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搖滾(4)
十八、我也要開始搖滾了
趙紅兵和范進一戰過後,趙紅兵居然要去報案,此舉引發了李四、小紀等人的嘲笑。「哎喲,紅兵大哥現在知道有事兒去找警察叔叔了?」小紀總是一肚子壞水,聽到趙紅兵居然要去報案,趕緊嘲諷。「大半夜的,一群人拿刀差點兒殺了我們,要不是我們三個身手好點兒,還不得讓他們給剁了?」趙紅兵覺得報案沒什麼不妥。
「哈哈哈哈,你成受害者了,不容易啊不容易啊。」小紀繼續嘲諷。
「我這飯店整整收拾了一天磚頭子,加上飯店門口的磚頭子,快半噸了。真納悶他們怎麼來的這麼多磚頭子,我肯定得讓他們賠錢!」趙紅兵很是鬱悶。
「呵呵,那也別去報案啊,你們又沒什麼大事兒。我聽說了,也不知道你們中的誰,一腳把那個范進的脾給踢裂了,脾這個內臟雖然不怎麼重要,但是聽說治療也得花上個小十萬。他們比你們虧多了。」
「大半夜的一群人拿著刀把我們堵在飯店,踢碎他一個脾,真是便宜他們,打死他們也白打!」其實范進的脾,就是趙紅兵一腳踢裂的。
「哈哈,行啦!當年四兒你們掐著把五連發到處崩人那會兒你怎麼沒想起報案啊?我看,畢竟他也是在社會上玩兒的,還是私了吧。」小紀雖然那幾年並不是江湖中人,但是也建議趙紅兵私了。因為趙紅兵無論如何也是市民眼中的江湖大哥,沒鬧出人命就去主動報案,的確有點兒說不過去。
「那你給大偉打個傳呼,讓大偉去跟范進他們談談吧!」只要一說談和,趙紅兵肯定在第一時間想到孫大偉。
「過癮啊過癮,過癮啊過癮。」小北京摩拳擦掌笑吟吟地走了進來。小北京生平最愛打架,雖然年齡增長,但是對打架的熱情絲毫沒有降低。小北京不像張岳一樣混社會,他只是覺得打架是一項他熱衷的體育運動,只要有機會打架,小北京一定不會錯過。
「嗯,聽說了,是很過癮。紅兵呢?多少年沒打過架了?」李四插嘴。
「上次打架還是剛進監獄的時候,我和李武在裡面打服了那幾個獄霸,也打服了三虎子。後來再也沒打過,也不用打了。怎麼說在裡面我也是個中隊長。」趙紅兵在監獄里把當時尚在服刑的獄霸三虎子又收拾了幾頓,徹底讓三虎子怕了。
「這次打過癮了吧!」李四說。
「我可不像小申似的,打架有癮。不過這次打架,我再也不用擔心別人說:趙老爺子那個小兒子又給他爹惹事兒了。」趙紅兵又想起了他那剛強倔犟的父親。
「呵呵,老爺子在的時候好像也不怎麼太反對你打架。」小北京說。
「嗯,他只是教育我別欺負人,可真沒教育過我不打架。我爸要是還活著,昨天晚上他也會支持我去和那群混子乾的。」趙紅兵說得的確有理。趙爺爺從來都沒因為趙紅兵替朋友出頭惹事兒過多地批評他。
「叫張岳過來喝酒啊,兄弟們都齊了。」李四張羅著要找張岳。
「別找了,張岳這幾天又忙又煩。表哥崩完陳衛東跑了,警察抓不著表哥,卻把張岳抓進去了。不過張岳也沒犯什麼事兒,和這件事兒又沒什麼太大關係,昨天就花錢保出來了。聽說,當年咱們在六中打的那個姓嚴的,又抽了張岳倆耳光。張岳昨天出來的時候,跟我發狠說非要殺了那個姓嚴的。」小紀說。
「那小子從小就不是個東西。」趙紅兵雖然胸襟比較開闊,但是想起他後腦被拍那一板磚,還是有點兒耿耿於懷。直到現在,只要陰天,趙紅兵後腦必疼痛不止。
