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同是羅布泊淪落人
沈小題說:「天……小河公主不是2003年出土的嗎?」
蔣新華笑著說:「我們干這行已經15年了。」
沈小題簡直無法想象,那個震驚中外的偉大發掘,那具微笑千年的絕美古屍,竟然是一夥現代人偽造的?
她問:「真的?」
蔣新華說:「該回答的我都回答了。」
老貓還在恨恨地盯著蔣新華。
蔣新華看到了,他說:「老貓,你還是個單純的孩子,把你帶進羅布泊之前我們就商量好了,不讓你知道這些內幕,這樣,就算最後……就算最後被抓了,你最多是個從犯……」說到這兒,他又有些哽咽了。
老貓走到蔣新華跟前,悲戚地說:「蔣叔,我還是不相信!」
蔣新華一攤手,好像在說:事實就擺在這兒。
老貓說:「我們不是只綁人嗎,怎麼牽扯出了這麼多事……」
蔣新華說:「為了不讓你看到血腥事件,我們很久都沒有殺過人了。」說到這兒,他轉過頭來,對干戈說:「兄弟,其實你得謝謝老貓。要不是為了瞞他,那天另一個老貓直接就朝你開槍了。」
干戈想起了昨夜遇襲的經歷,確實,他是開車追上去之後,對方才開槍。當時他還很懷疑,對方有槍,為什麼不在營地直接幹掉自己。
沈小題說:「老蔣,就是說,你本來打算把我製成乾屍?」
干戈看了看她,低聲說:「八達嶺公主……」
沈小題瞪了干戈一眼:「你覺得這個玩笑合適嗎?」
干戈就不說話了。
蔣新華又很無恥地笑了:「現在都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了哈!」
沈小題說:「你們在哪兒制乾屍?」
蔣新華指了指工作站牆外:「朝西十幾公里,有個地窩子,那是當年看守核爆區的部隊廢棄的,剃頭匠把那裡改成了一個手術室。」他的語氣平淡如水,好像在說一個普通的工作。
老貓一直在注視著蔣新華,似乎感覺這個人很陌生。是啊,在他眼中,蔣新華本來是個慈祥的長輩,搖身一變,居然變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他突然轉身走向了趙吉鵬,一句話不說,「撲通」一下就跪在了趙吉鵬面前。
趙吉鵬嚇了一跳,她往後退了退,大聲問:「你這是幹什麼!」
干戈也走過來,拽了拽他的胳膊:「得了得了,別搞這麼誇張。」
不管幹戈和趙吉鵬怎麼勸,老貓就是不起來,他直挺挺地跪著,低著頭,兩眼發直看地面。
沈小題走過來拍了拍干戈:「讓他倆單獨待會兒吧,我們還有很多事兒要干。」
這時候,陳傘差不多恢復了常態。干戈和他合作,把三具屍體抬進了地窖,沈小題也跟著下到了地窖。
干戈說:「那兩條狗怎麼辦?」
沈小題說:「一起搬過來吧。它們也可憐,跟錯了主人。」
干戈和陳傘爬出去,很快就把兩條狗抱了下來。
他們離開的時候,沈小題停在原地沒有動。
干戈問:「走啊!」
沈小題說:「就這麼放在這兒?至少遮一遮。」
干戈想了想,再次爬出去,他從皮卡車上拿下五個裝屍袋,回到地窖中。他把人和狗都裝進了袋子中,分別拉上了拉鏈,拍拍手,說:「這是他們最好的歸宿了。」
三個人回到地面之後,老貓已經站起來。
干戈從車上拿來繩子,對老貓說:「把你蔣叔綁上。」
老貓看了看蔣新華,有些猶豫。蔣新華說:「孩子,聽他的,來吧。」
老貓就走過去,把蔣新華綁了。他綁得很認真,蔣新華看起來就像個蛹。接著干戈說:「先把他關到地窖去。」
