩子還能聽一個人勸的話,那只有李洋一個人了。張岳真犯起渾來,趙紅兵也攔不住。


  酒席開始不到15分鐘,已經有人喝多了,喝多的是蔣門神。當天,蔣門神和東波等三人坐在一桌。蔣門神是張岳的嫡系兄弟,所以蔣門神有個責任,那就是陪在座的人好好喝點兒。北方人一向錯誤地把喝酒等同於感情,認為二者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所以這天,蔣門神一定要喝多,必須喝多。


  酒席一開始,東波他們三個就掏出了三個特大號玻璃杯,喝白酒。東波等人敢在喝白酒時拿出如此大號的杯子,足以證明他們幾個的確是有點兒酒量。「來吧,咱們為了慶祝張岳的婚禮,共同喝一個!」蔣門神提議,大家共同喝了一大口。「來,東波,咱們干一個吧!」蔣門神知道一些東波和李四的過節,但是他覺得既然李四和東波談和了,他也沒必要對東波怎麼樣。


  「呵呵,蔣門神啊,你那杯子也太小了吧?我這一個能裝你三個。」東波笑著說,略帶鄙夷。在當地,如果哪個男人被譏諷不能喝酒或者不敢喝酒,那基本等同於說這個男人陽痿。


  「杯子小我多喝幾個,總行了吧!」蔣門神怎能怕東波激?蔣門神因為比誰都有剛兒,已經因為喝酒喝得胃出血住了好幾次院了。


  「不行,我看我這杯子起碼半斤。我喝兩杯,你喝一瓶,你敢嗎?」東波居然問蔣門神敢不敢。要知道,這世界上基本上沒啥蔣門神不敢幹的事兒。


  「我不敢?東波我告訴你,你喝一杯,我就能喝一瓶!」蔣門神又上來虎勁兒了。


  「我告訴你啊蔣門神,吹牛逼比搞破鞋還招人煩呢,你知道不?」東波把吹牛逼和搞破鞋這兩件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兒相提並論了。


  「知道!」蔣門神毛下腰就拿起了一瓶白酒。


  「你知道吹牛逼比搞破鞋還煩人就行!」東波繼續激蔣門神。


  「破鞋,我搞過,但牛逼,我就沒吹過!」蔣門神說著擰開了一斤裝的白酒的瓶子,「整唄?」這回輪到蔣門神挑釁東波了。東北話中的「整」字相當於英文單詞中的do,可替代無數動詞。


  「整!」東波喝酒也不含糊。


  「咣!」蔣門神的瓶子和東波的杯子重重地撞到了一起。


  東波一仰脖,喝光了杯中的酒。


  只見蔣門神咕嚕了幾下喉結,喝掉了整瓶的白酒!

  「還敢繼續整嗎?」東波挑釁著說。


  「整唄!」蔣門神這輩子除了老五就沒服過別人,伸手又從身後拿了瓶一斤裝的白酒。


  「倒酒!」東波說。東波這一杯至少也有半斤,喝下去以後看樣子也不怎麼好受。


  「你們倆別這麼喝了,這還不得喝死啊!」有人勸蔣門神和東波。


  「沒事兒。」蔣門神說。


  「吃兩口菜,壓壓酒。」又有人勸他倆。


  「嗯?我不吃。」東波說。


  「那我也不吃了。」蔣門神說。


  「來吧,繼續整!」第一瓶酒喝完大概五分鐘,蔣門神的酒勁有點兒上來了。


  「咣!」酒瓶和酒杯又是重重地一撞。


  東波一仰脖像是倒酒一樣,半斤多白酒又喝了下去。


  蔣門神喝第二瓶的時候顯然有點兒費勁,半分鐘,連一半還沒能喝下去。但是,倔犟的蔣門神依然沒有把嘴離開酒瓶子。


  「你還行嗎?」東波壞笑著問。


  聽到東波這句話,蔣門神一仰脖一皺眉,把剩下的半瓶白酒一口全乾了!