「那姓嚴的和張岳說了,一旦讓他抓到張岳犯了什麼事兒,張岳肯定沒好。」
「聽說那姓嚴的現在在刑警隊幹得不錯?立了好幾次功了?」李四問。
「別提他了,喝酒!」
此事過後兩三天,孫大偉就談判回來了。
「紅兵,還是別朝范進他們要錢了。」孫大偉說。
「呵呵,怎麼了?」趙紅兵很納悶。
「他在醫院躺著呢,現在他家連醫藥費都掏不起。我去的時候他爸他媽正在醫院哭呢;他那些所謂的兄弟沒人願意拿錢出來給他墊醫藥費。現在再讓他拿錢是不是有點兒……」孫大偉這人雖然打架差點兒,愛裝點兒逼,但是心腸還是挺不錯的。
「……那算了,不要就不要了吧。不過你讓他以後老實點兒。」趙紅兵沉思了一下,回答說。趙紅兵一聽到范進他爸他媽在醫院裡哭,也不想要這錢了。畢竟,1993年的趙紅兵已經是個小款爺,不缺那點兒錢,他朝范進要錢其實是想要面子。
「紅兵,要麼你借他點兒醫藥費?」孫大偉吭吭哧哧半天,說出了這麼一句。
「啥?」趙紅兵徹底暈了。
「……紅兵,他家確實挺困難。」孫大偉看樣子是徹底被范進的父母打動了。
趙紅兵沉默了半天。「你去和小申拿錢吧,但是有一點我必須要說明,這錢是我借給范進的,他必須得還!」
「紅兵,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同意的。」孫大偉說。
「以後再談和你別去了,呵呵。你他媽的是一天不如一天,當年跟黃老邪談判那勁頭哪兒去了?現在你不但要不到錢,倒開始幫我花錢了。」趙紅兵笑罵。
其實趙紅兵一直和孫大偉關係很好的最大原因,就是因為他覺得孫大偉這人本質不壞,心腸好。
在表哥崩了陳衛東、趙紅兵踢殘了范進的這些天里,勾瘋子和李老棍子也連續談判了好幾次,但是始終沒談攏。勾瘋子認為李老棍子砸了他的店又傷了他,應該賠他錢。而李老棍子認為,勾瘋子先把本來就不怎麼帥的黃老邪破了相,後來又弄瞎了志剛,應該是他拿錢出來才對。
總之,這兩位社會大哥根本就沒辦法談攏。在最後一次談崩之後,勾瘋子帶了七八個人去了李老棍子的家。「李老棍子今天不拿錢,我就宰了他。」據說當日勾瘋子臨行前是這樣對他的兄弟們說的。
勾瘋子和李老棍子的成名方式不大一樣。勾瘋子是總打架,總打一些不怎麼出名的小架慢慢成的名;而李老棍子是很少打架,但是每戰都是經典之作。勾瘋子好比是香港導演王晶,拍了幾百部片子成了點兒小名,而李老棍子則像是香港導演王家衛,一共拍了不到十部電影,卻部部都是經典。在當地的江湖中,李老棍子除了敗給了趙紅兵,還真沒輸給過其他人。如果那次趙紅兵不是隨後被捕入獄,相信李老棍子也會繼續報仇的。
李老棍子住在一棟二層的獨棟樓里,作為當地最早發起來的一批,李老棍子的家堪稱豪宅。
勾瘋子按了李老棍子家的音樂門鈴,1993年前後,當地十分流行音樂門鈴,門鈴的音樂聲一個比一個動聽,十分悠揚。
據說,當天李老棍子站在家的二樓上,看見了在樓下狂按門鈴的是七八個殺氣騰騰的彪形大漢。他當時沒有下樓,而是給黃老邪打了個傳呼。留言的內容是:「帶人,馬上到我家。」隨後黃老邪回了電話:20分鐘後到。
勾瘋子知道李老棍子肯定在家,按門鈴無效后,開始砸門,踹門。把門當成了發泄的工具。並且,怒罵不止:「操你媽,李老棍子你給我出來!」