老貓又猶豫起來。
蔣新華說:「走吧。我自作自受,應該受到懲罰。」
老貓就帶著他去了地窩子。
沈小題問干戈:「我們什麼時候走?」
干戈說:「睡覺!養足精神再走。」
沈小題去了廚房,她蒸了饢,炒了鹹菜,做了蛋花湯。老貓吃不下,一個人坐在窗下發獃。
不知道為什麼,趙吉鵬好像對沈小題有什麼不滿,她拿著饢走出去了,去找老貓說話了。
干戈,沈小題和陳傘圍坐在土炕上,一邊吃飯一邊聊天,難得的溫馨。
沈小題問:「你再說說,你們怎麼就離開了延伸城?」
陳傘說:「那天下午,大概就是三點多,我在健身,突然就暈了,醒來之後,已經在樓蘭工作站外面了……那個工作站跟這個工作站一模一樣。」
干戈說:「孫悟空和六耳獼猴。」
沈小題捶了他一下:「別打岔!」接著她問陳傘:「然後呢?」
陳傘看著沈小題和干戈的親密舉動,局促地搓了搓手,顯得有些不自然,他接著說:「對……一百來號人,全出現在了樓蘭工作站。」
沈小題張大了嘴:「天哪,要把這些人運送出去,必須動用幾輛公交車!」
陳傘說:「總之一切都太神奇了。我們在樓蘭工作站等了幾天,救援遲遲不來。大家有些著急,分成了兩撥,一波主張留在原地繼續等待,一波主張朝外走……」
干戈問:「有沒有一個叫谷未素的?」
陳傘想了想說:「我沒聽過。」
干戈又問:「有沒有一個韓國人,叫朴詩玄?」
陳傘說:「有有有,他是最近被抓進去的,不過他已經死了。」
沈小題插嘴問:「複製人把他打死的?」
陳傘說:「不,是監獄里的一個朝鮮人偷偷下手,把他打死了。」
干戈沉默了好半天,才接著問:「cassie呢?」
陳傘搖搖頭:「cassie?沒聽過。」
干戈接繼續問問:「徐則達?」
陳傘說:「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干戈趕緊說:「有點胖,滿口官腔,看起來跟個省長似的。他在嗎?」
陳傘說:「噢噢,在在在,我們都叫他徐鎮長。」
干戈的眼睛一亮:「就是他!他怎麼樣了?」
陳傘說:「他好像走了。」
干戈趕緊問:「走了多少人?」
陳傘說:「走了大部分人。」
干戈說:「他媽找死。」
陳傘接著往下講:「我找遍了工作站,沒有找到小題……」
沈小題打斷了他:「沈小題。」
陳傘尷尬地停了一下,似乎有點不解:「噢,好吧,我沒有找到你,然後我打算返回延伸城,走了兩天,在樓蘭遺址看到了車轍,我順著車轍走,莫名其妙就到這兒了……」
沈小題問:「他們都還好吧?圓寸出來了嗎?」
陳傘說:「出來了,就是他號召大家走出羅布泊。」
沈小題說:「這個二百五,還跟原來一樣衝動。那個黃毛呢?」
陳傘說:「他也在。出來那天,他在工作站喝多了,吐了一炕!」
沈小題哈哈大笑:「這傢伙,在延伸城的時候就天天找酒喝!一點沒變!」
陳傘也笑了。這似乎是他出現之後第一次露出笑容。
沈小題和陳傘就像兩個許久未見的老同學,非常親近,聊起來根本剎不住車。聊著聊著,沈小題突然問:「那個電子書你帶出來了嗎?」
陳傘搖了搖頭。
沈小題皺了皺眉,有些失望:「好吧……沒事兒,反正我現在也沒時間看。」說到這兒,她看了看陳傘,陳傘鬼頭鬼腦地露出了一絲笑意,好像藏著秘密,她又問:「你騙我?」
陳傘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雖然電子書沒帶過來,不過書里的內容已經都在這裡了,不信你問!」
