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你相信誰?
暫停一下。
谷未素已經魔障了,我們一起幫她琢磨琢磨——自從谷未素到了智利之後,她認識的所有人都和桃花有關——如果這是巧合,那是最恐怖的巧合。
好了,故事繼續。
谷未素腦子「嗡」的一聲,她正想說話,原男卻搶先說了:「桃花源?」
兩個男人對視了一下,鄭重地點了點頭。
谷未素「撲通」一下坐在了沙地上,她盤腿打坐,兩眼微閉,雙手合十,激動地吟誦起來:「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
風沙又一次襲來,吹得原男的衣袖「嘩嘩」作響,聽起來就像寺廟裡轉動的經輪。
「緣溪行,忘路之遠近……」
谷未素的腦海里浮現出過去的一幕幕——
她被一個高大的面具人追趕,慌不擇路,鑽進了一條若隱若現的通道,穿過之後,聞到了濕漉漉的空氣,看到了連綿的火山……
「臨近水源,變得一山……」
谷未素和原男站在溶洞前,他們仰頭張望,滿臉熱切,像兩個天真的孩子。
「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
漆黑的洞里竟然出現了微弱的光亮,就像在召喚著兩個遺落在世間的族人。
「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他們前行了數十步,陷入昏迷,醒來,已經到了延伸城。
……谷未素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這裡不是4月1日的篝火晚會,沒有多嘴的小題,沒有光芒四射的鐘離彩和不停打著哈欠的干戈。原男和兩個長發男人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如同狂熱的信徒。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往。未果,尋病終,后遂無問津者。」
吟誦完《桃花源記》,谷未素依然坐在沙地上,不停地顫抖,她好像無力站起來了。
刀疤男走過來,把手伸向她,莊嚴地說:「這是我們的《聖經》!」
谷未素使勁點點頭,然後她借著刀疤男的手站起來,好像借到了無窮的力量。
土拔鼠的眼裡已經蓄滿了淚水。
刀疤男大聲說:「走!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
土撥鼠重複道:「設酒殺雞作食!」
說完,兩個人轉身就走。
谷未素一句話沒說,跟著兩個長發男人就走了。
原男緊緊跟在谷未素身後,他輕輕皺起了眉頭。
風一吹,四個人踩出的腳印馬上被沙子湮沒了。
天黑了,連綿的沙丘之間露出一星火光。
一堆篝火正熊熊燃燒,篝火旁是兩頂牛皮帳篷,被火光映得通亮。
桃花源的人會在某些地點埋下帳篷和必要物資,只有他們的人才能找到。四個人剛剛路經一個「供給點」,找到了毛毯、饢和酒。
四個人圍坐在篝火旁,每個人的臉都紅撲撲的,透著喜悅——除了原男。
原男疑惑地問:「你們怎麼還用牛皮帳篷?」
土拔鼠喝了一口酒,這才回答他:「質量上佳,質量上佳。此帳已用四十年有餘,仍結實無比。」
聽著土拔鼠半白半文的說話方式,谷未素樂出了聲,她問:「你們說話怎麼這麼奇怪啊?」
土拔鼠一臉不解:「小姐何出此言?」
谷未素說:「聽起來就像看電視劇。」
原男又問:「你們不是『不足為外人道也』嗎?怎麼可以主動帶外人回去?」
刀疤男做了一個擁抱的手勢,大聲說:「你們非外人也。」
土拔鼠接著說:「那是原來的口號,現在的口號是——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衣同穿,有錢同使,無處不均勻,天下大同!天下都是一家人,更何況你們如此虔誠!」
谷未素的心突然堵了一下,土拔鼠這番話她好像在哪兒聽過,她在腦海中仔細搜索了一下,如同在幽邃的湖裡撈魚,一無所獲。
原男朝漆黑的遠方看了看,說:「這麼走,得走到哪一年啊……」
刀疤男說:「前面有我們的營地,有車,只需一天的路程。」
谷未素問:「汽車還是馬車?」
刀疤男笑了:「汽車。」
谷未素驚訝地問:「你們還會開車?」
刀疤男說:「在我們桃花源,開車屬於特種行業,司機極少。」
原男很少說話了,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谷未素和兩個長發男人越聊越開心,他們聊古風,聊詩詞,聊桃花,聊陶淵明……直到原男提醒大家該睡了,谷未素仍然戀戀不捨,一步三回頭地走進了帳篷。
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谷未素一直忽略了它——為什麼她和原男一走出地下城就碰到了兩個長發男人?
