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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家長里短

  福爾馬林大家都不會陌生,一種防腐劑,味道刺鼻。


  很多人被某些低俗恐怖小說蒙蔽了,覺得福爾馬林只在醫院出現,和屍體掛鉤。其實福爾馬林是一種消毒劑,88年我服役的時候,首長有個大魚缸,我隔一段時間就會用福爾馬林給魚缸消消毒……我甚至知道,把甲醛灌到水裡晃一晃,就是自製的福爾馬林。


  那真不是什麼很好的體驗,每次一回想,我的鼻腔里就會反饋出甲醛獨有的難聞味道。


  干戈也是低俗小說的受害者之一。聽到了福爾馬林,他的眼前立刻出現了一個髒兮兮的大浴缸,裡面泡著層層疊疊無人認領的屍體……


  他的大腦瘋狂地運轉起來:他們要福爾馬林幹什麼?浸泡屍體?


  他貓著腰,慢慢接近了那個方方正正的紅磚房,站在窗戶外偷聽……


  干戈的帳篷立在院子中央,它是個分界線,東邊和西邊是兩個世界——實際上這個地方很難辨清東南西北,這只是干戈感覺中的東邊和西邊。


  帳篷東邊,幾步之外就是工作站的土牆。干戈的吉普車頭沖著牆,停在牆根下。車輪上的紋路快被沙子磨平了,副駕的車窗呼呼灌著風……破敗的土牆外面,就是沉睡的大漠,大漠上停著四人團隊的皮卡車;帳篷西面是空闊的場地,溫馨的紅磚房,高高的瞭望塔和蔫巴巴的紅旗。瞭望塔下停著工作站那輛黃色越野車……


  東邊灰暗沉寂,瀰漫著一股土腥腥的死氣。西邊安寧祥和,像一處隱沒在世外的農家樂。


  此時,他站在「農家樂」的窗外,感覺到了久違的人氣,甚至聽見了杯子碰撞的聲音,不知道他們在喝酒還是在喝茶。


  干戈幾乎把耳朵貼在了磚牆上,聽得清楚多了,裡面傳出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所以老美就把他印在一百塊錢上了?」


  這個聲音剛跟干戈說過話,他分辨得出來,這是金絲眼鏡的聲音。


  接著是蔣新華的聲音:「是啊,有評價說他是十八世紀除了華盛頓之外最傑出的名人。」


  一個陌生而年輕的聲音說:「我還以為美元上印的是羅斯福……」


  金絲眼鏡哈哈大笑起來:「這也不能怪你,羅斯福的全名叫富蘭克林·德拉諾·羅斯福,和本傑明·富蘭克林確實有點像。」


  干戈恍然大悟,他們原來一直在談富蘭克林,他錯聽成了福爾馬林!他想了一下,又覺得這個巧合非常刻意,就像故意捏造出來的小說情節。


  蔣新華說:「說起老美,你們聽說了嗎,最近華盛頓又開會了。」


  金絲眼鏡問:「開什麼會?」


  蔣新華回答:「叫什麼……核彈峰會?」


  年輕的聲音補充道:「核安全峰會。」


  蔣新華說:「對對對……就是這個會。」


  金絲眼鏡說:「老美的技術早就成熟了,現在開始限制別的國家搞核武器,美帝主義亡我之心不死啊。」


  蔣新華說:「沒錯兒,要不是我們核武器搞得早,現在不知道被欺負成什麼樣子了。」


  年輕的聲音說:「我不太懂……按理說老美的核武器比我們多得多,他們為什麼怕我們?」


  金絲眼鏡解釋道:「這就要提到核威懾的概念了。什麼叫核威懾?核威懾不是科學,它是一門藝術,讓敵人產生恐懼的藝術,它要達到的目的是——對等摧毀。通俗點說,如果你一下打不死我,我馬上給你造成同等程度的傷害,這就形成了一種制衡,沒有誰敢輕舉妄動。」


  年輕人恍然大悟,他說:「意思就是他們也怕我們報復?」


  金絲眼鏡說:「是這樣。」


  蔣新華說:「搞核武器是有代價的……想想我們當年的核試驗,炸得羅布泊全是窟窿眼,跟蜂窩煤一樣。」


  金絲眼鏡說:「是啊,要不是輻射管制,我們的工作範圍可比現在大多了。」


  蔣新華說:「都說可持續發展,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現在可好,前人砍樹,導致後人無樹可砍……」


  干戈蹲在窗外,差點樂出聲來。北京的老衚衕里總有這樣上了歲數的老頭,他們每天坐在衚衕口的石凳上乘涼,好像坐在聯合國會議桌前,天南地北無所不知。如果你走過去仔細聽,會發現他們大多只是發泄著對現狀的不滿,語氣篤定卻沒有依據,義憤填膺但毫無邏輯。這些老人如果會上網,絕對比現在的網路噴子更可怕……干戈想起了自己在網上看見的一句話,說這些人「吃地溝油的命,操中南海的心」。