看樣子,勾瘋子是真朋克,真想殺了李老棍子。
李老棍子當時也已年屆四十,但是火氣依然不小。本來他想好漢不吃眼前虧,等黃老邪帶人過來了再說,但是勾瘋子在下面又砸門又罵,挑起了李老棍子胸中的怒火。在樓上忍了將近20分鐘的李老棍子,再也坐不住了。
他抄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就下了樓。老棍子就是老棍子,懂法。如果有人殺入門來,自己拿起水果刀進行防衛,殺了人也不犯法。「咣!」李老棍子自己打開了他家的大門。水果刀,藏在了袖子里。
他那厚厚的能遮住半邊臉的玻璃鏡片,使人根本就看不到他的眼神。據說,大家都看見他的嘴角不停地抽,手也在不停地抖。這是李老棍子的習慣性動作,並不能證明李老棍子當時害怕了;只不過,李老棍子火氣越大時,嘴角抽得就越厲害,手抖得就越有節奏。
李老棍子,是真火了。他眼中的勾瘋子,是個晚輩中的晚輩。而這個晚輩,居然敢衝到他家來叫板!「李老棍子,我還以為你不敢出來了呢!我有話和你說!」勾瘋子走上前去,攬住了李老棍子的脖子。勾瘋子是真瘋了,他真忘了李老棍子這20年是怎麼混過來的,他更沒想到,李老棍子殺人的膽子絕對不在張岳之下!李老棍子的嘴角繼續劇烈抽搐著,任由勾瘋子摟著他的脖子向前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
「今天,你就說,是給錢還是不給錢?」勾瘋子威脅李老棍子。
「不給!」李老棍子的嘴角繼續抽著,斬釘截鐵地說。
「那好。」勾瘋子從口袋中掏出了卡簧……
「哧……」一把黑柄的水果刀扎在了勾瘋子的心臟上。
李老棍子這一刀扎得端端正正,像外科手術醫生一樣精準。
據當時剛剛帶人開著麵包車,趕到李老棍子家門口的黃老破鞋事後無數次跟別人回憶說:「當時我看到了勾瘋子的背影。忽然間,他一哆嗦,渾身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然後,癱軟了下去,死了。」
「就那麼一哆嗦,就死了。」黃老破鞋一遍一遍地跟別人重複這句話。每次重複這句話的時候,黃老破鞋還煞有介事地自己哆嗦一下,總把別人看得心驚肉跳。
據說,勾瘋子死得真的就是這麼簡單,連號都沒號一聲,留給人們的回憶,就是「一哆嗦」而已。
殺人,只需要一刀;殺一個全市名頭響噹噹的大混子,也只需要一刀。
勾瘋子每天都因為自己有殺人的執照耀武揚威,他卻沒想到,今天他自己被殺以後,殺他的人同樣不需要償命。李老棍子,屬於正當防衛。
李老棍子究竟是不是正當防衛,二狗不懂法,難以判斷。但二狗可以確定的是,李老棍子的堂哥當時已經是市區公安局副局長,而且,李老棍子很有錢。有錢有勢,總能擺平很多事,李老棍子僅在看守所待了幾天,就被釋放了。
前去助拳的黃老邪,那天根本就沒有下車。看到勾瘋子「一哆嗦」以後,黃老邪怕了。他怕的不是親眼見到了殺人,而是,他怕了那個當時殺完人仍然不動聲色的李老棍子。據黃老邪說,李老棍子殺完了人冷冷地看著勾瘋子的兄弟,手中的水果刀滴著血,一句話都沒說。但是勾瘋子的兄弟們沒一人再敢上前。
什麼叫做殺人不眨眼?
