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成名(4)

  紅兵,我想和你去一個地方,那是一個地圖上找不到的村莊。那裡沒有城市的熙熙攘攘,只有成群的牛羊。我們甜蜜地生活在,你親手搭建的茅草房。我能依靠的,是你的肩膀。你彈著吉他,我輕輕地為你伴唱;天上的鳥兒,也會快樂地揮動它的翅膀。在晚上,我們可以偎依在村邊的小溪旁。我把頭埋在你那結實的胸膛。紅兵,我想和你去一個地方,那是一個地圖上找不到的地方。或許不會有我們的爹娘,出現在我們倆的婚禮上;只有兩個人的婚禮,熊熊的篝火會溫暖我們幸福的臉龐。早上打開窗戶,是清新的空氣和溫暖的陽光……我們有了孩子,他或許還有一點兒胖。從寶寶的臉上,能清楚地看出你我的模樣。50年後,你和我都已經白髮蒼蒼,但我們還是甜蜜地偎依在那村邊的池塘。紅兵,我今天就想和你去這個地方,這個地圖上找不到的村莊。


  信寫滿了一頁,淚水打濕了一頁,有些字已經模糊不清了。晚上九點半下自習以後,高歡直接去了趙紅兵的旅館,沒有說話,把這封信交給趙紅兵,就徑直進了吧台後的房間。五分鐘后,門打開了,進來的是趙紅兵。


  「走!」趙紅兵說。


  「去哪裡?」


  「去那個地圖上找不到的村莊。」


  10年後,在經歷了千辛萬苦終於走到一起的高歡和趙紅兵在婚禮上,高歡又重新背誦了這封信。


  十七、中國北方墓葬研究所第三考古隊


  高歡的媽媽不曾想到,她在高歡班主任辦公室里那痛快淋漓的發泄,導致的直接惡果就是徹底傷害了女兒柔弱的自尊心。那是一顆極其脆弱的18歲女孩子的心,那天,這顆心在滴血。這顆心的主人沒有勇氣面對投來或鄙夷、或嘲笑、或幸災樂禍的目光的同學們,沒有勇氣面對曾把她視為掌上明珠如今卻又把她當成十惡不赦的小蕩女的父母。這顆在滴血的心現在只有一個歸宿:趙紅兵。除此再無其他可選項。


  當天晚上,趙紅兵怕高歡的父母找來,沒有和高歡留宿在自己的旅館,而是去了鐵路賓館。二狗猜測,他倆的第一次肯定發生在那夜,在這之前,趙紅兵肯定是處男,高歡也肯定是處女。但那夜具體是怎麼發生的,二狗遺憾地沒有看到現場直播。


  高歡父母過度的「關心」,終究促成了兩人的好事。天下的父母,考慮更多的是孩子的未來,他們都很少在意孩子的自尊心。如果沒有高歡媽媽在六中的大吵大鬧,或許,高歡的人生會快樂很多。如果天下的父母都對孩子少一點「關心」,多一點信任和理解,這個世界是否會和諧很多?


  第二天早上,趙紅兵和高歡兩個人真的走了。走之前,趙紅兵先找了小北京。


  「咱們還有多少錢?」


  「22500元。」


  「流動資金至少需要多少?」


  「還好剛發完工資,有2500元應該就夠了。」


  「把2萬給我,我走。」


  「去哪裡?」


  「不知道。」


  「和高歡一起走嗎?」


  「是。」


  「你走吧,現在我去給你取錢。這裡有我,放心吧。」


  「嗯,不多說了,兄弟。」


  小北京雖然貧嘴且餿主意不少,但他是個「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的人——他從不輕易承諾別人,但只要承諾,一定會恪守諾言。他和趙紅兵是在槍林彈雨中一起活下來的戰友,兩人之間雖然經常調侃並開一些誇張的玩笑,但感情勝似親兄弟。二十多年來,他倆從沒紅過臉,錢也沒怎麼分開過,更沒人計較過,負責管錢的總是小北京。


  在高歡和趙紅兵拿上錢走之前,他們還見了李洋。


  「我們走以後,你告訴我的父母,說我走了,我很安全,和紅兵在一起。」


  「你們要去哪裡?」


  「不知道。」


  「決心不參加高考了?」


  「高考對我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高歡,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夢見什麼了?」


  「那隻血風箏和張岳。」


  李洋是那天最後見到他倆的人。


  趙紅兵和高歡私奔的傳聞,在這個百萬人口、不大不小的城市引發了軒然大波。主要的原因是趙爺爺和高歡爸爸的知名度,當然了,趙紅兵和高歡在同齡人中知名度也比較高。如果當地有八卦報紙的話,那麼這則新聞至少要佔據頭條一個禮拜的時間。當時的傳聞有很多,二狗曾經聽到的版本有:


  「趙部長的兒子複員以後就直接當了大流氓,他說要玩100個姑娘,高歡就是第100個。」


  「高歡就是個『小馬子』,六中的男生上過她的不少。」


  「高歡懷孕了,趙紅兵帶她去生孩子了。」


  ……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某些自詡為正派的人,從來都用最齷齪的心理、最富有視覺衝擊力的淫亂想象,加上最毒辣的語言去編織一個又一個超級成人故事,然後再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對其痛加批駁。在唾沫橫飛的傳述中,既滿足了其陰暗的心理又獲得了相互間「道德」上的認同。二狗雖然不知道究竟誰才是真的齷齪,誰的想法才是真正的淫蕩,但二狗敢肯定,第一個編瞎話說趙紅兵玩100個女人的人,心理一定不健康。趙紅兵如今已經40出頭了,可能也只有過高歡一個女人。


  很不幸,這次輪到的是趙紅兵和高歡。像二狗這樣了解趙紅兵和高歡的人又有幾個呢?當時他們是多麼純潔善良的兩個年輕人!趙紅兵以前只是在混子中出名,如今,他也成了阿婆阿姨們的飯後談資。


  所以說,趙紅兵這人專干出名的事兒。


  兩三天內,趙紅兵這個團伙驟然減員:最能服眾的趙紅兵走了;下手最狠的張岳進去了,還不知道要判幾年;身手最好的小北京要每天留在旅館里出不來;手裡有把沙噴子的孫大嘴巴每天守著那租書室。他們這個團伙的核心成員只剩下了四個,而這四個人中,李四、費四、李武三個人還常年在鄉下和縣城收廢品;如果這個時候二虎找上門來,小紀恐怕非吃虧不可。其實小紀也真高估了二虎他們,畢竟張岳剛剛殺了張浩然,他人雖然進去了,卻為自己和這個團伙打出了相當的名聲。二虎他們現在知道了趙紅兵這幫人里有人敢殺人,尚不敢輕舉妄動。


  但畢竟小紀曾在廢品回收站里被二虎等人抓住過,他還是覺得有點不安。趙紅兵走的當天,小紀決定暫時離開廢品回收站,讓李武的兩個小兄弟看著,是賠是賺無所謂。他和李武等人一起去鄉下收廢品,等趙紅兵回來以後再繼續經營。當時小紀自己已經開了一年半的回收站,由於膽子比較大什麼都收,所以他手頭已經有了幾個錢。


  他們以前成天在一起說說笑笑、打打鬧鬧,覺得相互之間都是兄弟,不存在誰是老大的問題。直到趙紅兵走了以後,小紀等人才意識到趙紅兵的重要性——他們在心理上都一定程度地依賴趙紅兵,一旦出了事,沒有趙紅兵做決定,這兄弟幾個還真是有點手足無措。


  趙紅兵走了,李四、費四和李武就聽小紀的。在趙紅兵這個團伙中,餿主意、鬼點子最多的就是小紀和小北京,這兩個人不相上下。小紀這個人有個優點,就是如果對某件事情有了興趣,還真是能下苦功夫、大力氣去學。


  自從大年初六拜李老先生為師以後,小紀是真的學了很多文物知識,而且進步神速。費四等人在鄉下看到文物,都找小紀來鑒定。小紀鑒定幾次之後,拿著收來的文物去找李老先生讓他再評價評價。李老先生對小紀鑒定文物的眼光總是讚嘆不已:「我李老頭教書這麼多年,每年師院歷史系畢業的本科學生就有六十多名,沒有一個比你更出色、學東西更快。但是,你別把這本事用到不正當的地方上去。」李老先生不但是個知識分子,還是個十分正直的知識分子。


  小紀就是對這個東西感興趣,他不但學了文物鑒定,而且,在經營廢品回收站的空餘時間,他還學了「陰宅風水」等知識。二狗想:小紀學這個東西的時候肯定不是想去挖古墓,只是對這些看起來有些神秘的東西好奇而已。


  一輛130小貨車可以坐四個人,小紀在趙紅兵走的第二天,就和李武等人去了鄉下。由於在這之前的幾個月收上了十幾件文物,使他們嘗到了不小的甜頭,所以,當時這幾個人的主要精力已經不是收一些廢銅鐵,而是以收文物為主。當然了,如果有廢銅鐵他們也收,賺點零花錢。


  當天,他們開車到了一個叫「紅旗鄉」的地方,他們曾經在這個鄉的某個村子里收到過兩件金代的文物。小紀以前很少和費四等人一起來鄉下,非要來這裡看看能不能有什麼新的收穫。


  在村口小紀就下了車,把村子周邊的地形地貌仔細端詳了一番。等費四等人進村收了一圈廢品以後,小紀又上了車。


  「收到什麼沒有?」小紀問。


  「就收了幾斤銅線和幾件廢的鐵農具,還有個鐵柵欄的大門,沒什麼意思。」費四性格比較急,總想賺快錢,早就厭倦了這麼一分一毛地賺。


  「呵呵,那你還想收點什麼?」李四這個人倒是個勤勤懇懇做事、踏踏實實賺錢的人。


  「文物唄!收一噸廢銅也不如收一件像樣的文物來錢。」費四邊啟動車邊說。


  「哪來那麼多文物讓你收啊!呵呵,現在農民也不傻!」小紀笑著說。


  「知道李老棍子嗎?他從監獄里放出來以後也帶著一群兄弟搞文物。」李武在社會上認識不少混子。


  「哈哈,他還搞文物?他也下來收?」小紀問。


  「人家才不像咱們這麼實實在在地收。收能收來幾件?他們是直接挖古墓。你現在看看人家李老棍子他們,活得比咱們滋潤多了,每天晚上都在『萬鶴來』、『貴賓樓』擺酒,喝完了就去嫖。」看樣子李武很羨慕李老棍子他們。