沈小題的眉頭舒展開了,她想了一下,說:「《月亮和六便士》,第三章。」
陳傘略微回憶了一下,接著清了清嗓子就背起來:「最早踏進倫敦的文學世界時,我心裡既忐忑又期待,回憶起當初的種種起伏……」
沈小題拍了一下陳傘的肩,驚喜地說:「你還真背下來了!牛逼啊!」
干戈打斷了兩人,問陳傘:「你們離開延伸城的時候,看見複製人了嗎?」
陳傘說:「那時候應該是3:14,他們要聚在一起禱告,那個時間管制區沒有複製人。」
干戈說:「他們去另一個地球禱告了。說說你倆吧,你們是一起被抓進管制區的?」
沈小題說:「不,他比我晚一年。」說著,她看了看陳傘,說:「我輩分比你大,你該叫姐姐。」
陳傘顯然不怎麼會開玩笑,他乾乾地笑了笑,說:「這個不合適,我比你大4歲零33天。」
沈小題舉起了手中的水杯,說:「來吧,慶祝重逢!我們同是羅布泊淪落人……」
干戈也舉起了水杯:「相逢就是緣分!」
沈小題打了干戈一下:「沒文化就把嘴閉上。」
干戈說:「我能不知道?來,相逢何必曾相識!乾杯!」
陳傘在一旁笑著,也舉起了水杯:「乾杯。」
紅磚房外的窗下,老貓和趙吉鵬在說話。
看上去,老貓的神態才真像一個弟弟,而趙吉鵬很像他的姐姐。
直到剛才老貓把趙吉鵬扶出地窖,老貓已經看守了她四天。
這四天,老貓負責趙吉鵬的給養,蔣新華他們只給她一點點食物,想製造乾屍,胃裡不能有太多食物積存。他們更多是給趙吉鵬喂水。老貓以為,他們在等信號恢復,其實金絲眼鏡在等藥水。
開始的時候,老貓等她吃完喝完就離開,後來,他經常坐下來,陪她說說話。趙吉鵬的嘴堵著,老貓就給她講外面發生的事兒。
「蔣叔他們擺弄了一天,導航還是沒信號,電話也打不通……很快就會解決的。」
「今天出去幹活兒,遇見了一個厲害的人,他會飛刀,我哥被刺傷了,右胳膊動不了了……」
「哎,你們東北是不是特別冷,聽說尿尿都能凍成冰棍兒……」
趙吉鵬只是靜靜地聽,時而點頭,時而搖頭。地窖里太暗了,很多時候,老貓甚至看不清這個女孩的臉,只能看見她那對黑亮的眸子。後來,也不知怎麼了,老貓只要跟這對眸子對視,心就開始劇烈地跳。
後來,他越來越心疼這個人質了,看著她蜷縮在陰暗的角落裡,心裡很難過。很多次,他甚至想解開她的繩子,放走她。可是想起蔣新華的臉,想起他們的事業,他又不能這麼做。他一直在糾結著,後來,只要他來到地窖,只要不被老蔣發現,他就會幫她拿掉嘴裡的內褲,這樣起碼兩個人能交流了……
趙吉鵬看著土牆外,突然說:「你想不想去東北看看?」
老貓愣愣地看著趙吉鵬。
趙吉鵬說:「我的老家長白山特別美。就說現在這個季節吧,山下鬱鬱蔥蔥,山頂飄著雲彩,就像仙境。你去爬山,越走越涼爽,最後你會看到雪線,那裡的積雪常年不化……」
老貓說:「東北特別遠吧?」
趙吉鵬拉起了他的手,笑了:「你跟我走就不遠。」
老貓渾身一顫。
這時候,沈小題正巧出來了,她誇張地叫起來:「青年,你出來看看,工作站出現了一對鴛鴦!」
干戈坐在土炕上,慢慢地喝水。他聽見沈小題的喊聲了,並不想動彈。陳傘跑出去了。
外面的天一點點黑了下來。
干戈躺在了炕上,開始回想發生的一切。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不禁一顫——趙吉鵬為什麼說她見過沈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