黃老邪跟了李老棍子七八年,那天終於知道了。跟著這樣的人混,早晚得玩兒完。
黃老邪從車窗內伸出手向李老棍子揮了揮,意思是:「你沒事兒了,他們肯定不敢和你動手了。但是你殺人了,如果我再下車,恐怕你更麻煩,我先走了。」
李老棍子也揮了揮手中的水果刀,意思是:「你走吧!」
「開車!走!」黃老邪說。據說,黃老邪說完這句話,才覺得自己還沒拆線的嘴有點兒疼。他是被驚得張大了嘴,如果不是沒拆線,恐怕又會裂開。
從那天過後直到今天,黃老邪再也沒參與過江湖的爭鬥,洗手了。
多年以後,二狗曾認識幾位自許朋克的人,他們和二狗談論的話題多數是顛覆與死亡。
勾瘋子這個朋克詮釋了朋克精神的真諦:折騰,得瑟,顛覆,直至死亡。
一個勾瘋子死了,一個黃老邪退出了。但是1993年當地的混子們還在繼續搖滾著。
1993年當地那撥混子們突然間集體爆發的躁動的搖滾行為中,第四個搖滾的是曉波。如果只論場面,曉波這次的搖滾堪比魔岩三傑在香港紅勘體育館的演唱會。此戰,是二狗親眼所見。
十九、忍
這幾位數得著的大混子在一個月內的連續血戰,徹底撩動起了那些本就蠢蠢欲動的小混子的神經。他們徹底亢奮了。
比如曉波。
曉波自從去了李四的遊戲廳以後,認識的社會上的人更多了。1993—1994年流行拍撲克機,李四的遊戲廳不小,所以全市大大小小的混子都愛來他這裡玩兒。與其說是遊戲廳,倒不如說是個半公開的賭場。
當曉波聽到這些社會上的混子津津樂道包括他二叔在內的那幾場惡戰後,很是熱血沸騰。他也希望自己做出一些能作為傳奇被人稱頌的事情來。記得惹事兒的前幾天,他剛剛在自己的左胳膊上刺了個「忍」字,然後又塗上了「純藍」鋼筆水。他對二狗說,這就叫文身了。忍字上面,又被他用煙頭燙了個煙花。
「你知道為什麼刺忍字嗎?」曉波問二狗。「……不知道。為什麼啊?」二狗當時根本無法理解「忍」字的含義,但是二狗認識的很多小混混身上都刺了個「忍」字,二狗看著都覺得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二狗還發現了一個特別有趣的現象,那就是那些手臂上刺著個「忍」字的小混混通常都極其不能忍,一點火就著。「忍就是忍耐的意思吧!」曉波也不確定,他給自己文了個「忍」字就是為了追隨潮流。「哦……」二狗似懂非懂。
曉波惹的那次事兒也並不全是曉波的錯。當時離李四不遠的地方有一個民族中學,這個學校的學生經常來李四這裡拍撲克機。賭博機這東西十賭九輸,總來這裡玩的幾個學生早已輸得一塌糊塗了。
據說那天,該民族中學的三個學生是一起來拍撲克機的。很快,他們帶的600多塊錢就輸光了。
「老闆,再給我上五十塊錢的分。我讓我同學回去拿錢去,馬上給你送來,行不?」其中一個學生對曉波說。
「我們這裡都是交錢然後上分,沒先上分再交錢的。」當天王宇王亮等人不在,曉波負責上分和收銀。據說平時,遇上這樣的情況,如果是老主顧,那麼也就給上分了。但是曉波畢竟在這裡認識的人不多,不敢給不怎麼認識的人上分。
「平時王哥他們在的時候,這樣都可以啊!」
「不行,我可不敢,我又不是老闆,呵呵。」曉波說得很客氣。
「那要不這樣吧!我們一起回去拿錢,你幫我留機行不行?」
「這撲克機不是單版遊戲,是連線版遊戲,留機也沒用啊。你們一會兒再來吧。」曉波還是很耐心地和他們解釋。曉波主要是看正等著機子的人不少,不願意留機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