  「快吃幾口菜,壓壓酒。」同桌的人沒見過這麼拼酒的,紛紛來勸。


  「不吃!」蔣門神咳嗽了幾聲,揮揮手。


  只要是正常人,無論酒量多大,身體多好,兩斤白酒下去非倒不可。喝多的不僅僅是蔣門神,東波那一斤多的白酒也夠受的。


  「還整嗎?」休息了七八分鐘,東波又問。


  「整!」紅著眼睛的蔣門神又回頭拿酒了。


  這時大家都聽到「轟隆」一聲,蔣門神順著椅子滑到了桌子底下。緊接著,仰面倒地的蔣門神「哇」地又吐了一口,徹底醉了。


  幾分鐘后,蔣門神被人背出了酒店。張岳的婚禮,蔣門神一共只參加了20多分鐘。


  蔣門神被人弄走了,東波更是得意非常。


  「來,還有人喝嗎?」已經半醉的東波喘著酒氣,又問了一句。


  沒人回答。同桌的人看東波這架勢,誰願意惹他?

  過了一會兒,東波一轉頭,看見了正坐在他身後的鄰桌的小梅。


  「妹子,他們都不敢和我喝了,咱們倆喝點兒唄?」東波借著酒勁拉了拉小梅的胳膊。


  「呵呵,和我喝,你配嗎?」小梅不認識東波是誰,但一看就知道這是個醉酒的流氓,根本就沒放在眼裡。


  「嗯,配,我們交配。」


  「你自己去交配吧,呵呵。」小梅依然面帶微笑,話說得不冷不熱。


  「我就要和你交配。」東波嬉皮笑臉地說。


  「一邊兒涼快著去。」小梅打了一下東波抓著他胳膊的手。


  「哎,你還打我?」東波火氣上來了。


  「兄弟,你喝多了吧!」小梅身邊的一個人說。


  東波眯著醉眼,看了看說話的這個人,只見一個兩隻手都縮在袖子里的人正在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單看這淡定的氣質,醉了酒的東波也能感覺到對方絕對不是一般的混子。說話的這個人,是富貴。雖然富貴一直沒和小梅說話,但是他記得趙紅兵讓小梅坐在他旁邊時囑咐的那句:「這是張岳的朋友,照顧一下。」憑這一句話,富貴就要照顧小梅。「扯淡,你看我像是喝多了嗎?」東波扯著嗓子喊,引來了很多人的目光。喝多了的東波已經根本忘掉張岳是誰了,忘掉今天是什麼場合了。一隻小貓,有啥可怕?老鼠怕貓,那是謠傳,壯起鼠膽,把貓推翻。


  「兄弟,你真喝多了。」富貴又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句。


  「你認識我是誰嗎?」東波仰著脖子問了一句。


  「我不認識。」富貴說著還搖了搖頭。根據二狗觀察,富貴當時還沒有動手的意思,畢竟,這是張岳的婚禮。而且,富貴的手傷剛剛好,來參加婚禮也沒帶卡簧。在大哥的婚禮上,富貴怎麼能攜帶兇器呢?


  「我叫東波!」東波說這句話時一字一頓,以為憑自己的名字就能嚇唬住富貴。


  「哦。」富貴笑了笑,很是不以為然。


  「你是誰呀?」東波看著富貴無所謂的表情,火氣上來了。


  「富貴。」富貴輕聲說。


  「哦,你就是富貴啊?你別以為你跟著張岳混就牛逼了,你問問張岳去他認識我不?裝雞巴毛黑社會,今天我在這兒,我看你們誰敢殺我?你們那個李四不也挺能裝嗎?你問問他,知道我誰不?」東波的地痞無賴本色畢露。


  「你現在走,我不打你。你再不走,我打死你。」富貴伸出左手,指了指東波。


  「操你媽……」東波張口開罵了。


  「轟」一聲,東波連人帶椅子一起倒地。


  富貴雖然沒帶卡簧,但出手仍是極快,左手順手抄起大號玻璃煙灰缸,重重地砸在了東波的頭上。已經醉酒的東波躲閃不及,當場栽倒在地。


  東波帶來的兩個兄弟見狀站起來沖向富貴,但被同桌的人死死地抱住,動彈不得。


  其實,那天大家都不想動手傷人,畢竟是張岳的大喜日子,否則東波等三人非被留在那裡不可。


  「你現在走,我還不打你。」左手攥著煙灰缸的富貴再次重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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