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激戰(2)
二狗這時想起了2007年春節回老家過年時,二狗爸爸說要養一隻藏獒,二狗就上網查關於藏獒的資料,卻誤入百度的「老虎吧」,掉進了「老虎和獅子誰厲害」的一個「大水坑」里。那個「水坑」至少有上萬個回帖,已經吵了好幾年,全是在爭論究竟是老虎厲害還是獅子厲害。在感嘆國人的確有閒情逸緻的同時,二狗也困惑了,究竟是老虎厲害還是獅子厲害呢?第二天是大年初一,趙紅兵一大早來二狗家拜年。二狗問:「二叔,獅子厲害還是老虎厲害?」趙紅兵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弄清楚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把老虎和獅子放在一個大坑裡都餓上三天,再扔下一隻山羊,看老虎和獅子誰活著出來那麼誰就最厲害。無論怎麼樣爭論,都不如做一些實際的實驗來得準確。」
這就是趙紅兵式的思維和解決問題的方式:從不去做無謂的爭吵,只願意去做一些能證明問題的實踐。趙紅兵和李老棍子,一個是老虎,一個是獅子,他倆誰更厲害,今天就要見分曉了。但,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決鬥,因為趙紅兵這隻老虎已經被拔了牙,他的兄弟們已經全部把武器扔到了江里。「李老棍子,今天我一定宰了你!」小紀今天見到扎了他一刀的李老棍子,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咆哮著喊。
「操你媽,我崩了你!」李老棍子身後的一個兄弟舉起沙噴子,對準了剛剛說要宰了李老棍子的小紀。後來知道,這個拿著沙噴子的人,就是李老棍子手下下手最狠的土豆。
「就他媽的你有槍?」費四站了出來,手中拿著孫大偉的沙噴子,對準了土豆。在兩個小時前奔跑時唯一沒扔掉武器的孫大偉終於將這把沙噴子派上了用場,這把沙噴子也是趙紅兵他們當時唯一可用的武器。
當時兩伙人的距離大概是三米左右。沙噴子三米以外把人打死的可能性不大,但其威力不可小視,挨上一槍就是幾十顆鐵砂,打到身上或許有些一輩子都取不出來了。
「你崩一個試試?」費四繼續喊。
「操你媽!別激我!」土豆喊。
費四雙眼一瞪,咬牙就要開槍。
和費四相識多年的趙紅兵看到費四這架勢,就知道他肯定會開槍!費四這個敢用手去抓軍匕刀刃的人什麼不敢幹?趙紅兵和李四齊齊躥上去抓土豆的槍管。
「轟!」「轟!」費四和土豆的槍先後打響。
費四先開的槍,這一槍打在土豆的臉和脖子上。
幾乎在同一時間,土豆這一槍也打響,多數鐵砂都打在了要去抓槍管的趙紅兵的右手掌上。趙紅兵那已經斷了三根手指的右手,幾乎被打爛。
沖在最前面的趙紅兵右手挨了這一槍以後,小腹也挨了一刀。趙紅兵左手抓住那隻拿著軍匕的手,一腳踢中了對方的下陰。同時,趙紅兵的大腿又被衝過來的李老棍子用三棱刮刀扎了一刀。
小北京一腳踹飛李老棍子,雙方混戰了起來。
李老棍子的人都有刀,趙紅兵等人頓時處於下風,膽子小的已經四散跑開。但小北京、李四、費四等人不能跑,因為趙紅兵已經重傷跑不動了。他們如果跑了,趙紅兵今天非被李老棍子扎死不可。
除了李四搶過來一把刀外,其他人全是赤手空拳。只打了不到30秒,小紀的腿上和胳膊上已經各挨了一刀。
再這樣下去,不用三分鐘,今天這哥兒幾個肯定全死在這裡。
正在這時,一輛只剩下兩個軲轆的自行車向人群連沖帶撞殺了進來。
騎自行車的人頭戴斗笠,腳踩黃膠鞋,身披黑色披風,手持寬背大砍刀。
趕來赴宴的劉海柱和他的幾個兄弟到了。他們手中可是個個有傢伙,兩個小時前在河邊跑時綁在手中都沒扔掉。
自行車倒地,劉海柱的寬背大砍刀第一刀就砍向李老棍子的腦袋,李老棍子躲閃不及,只好抬左手一架;緊接著劉海柱又是一刀,這刀砍在了轉身向後跑的李老棍子的後背上。
寬背砍刀可不同於西瓜刀和菜刀這些輕型武器,這可是能要人命的。
「都他媽的住手!誰再動我崩了誰!」三扁瓜也趕到了,手裡拿著一把五連發獵槍。
這東西可比沙噴子威力大多了。
沒有一個人再動。
二狗聽說,自從原子彈問世以後,世界上的大規模戰爭少了很多。看來,原子彈這種第一殺人兇器,才真是真正救世的菩薩。
三扁瓜手中的五連發獵槍,此刻就是原子彈。
三扁瓜不是費四,他也不敢貿然開槍,只是想震懾住對方。
劉海柱看見了倒在地上的趙紅兵。
「快送紅兵和小紀去醫院!」劉海柱喊。
「你們快點滾!」看到重傷的趙紅兵,劉海柱沒心情再和李老棍子打了。
