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新朋友?老朋友?
小題盤腿坐在小讓挖出的土坑裡。小讓的屍體,或者說小讓的零件,已經被收走了。她的墳墓變成了小題的下榻處。
小題的雙手搭在胸前,直勾勾地看著前方,雙眼閃著異樣的光。
坑外放著三盤食物,有饢,有炒菜,有粥……都涼了。
那個沙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不吃飯嗎?」
小題木木地說:「不餓。」她已經習慣了和這個聲音交流。
沙啞的聲音輕笑了一下,從他的聲音中很難判斷出情緒。他說:「我給你介紹個朋友。」
不知道哪個方位打開了一扇門,鑽進來一個矮小的身影,門外也一片漆黑,一如門裡。
沙啞的聲音說:「你們可以敘敘舊。」
身影越來越近,她穿著胡服,戴著搭耳帽……竟然是小讓!
她蹦蹦跳跳地跑到小題跟前,笑嘻嘻地站在土坑外,居高臨下地對小題說:「小題姐姐,你認識我嗎?」
小題抬頭看了看她,木訥地說:「你是小讓。」
小讓咬著手指頭,很萌地自言自語:「算不算答對了呢……」
小題問道:「你不是把自己拆了嗎?」
小讓說:「你們大人的問題真多……我是小讓,那個也是小讓,我們都是小讓。」
小題說:「怎麼可能!」
小讓說:「怎麼不可能。你看,你是沈小題,沈小題也是沈小題,你們都是沈小題!我們都一樣!」
小題搖搖頭,說:「我們根本不一樣。」
小讓說:「你是說你跟我不一樣,還是你跟沈小題不一樣?」
小題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我跟干戈一樣。」
小讓嘆了口氣,說:「你病了,得治。」
說完,她跳下土坑,站在小題面前,眼珠開始詭異地轉動起來。
小題痛苦地捂住了腦袋,好像小讓的眼珠牽扯著她大腦里的神經,很痛。
小讓突然閉上了眼睛,小題一下就恢復了正常。小讓站起來,爬出了土坑,重新居高臨下地看著小題,說:「小題同學,背背功課吧。」
小題突然說:「太簡單了!」
小讓露出驚喜的笑容:「是嗎?來,試試看。」
小題就木訥地吟誦來:「機機復機機,雙魚當戶織。機機復機機,雙魚當戶織。」
小讓非常滿意,她鼓起掌來:「小題姐姐,你終於聽話啦!」
小題皺了皺眉,然後說:「我很乖的。」
小讓接著說:「老師還有個問題要考考你,我們在外面還是在裡面?」
小題想了想,說:「我們在裡面。」
小讓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錯了,我們在外面!老師要懲罰你……怎麼懲罰你呢?你去跑圈吧!」
小題說:「沒有操場啊。」
小讓說:「誰說沒有操場!屏幕里就是羅布泊,羅布泊就是你的操場。」
小題說:「這個操場太大了……」
小讓說:「你知道出去之後,你應該幹什麼嗎?」
小題搖了搖頭。
小讓說:「這樣吧,我們模擬一下,現在你就扮演你自己。」
小題說:「你呢?」
小讓陰陰地說:「我扮演羅布泊。你出去之後,羅布泊起風了,你迷了眼睛。」
小題說:「我迷了眼睛……我要用水洗一洗。」說著,她真的做出了揉眼睛的動作,呆笨的樣子像個幼兒園的小孩兒。
小讓很肯定地點點頭,又說:「你突然看見了一些人,他們都戴著面具。」
小題露出恐懼的表情:「複製人……我害怕。」
小讓耐心地說:「不怕……他們是你的同類,不會傷害你。」
小題緊繃的身體漸漸舒展了,她問:「他們會帶我走出羅布泊嗎?」
小讓惡狠狠地說:「你不能走出屏幕!」
小題的腦袋突然疼起來,她痛苦地叫出了聲,接著她一下就想通了:「噢,那是屏幕……」「
小讓說:「你終於開竅了。現在,你和那些戴著面具的人一起碰見了干戈……」
聽到干戈這個名字,小題驀地感到了溫暖,她喃喃地說:「干戈,我遇到了干戈……」
小讓說:「對,你遇到了干戈,你會怎麼做呢?」
小題眨了眨眼睛,突然說:「把他帶到外面!」
小讓追問:「你把他帶到羅布泊外面還是屏幕外面?」
小題說:「當然是屏幕外面。」
小讓突然一拍手,說:「畢業!」
還沒等小題反應過來,黑暗中就傳來了一陣機械轉動的聲音,遠處突然打開了一扇門,珍貴的陽光照射進來,刺人眼睛,就像夢裡的天堂之門!