谷未素和原男睡一頂帳篷,他們各睡一邊,離得很遠。
原男硬撅撅地躺在毛毯上,無聲無息,像一具屍體。
谷未素輕聲說:「桃友,你睡了?」
原男像詐屍一樣,突然坐了起來,他把食指豎在嘴邊,輕輕地「噓」了一聲,然後伸出兩根手指,比成小人,做了一個向外走的手勢。
谷未素一頭霧水,大聲說:「你想說什麼?」
原男低聲說:「你跟我走,一會兒我再告訴你!」
說完,他拽起谷未素就走出了帳篷。
兩個人離開營地,走出了很遠,原男終於停下來。回頭看,未熄的篝火隱隱照亮了帳篷,就像兩個鬼鬼祟祟的墳包。
谷未素低聲問:「你要幹什麼!」
原男的聲音很輕,卻不容置疑:「你知道他們多恐怖嗎!他們是沙民!茹毛飲血!」
谷未素感到莫名其妙:「你胡說什麼呢!」
原男急了:「他們根本不是什麼桃花源的人,他們是羅布泊土著!殺人不眨眼!」
谷未素滿臉疑惑:「你怎麼知道的?」
原男一下就沉默了。
谷未素又問:「說啊!你說你第一次來羅布泊,你怎麼知道的?」
原男終於說話了:「我就是知道!我在救你命!」
谷未素轉身就走向了帳篷:「你只是疑神疑鬼罷了!」
原男衝上去拽住了她:「你要相信我!」
谷未素用力掙脫了他,跑向了帳篷。
原男放棄了,他跟著谷未素返回來。
那兩個長發男人被驚動了,他們走出帳篷,坐在篝火旁,朝他們望過來。
谷未素來到那兩個男人跟前,大聲問:「你們是沙民嗎!」
兩個長發男人不驚不怪,慢悠悠地往篝火里添柴,動作出奇的一致。
原男只好戳破這層窗戶紙,他站在遠一點的地方,大聲說:「你們不要再表演了,殺人惡魔!」
兩個人還是不停地添柴,一言不發。火竄起來了。
谷未素說:「你們到底是不是桃花源的人?好歹解釋一下啊!」
刀疤男終於說話了:「解釋了你們會信嗎?」
土撥鼠只說了兩個字:「可悲。」
谷未素又說:「你們就告訴我,能不能把我們帶到桃花源去?」
刀疤男看了看谷未素,說:「心誠則靈,你心誠。」然後他又看了看原男:「你,心不誠。」
對方的沉穩讓原男也傻了。
刀疤男接著說:「羅布泊除了沙子就是沙子,你們要人證,我們沒有。你們要物證,我們也沒有。隨緣吧。」他似乎早就猜到了原男會質疑,說得入情入理,好像提前打過腹稿。
原男冷笑了一下,問谷未素:「你相信他們的說辭嗎?」
谷未素愣愣地看了看原男,又看了看那兩個長發男人,已經徹底蒙了。
原男對那兩個男人說:「我們離開,可以嗎?」
刀疤男說:「當然了。不過,你們要多帶點食物和水。」
說完,他站起來,從帳篷里拿出了兩個軟囔囔的牛皮袋,那裡面是水,還有個麻布袋,那裡面是饢,他把這些東西遞給了原男,然後蹲下去,用手掌抹平了腳下的沙子,說:「來,我給你畫個地圖。」
原男說:「不用,謝謝了。」
他快步回到帳篷,拎起背包,然後回來拉起谷未素的手,低聲說:「走!」
就這樣,谷未素暈暈乎乎就跟著原男走了。
他們和這兩個長發男人遇見得很唐突,分別得也很生硬。谷未素被原男拽著,行走在一片漆黑之中,就像在做夢。
終於,她問:「黑咕隆咚的,你帶我去哪兒!」
原男說:「返回那個地下城。」
谷未素就不再說什麼了。
走出了很遠,原男停下來,擰開牛皮袋,仰頭喝了一口,突然一低頭,「哇」一口吐出來。
谷未素趕緊從背包里掏出手電筒照了照,頓時毛骨悚然——原男的嘴角,手上,腳下的沙子上,到處都是紅色的血!
谷未素擰開水袋看了看,裡面果然是粘稠的血!她愣在了原地。
這時候,黑暗中居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谷未素用手電筒照過去,正是那個刀疤男和土拔鼠!