小北京攔下一輛計程車,抱著趙紅兵上了車。幾個月以後,小北京和趙紅兵曾有一次對話——「其實你抱著我上車的那一剎那我還是有意識的,我清楚地看到那輛計程車是藍鳥,但這以後的事情,我就全不知道了。」趙紅兵說。「上車以後,車裡錄音機放的歌是《十五的月亮》和《血染的風采》,司機要關掉錄音機,我沒讓他關。」小北京說。
「為什麼不讓他關?」
「我想,聽到這樣的歌,你就不會死。因為你雖然失去了意識,但是聽著這兩首歌,會讓你想起老山前線。當錄音機里唱到『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時,我對你說:『紅兵,你記著,班長讓我們好好活著。』」
「可那天我的血,已不再是為共和國而流。」趙紅兵幽幽地說。
小北京沒再答話,深深地吸了一口煙。
據那天同車的李四說,在送趙紅兵去醫院的路上,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見小北京落淚,而且哭相很難看。雖然小北京忍著一聲都沒哭出來,但眼淚和鼻涕全流了下來,渾身顫抖著的小北京也不知道擦。
三十、瓷器碰玉器
與李老棍子街戰之後,由於雙方各打了一噴子,而且趙紅兵和李老棍子都身受重傷,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對於李老棍子來說,真正意義上的挑戰者終於出現了。他不能不慌,不能不報復。他不能失去的東西只有兩樣:1.錢;2.江湖地位。
在這一戰中,李老棍子被劉海柱砍傷;土豆被費四一槍擊中了臉和脖子,雖然沒有致命,但完全毀容了,雖然他以前長得也不好看,但畢竟還像個人,現在已經不像人了;黃老邪被小北京打得多處骨折,渾身上下沒一個好地方;扎趙紅兵一刀的那個人,也就是被趙紅兵踢到下陰的那個人,幾年後去了啤酒廠上班,據後來他的同事說:他那東西再也無法勃起了,趙紅兵當年那一腳,把他的兩個睾丸踢得粉碎。
據說,從住院的那天起,李老棍子就開始計劃如何去醫院給趙紅兵補刀了。
在20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無論誰被扣上全市黑道一哥的高帽,都註定了他每天將在不安中度過,有太多的人都在盯著這個實際上毫無意義且能惹來殺身之禍的名號。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在這個位子上穩坐兩年。無論是誰,當他被戴上這頂高帽的同時,基本上已經被判了死刑,只是緩期幾年執行而已。李老棍子之後的張岳、李四、李武、三虎子、勾瘋子、老古等人莫不如此,只有最低調也是最少插手江湖事的趙紅兵活到了現在。
他們的結局可分為兩類:1.被仇殺;2.被正法。如果僅僅是被打殘或者被捕入獄,那隻能說是他們的幸運了。二狗曾經不解為什麼趙紅兵能活到現在,而且還能活得這麼好。「二叔,當年四叔、張叔等人和你一起成名,如今全沒了。而你是他們公認的大哥,名聲比他們還響,為什麼你如今日子過得這麼舒坦?」
「二狗,我從小把你帶大,你應該了解我做人的兩條原則:1.絕不幹缺德的事兒,40年來我一件傷天害理的事兒都沒幹過,在這條道上,能堅持這條原則的沒幾個;2.絕不讓自己毀在鼠輩手裡。我的這兩條原則是我能活到今天的原因。」
「二叔,第一條我當然懂,第二條我不大明白。難道只要你不想毀在鼠輩手裡,就一定能不毀在鼠輩手裡?這是你能決定的嗎?」
「我是玉器,從不與瓷器碰。我想碰的,那一定也是玉器,如果有瓷器非要找我來碰,那我就躲著;如果躲都躲不開,我就去找願意和他碰的瓷器去碰他。」
「二叔,那我不懂,為什麼我七八歲的時候,你和李老棍子那兩年打翻了天?難道你那時候就不怕你這玉器碎了嗎?」
「那時候,我是瓷器,李老棍子是玉器。」趙紅兵笑了,扔給二狗一個蘋果。
「嗯,就算你那時候是瓷器,也是景德鎮的瓷器。」二狗也笑了。近些年來,二狗每年和二叔在一起的時間都不多,但每次和他的對話都感覺受益匪淺,他總是一針見血且極具哲理和人生感悟。
「不是景德鎮的,那時候我就是咱們北郊土產日雜門市當年賣的兩毛錢一個的瓷器。我和李老棍子打了兩年,我就變成玉器了。當然了,當時我和你四叔、申叔他們和李老棍子打架時,我們沒想到要揚名立萬,只是看這個敗類太不順眼。」趙紅兵又笑了。
聽完這一席話,二狗才明白江湖大哥為什麼是江湖大哥;為什麼趙紅兵已經10年沒動過手打架了,而且做的生意也和黑道無關,到現在全市江湖中人聚會的時候還一定要把他請去坐在最中間,最當紅的黑社會頭子還要敬酒點煙道一聲「紅兵大哥」。這應該不僅僅是因為趙紅兵從不幹傷天害理的事兒,顯然,他做人的哲學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李老棍子顯然沒有趙紅兵這智慧。當時他是玉器,卻在紫月亮飯店門口之戰結束后,天天琢磨著要來碰趙紅兵這個瓷器。