  等干戈回過神來,幾個人又換了話題,他們的聲音似乎小了一些,干戈有點續不上弦了。


  金絲眼鏡說:「我們單位有個老鄭……小宋你記得吧?大肚子,外八字。他在職的時候撈了很多錢,現在突然得肺癌了,聽說沒幾天就掛了!」


  年輕的聲音再次傳來:「是不是總是穿中山裝那個?」


  金絲眼鏡說:「對,就是他。唉,人哪,一輩子爭來搶去,最後什麼都沒了。」


  干戈的耳朵都把磚牆捂熱了。他仔細回憶了一下,這個偶爾說話的年輕人應該是那個運動裝,金絲眼鏡的助手。


  干戈有點累了,他揉了揉酸疼的腰,覺得自己眼下就像一台換了零件卻沒有加入潤滑油的機器,全身的骨頭髮出嘎嘣嘎嘣的響聲,它們生澀地磨合著……


  金絲眼鏡語氣輕鬆下來,接著說:「老蔣,如果通訊恢復了,從哪兒出去最近?」


  蔣新華答道:「其實距離都差不多,我們這個工作站差不多位於羅布泊的正中間。」


  金絲眼鏡又問:「這裡離庫爾勒多遠?」


  蔣新華說:「大概600公里吧,朝西南方向走,沿s235行駛,進入西莎線,再進入米蘭路,然後進入伊若線……就算不迷路,也需要至少三到五天。」


  干戈在腦子裡大致勾勒了一下羅布泊的地圖,如果羅布泊是個巨大的槍靶,他現在應該在靶心的位置。


  屋裡又換了話題。蔣新華嘆了口氣,說:「干我們這個工作,和家人一年團聚不了兩次,除了沙子就是沙子,天天只能跟狗嘮嗑,那狗都快會說人話了。」


  金絲眼鏡哈哈笑起來,說:「其實都不容易,我們也一樣,天天跟地下打交道,生活都變得死氣沉沉了。我這個小助手,本來是學航空的,多好啊,畢業之後非來乾地下的活兒。那時候我就勸他改行,干點正經事去,他不聽……」接著,他對運動裝說:「昨天晚上我聽見你說夢話了,就跟演黃片似的,想女人了?」


  運動裝有點尷尬:「噢,夢見我女朋友了……」


  金絲眼鏡說:「等我們走出羅布泊,讓嚮導給你找個妞滅滅火。」接著,他壓低了聲音,干戈聽不清了,只知道這個話題並沒有結束。


  干戈的腳都麻了,他想活動活動,剛剛站起來,就聽見屋裡爆發出一陣很不正經的笑聲,干戈嚇得又蹲了下去。


  蔣新華在說話,聲音非常大,他邊笑邊說:「你們不怕臟啊!」


  金絲眼鏡也笑:「用開水燙燙。」


  接著又是一陣毫不剋制的笑聲……


  干戈實在沒興緻聽下去了,他站起來準備返回帳篷了。他摸摸自己的臉,被磚牆冰得涼涼的,還粘著一些磚沫兒。


  他用手划拉了幾下,然後輕手輕腳地朝回走去。


  幸虧那兩條狗進屋了,不然肯定會狂叫。經過這番偷聽,他基本確定了,屋裡這些人應該沒什麼問題。首先,聽他們的交談,那四個人跟蔣新華確實不認識,更不是一夥的。其次,那個金絲眼鏡和那個運動裝確實從遠方來,他們就是來找石油的……


  走著走著,干戈停了下來。


  他似乎感覺自己遺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他回頭朝窗戶看了看,燈光依然亮著。他重新回憶了一遍那幾個人的談話內容,沒什麼問題啊……


  不過,他的雙腿卻不聽話,依然停在原地。


  他使勁地想啊想啊,忽然,他的思路好像撞到了一塊石頭上,腦袋「轟隆」響了一聲——人數不對!

  不管屋裡的人聊得多麼熱火朝天,一直只有三個人在說話!始終沒聽見迷彩服和嚮導的聲音!他們去哪兒了?

  他再次返回到了窗戶前,直接把眼睛貼在了玻璃上,他看見了蔣新華、金絲眼鏡和運動裝,他們坐在桌子前,還在聊天。蔣新華背對著窗戶,金絲眼鏡和運動裝是側臉。


  干戈把視線投向了那鋪大炕,也許,嚮導和司機太累了,他們先睡了。可是,當干戈看到那鋪大炕的時候,心裡一驚——那鋪大炕空空蕩蕩,根本沒有人!

  屋內三個人一直在聊天,很可能只是為了拴住干戈!


  好像故意為了迎合干戈的判斷,帳篷的方向傳來了沈小題的叫聲:「干戈!——」


  干戈全身一抖: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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