他們並沒有靠近,而是在距離谷未素兩米遠的地方停下來,靜靜地站著,像兩個索命的陰司。
原男拉起谷未素就跑。
谷未素竟然一下坐在了沙地上。找不到桃花源,她已經不想活了,也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原男急了,大聲喊:「谷未素!跑啊!」
谷未素就像聽不見原男的話,她木木地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刀疤男說:「我們是桃花源的人。」
谷未素說:「那你告訴我,你們為什麼喝血?」
刀疤男說:「什麼血?」
谷未素指了指那兩個牛皮袋:「那裡面裝的是血!」
刀疤男說:「不會吧,我們的人不可能把血埋在地下……」
谷未素說:「你們來幹什麼?抓我們?」
刀疤男說:「不,我們來給你出示物證。」
谷未素雙眼一瞪:「什麼物證?」
刀疤男從內衣口袋裡掏出來一朵粉紅色的桃花,在面前晃了晃。
谷未素一下就站了起來。
羅布泊寸草不生,他們不可能憑空造出一朵桃花!他們就是桃花源的人!
刀疤男看了看手中的桃花,說:「你們離開之後我才翻到它……這也是緣。」
谷未素頓時如釋重負。她望著這兩個長發男人,似乎進入了迷幻狀態:「心誠則靈,是嗎?」
黑暗中,兩個長發男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谷未素又木木地說:「我心誠,請帶我去桃花源吧!」
說完,她就一步步地朝兩個長發男人走過去。
原男叫了她一聲:「谷未素!」
谷未素打了個激靈,似乎才想起原男,她轉身走到原男跟前,說:「我們是桃友,對嗎?」
原男說:「他們是騙子!」
谷未素說:「他們有桃花。」
原男一跺腳,恨鐵不成鋼地說:「谷未素,既然你這麼固執,咱倆就此分道揚鑣!」說完,他掉頭就走。
谷未素看著原男消失在黑暗中,很遺憾地搖了搖腦袋,然後轉身走向了那兩個長發男人。
返回營地之前,那兩個男人撿起了原男丟下的牛皮袋和麻布袋。三個人回到了營地,篝火還在燃著,卻無法抵禦羅布泊的寒冷,他們走進了帳篷。
谷未素靠著門口坐下來。
兩個長發男人很有分寸,他們在帳篷里端的毛毯上坐下來,和谷未素相距大概兩米遠。
刀疤男說:「其實,我們是救了你。」
谷未素說:「是啊,找不到桃花源,我會一死了之。」
刀疤男又說:「我是說,那人是個騙子。」
谷未素愣了愣,問:「原男?他為什麼是騙子?」
刀疤男打開了那兩個牛皮袋,谷未素朝里看了看,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裡面就是清澈的飲用水!
刀疤男接著說:「我們早就聽說,羅布泊生活著一群奇人,他們一直利用光線隱藏自己,所以至今沒人知道他們的存在。他們還善於製造各種幻象,令人難辨真假,看來,這個原男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谷未素徹底傻了。
她突然回過頭,竟然看見原男直挺挺地站在營地之外,離帳篷大概二三十米的距離。他回來了!
原男並不靠近,一張臉在火光的映照下陰森可怖。
谷未素並沒有聲張。
她把頭慢慢轉回來,看了看帳篷里的兩個長發男人,他們也靜靜地看著谷未素。帳篷外的原男臉白,帳篷里的兩個長發男人臉黑。
谷未素忽然想起了一個流傳甚廣的恐怖故事——
一群人去登山,其中有一對感情很好的情侶。當他們到達山下的時候,天氣驟變,但團隊執意要登頂,於是留下了體弱的女孩守護營地,其他人都出發了。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團隊一直未歸,女孩越來越擔心了。一直等到第七天,他們終於回來了,唯獨少了她的男友。大家告訴她,在登頂的第一天,她的男友就掉下懸崖不幸遇難了。這一天已經是死去男友的頭七,大家害怕他的陰魂會回來找女友,於是圍成一圈,把女孩護在了中間。到了半夜,她的男友果然出現了,混身是血,抓起女孩的手就跑。女孩嚇得哇哇大叫,極力掙扎,這時候男友才告訴她——在登頂的第一天就發生了山難,除了他,其他人都死了!
這個故事叫《你相信誰?》
此時此刻,谷未素的腦海里就響起了一個聲音——你相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