趙紅兵被送到市一院后,經過緊急搶救,第二天終於脫離了生命危險,住在四樓的病房,這是趙爺爺安排的單間。小紀的傷無大礙,但也需要住院治療,住在二樓的病房。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小紀已經是第三次住進醫院。小紀在醫院住得時間太長了,見過的病友太多了,已經成了半個大夫,對所有的外傷都有所了解,經常和大夫討論治療方法。
小北京擔心李老棍子等來醫院補刀,借來了三扁瓜那把五連發獵槍,日夜守在趙紅兵的身邊。記得在趙紅兵住院第三天,二狗去探望時,摸過趙紅兵的頭,滾燙。而小北京則看起來十分憔悴,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沉默得很。
「如果李老棍子找來,我一定要幹了他!」在陪床這幾天,小北京已經不止一次說過這句話。
「小申,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但怎麼報也要看情況。」李四勸小北京。
「如果他不找來,那就等紅兵傷好以後,留給紅兵親手解決!」小北京說。
「小申,你回旅館吧,旅館那邊這幾天都沒人打理,一團糟。這邊我來看著,怎麼樣?你總信得過我吧?」李四說。的確,李四的身手不在小北京之下。
「那你那邊生意怎麼辦?」小北京問。
「天也冷了,我那幾張撞球案子也不擺出去了,廢品回收那邊有費四一個人也就行了,我最近沒什麼事。」李四說。
在這兄弟八人中,李四和趙紅兵性格最為接近,都是話不多、講義氣、比較正直、做事情比較沉穩。和趙紅兵相比,李四打架下手更黑,更是有仇必報。當年在二虎家門外,在零下幾十度的氣溫下足足等了一夜,就足以說明他身上的確有股隱忍的狠勁。
上世紀90年代,江湖上曾有句話說:寧可得罪紅兵大哥,也別得罪了四哥。可見李四的確惹不起。
李四和趙紅兵最相似的一點是:除了打架以外,其他違法的事兒絕對不幹。小紀、費四和孫大偉則不同,他們只要是不太傷天害理,都會去乾的。比如那次小紀等人要去挖古墓,李四就是寧可得罪了兄弟,也不去跟著干。
李老棍子的人來找趙紅兵時,小北京剛剛走了不到一個小時,二狗也剛剛走了不到一個小時。
他們沒先找到趙紅兵,而是先找到了住在二樓的小紀。
不知道他們是從什麼途徑知道趙紅兵和小紀是在市一院住院的,但可以確認的是,他們只知道小紀和趙紅兵在這裡住院,卻不知道住在哪裡,而且不知道這兩人沒住在同一個病房。他們問了二樓值班室的護士,才知道小紀住在二樓的某個病房。
他們是四個人到的醫院,領頭的老五一瘸一拐,他被小北京扎了一槍刺,腿還沒好利索。老五拿著一把五連發獵槍,他帶的三個兄弟,其中有一個帶著一把沙噴子,另兩個都拿著三棱刮刀。雖然帶了槍,但他們絕對不是抱著殺人的目的來這裡的,而是想再捅趙紅兵幾刀給李老棍子報仇。他們手中的槍是用來嚇唬人的,真正要用的還是管叉和刮刀。只有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們才會開槍。
據說,老五等人推開小紀病房門的時候,傷得不怎麼重的小紀正在和臨床的病友下象棋。由於小紀傷得不重,所以沒有專門的人來給他陪床。而且大家也知道,李老棍子的人主要是想找趙紅兵的麻煩,所以也沒安排人去特意保護小紀。
「誰是紀東海?」老五問。
小紀連頭都沒抬,光聽這聲音就知道是有人補刀來了。
「紀東海在隔壁。」小紀向左一指,還是頭都沒抬,繼續下象棋。
「謝謝啊兄弟。」老五沒參與紫月亮飯店門口那一戰,他不認識小紀,聽到小紀這句話,轉身出了病房。
病房門剛關上,小紀忍著腿傷的劇痛,跑到病房的窗邊,打開窗戶就從二樓的病房跳了下去!
小紀這下雖然摔得不輕,但還沒有摔得腿折筋斷,打個滾就站了起來。
「紅兵!李老棍子的人來了!」小紀邊喊邊向醫院住院部後面的傳染病房方向跑。小紀熟悉地形,他知道只要跑幾步,就從醫院的後門出去了,誰也追不上他。
尚在半昏迷狀態的趙紅兵肯定是沒聽到小紀這一嗓子,卻被老五聽見了。「媽的,上當了!」老五惱怒至極。老五衝到小紀的病房,推開窗戶,拿著五連發獵槍就朝小紀剛才喊的方向開了一槍。當然了,黑夜中,這一槍什麼都沒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