  「咱們乾脆也直接去挖古墓算了。」費四拍著方向盤說。


  「操!費四你想去你去,那事兒太缺德,我他媽的不去!」李四這人憨厚著呢。在他和費四跑路期間,費四沒少想干違法的事兒,全被李四攔住了。


  「李四你別裝,你以為你收上來的文物就不是從死人骨頭旁拿出來的?」


  費四說。


  「那我也不能自己下手去挖人家的墳!」


  「你還別說,我看這個村,村口的東梁岡附近風水不錯,是個陰宅的好地方,說不定就有古墓。」小紀在村口觀察了半個多小時,根據從書上學來的東西,他覺得這個地方可能真的有古墓。


  其實小紀判斷哪裡有沒有古墓的方法很簡單,就根據兩點:1.在這個村子及附近是否曾經收上來過文物,如果的確收上來過文物,那麼說明千百年前一定有人在這裡生活過。2.這個村子附近的風水怎麼樣,如果自己是風水先生,會選哪片兒當墓地。


  畢竟小紀不是專業的,他不知道還有洛陽鏟這樣的工具,可以一鏟子打到地下十幾米,看鏟子上帶的土就知道下面究竟有沒有古墓,李老先生也不可能教他這些東西。小紀看見這個村子背倚巍巍的高山,周邊小溪環繞,就斷定這裡肯定是塊好墓地。事實證明他是正確的,這個村子雖然現在的名字已經改成了漢語的地名,但是歷史上這個村子附近被稱為「百音布拉」(音譯,二狗不知道這是不是滿語,但據說是「有小溪環繞的地方」的意思),早在遼金時代就有人居住。


  「小紀,那咱們要不試試?」李武還真動心了。


  「你們別扯淡,要是紅兵在,肯定不讓你們干這事兒。」李四還想阻攔。


  「要干就干吧!李四你不愛干可以不幹,兄弟幾個挖出來東西,一樣分你錢。」費四說。


  「誰稀罕那倆錢,你們這麼干是他媽的違法的!抓住要判的!張岳剛進去,你也想進去?」李四說。


  「抓住違法,不抓住就不違法。」幾句話過後,李武是真動心了。


  「咱們說干就干吧!」費四不理會李四了。「要麼明天咱們來試試?」小紀說。小紀可能並不是像費四那樣想賺快錢,他只是對這東西感興趣,也想看一下自己的眼光究竟怎麼樣。這哥兒幾個在回城的路上就商量好了,明天晚上過來挖古墓。李四不願意去就在家待著,反正他們三個是鐵了心要去挖挖看有沒有古墓。第二天,李四果然沒來,他去了趙紅兵的旅館找小北京玩,也去打聽張岳的事兒會不會重判。


  而李武、小紀和費四等人卻去準備了鐵杴等工具。正所謂無知者無畏,人家正兒八經的盜墓賊都是打盜洞什麼的,這哥兒幾個可好,直接想拿著鐵杴開挖,挖出什麼算什麼。


  「你說我們挖古墓的時候遇上鬼怎麼辦?」費四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點怕鬼。


  「鬼怕惡人。」小紀說。


  「咱們也不是惡人啊,鬼還怕什麼?」費四問。


  「我聽我爸說,鬼還怕槍。」李武說。


  「咱們也沒槍啊。」費四又想發財又怕鬼。


  「大偉不是有把火藥槍么,就是那個沙噴子。差是差了點,可總是把槍啊!」小紀說,看來他也有點怕鬼。


  「那就跟大偉把那把槍借來。」費四說。


  當天下午3點多,這三個人就開著那輛破130貨車去了東風鄉的那個百音布拉村。


  據說,他們那天在路上遇見了一件邪事。


  當時天剛剛擦黑,但還能模糊地看見人,因為已經快到了,他們便把車停在離村子大概五公里的路邊,準備下車抽根煙,商量一下把車停在哪裡。費四先下的車,他剛下車,就看見公路旁邊的大溝對面有兩個人在向他們招手。模糊中,依稀可以看出其中一個是老頭,手裡還拿著一個東北特有的煙袋鍋子。


  二狗在南方已經生活了很多年,但很少見到在東北經常見到的那種約30~100米寬、5米左右深的由山洪沖刷形成的大溝,或許是南方山比較少的原因吧。那天費四等三人停車的公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離那條大溝約有200米遠,而公路旁那條大溝的寬度大概有五六十米,溝對岸的那兩個人離溝沿大概100米左右,也就是說那兩個人離他們大概有350米左右,而他們之間,有一條起碼四五米深的大溝。費四他們看看周圍,發現這條溝附近根本沒有路,只有一條比較險陡的路在溝的東邊大概400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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