小讓滿含祝福地說:「小題姐姐,去吧!」
小題慢慢站起來,爬出土坑,直挺挺地朝著那扇門走了過去。
荒漠。
沒有雅丹,沒有鹽殼,只有無邊無際的沙海。
這裡不是普通的沙漠,此地被稱作「生命禁區」,這四個字的分量很重。很多故事都發生在這片死亡之海里,有的故事傳出去了,比如余純順的,比如彭加木的,比如李中華的……但是也有很多故事被黃沙吞沒,永遠也無人知曉了。
我們和羅布泊,不只隔著地理意義上的距離,更像是隔著時間。
現在,任意打開搜索引擎,輸入羅布泊,出現的資料大多來自上世紀末的幾次大規模考察。那些科普文章的配圖,非常有年代感,科考人員通常穿著墨綠色的軍大衣,戴著很大的黑框眼鏡,他們的座駕大多是北汽212——這款車型投產於改革開放之前,於1999年停產,壓根沒能跟我們一起邁入新世紀。就是說,大多數有關羅布泊的官方資料,起碼和我們隔著15年的光陰!
如果再搜索「羅布泊天氣」,出現的則是巴音郭楞天氣預報,旁邊用括弧標註著——境內景點:羅布泊。然而,從巴音郭楞到羅布泊,需要沿著218國道行駛將近600公里。
就算用google地圖,藉助衛星來俯瞰羅布泊,雖然google沒有遮屏,也只能看到深深淺淺的黃色或者灰色,這些單調的色塊死寂無聲,不肯顯露任何秘密。
除非你親自站在羅布泊中央,不然,你想窺探到羅布泊的真實模樣,根本不可能。
不知道什麼,阻斷了所有接近它的腳步。
我第一次在民用地圖上搜索羅布泊,彈出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小點,位於雄雞的雞尾處,它的周圍空空如也,沒有任何地名,離它最近的大都市是烏魯木齊,它們相距1100公里,相當於從哈爾濱到瀋陽走個來回,橫跨兩次東北三省。
我以為地圖載入出了問題,又把坐標定位在北京,五顏六色的標示一股腦彈出來,有黃色的國道和高速,有白色的鄉道省道,有黑白相間的鐵路,甚至還有歪歪扭扭的藍色河流……我再次切換到羅布泊,還是空蕩蕩一片。
很難想象,在科技如此發達的今天,中國版圖上竟然有這樣一個地方!它不是邊陲,也不在大海上,它的周圍有哈密、吐魯番、庫爾勒、德令哈、西寧……但我們對它一無所知。
如果說這個世界是一本書,羅布泊就是天頭地腳的空白處。
現在,我們用文字拉近這個空白處——
一片平坦的沙地,平坦到可以看見地平線上連綿的沙丘。地平線和天空交接在一起,天空不藍,很白,乾淨得像瓷器。
再拉近……沒有人,沒有風,沒有腐朽的胡楊樹。遠處立著一塊牌子,木頭做的,它斜插在沙子里,上面用漢文和維文寫著:請勿驚擾野生動物。時間是4月末,地表溫度接近50度,密密麻麻的沙礫就像熱鍋里死掉的螞蟻。
更遠處突然出現了一個黑點,那是一個黑色的登山包,非常巨大,像水桶一樣,甚至能裝進去一個矮小的人。它靜靜地擺在沙子上,就像一個供給站。
果然,小題出現了,她背起這個登山包,朝遠處走去。
她一個人走了很久了,腳步依然堅實,步幅很大,絲毫看不出疲倦。她的背包非常沉,甚至改變了她的重心,她不得不彎著腰。
她登上了地平線的那處沙丘,沙丘那頭,出現了橫七豎八的溝壑,就像一個使用了多年的菜板——這裡正是陷入干戈和沈小題的麥田怪圈!
小題走在溝壑凸起的部分上,腳步輕快,就像在走鋼絲,卻絲毫不怕,她甚至都沒有朝下看一眼。在她眼中,好像溝壑只是一幅二維的畫,而不是三維的現實。
沒過多久,麥田怪圈就被小題甩在了身後。
又不知道走了多遠,斜刺里出現了一抹移動的顏色,有點黑有點紅,她迅速靠近過去。
對方也朝她移動過來。
小題很快就看清楚了,那是一個人,一個女人!她穿著黑紅色的衣服和褲子,長袖闊腿,被風刮起來,很飄逸的樣子。她背著一個黃色的旅行包。
小題剛要繞開她,她已經喊了起來,只有兩個字:「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