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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比麥田怪圈更怪的圖案

  方向盤正中是喇叭。


  刺耳的喇叭聲如喪鐘,響徹在空曠無人的羅布泊上。


  沈小題從夢中驚醒了,她看見干戈姿勢古怪地趴在方向盤上,而車還在繼續朝前行駛,她嚇壞了,使勁搖晃干戈:「干戈!干戈!」


  干戈沒有醒過來。


  她緊張地朝前看去,前面就是一個大坡,那個坡度足以讓吉普車前滾翻。她慌亂地伸過腿去,踹開了干戈的腿,探到了剎車,全身綳直,把剎車踩到了底。吉普車一聲怪叫,在大坡前停下來。


  沈小題的腦袋出了一層冷汗。


  她記得每次停車,干戈都會拉起一個東西,那是手剎,她照葫蘆畫瓢,也把手剎拉起來。


  吉普車總算停穩了。


  沈小題趕緊把干戈從方向盤上拽起來,干戈仰面靠在座椅上,喇叭聲驟時停止,沈小題緊緊盯住了干戈,干戈的臉色蒼白,呼吸急促,狀態很嚇人。


  她搖了搖他的身體,叫道:「干戈!你怎麼了!」


  干戈緊閉雙眼,沒有反應。


  她回顧了一下四周,有些手足無措了。沙漠和他們剛剛出發時一樣,沒有任何變化,亦或是發生了,但沈小題察覺不出來,天空還是那片天空,沙漠還是那片沙漠,除了他們,什麼都是死的。


  她把眼睛再次轉向干戈,眼淚就滲了出來。


  眼淚落在了干戈的臉上,他慢慢睜開了眼睛,突然坐直了身子,朝前面看去,當他確定車已經停下了,這才軟軟地靠在了椅背上,嘀咕了一句:「哭什麼?我還沒死呢。」


  沈小題終於鬆了口氣,她擦了擦眼淚,然後把手輕輕放在了干戈的額頭上,過了會兒,她說:「你發燒了。」


  干戈看著前方,臉上露出一絲絕望。


  沈小題跳下車,打開後備箱找到急救包,只剩下兩粒退燒藥了,沈小題把葯拿到車上,遞到了干戈的嘴邊。


  干戈把葯吃了,只喝了一口水。


  沈小題舉著那瓶水說:「都喝了。」


  干戈看了她一會兒,終於接過水,「咕咚咕咚」喝光了。


  沈小題把空瓶塞進垃圾袋,然後命令道:「你躺到後面去,我來開。」


  干戈皺了皺眉:「你會嗎?」


  沈小題已經跳下車,繞到了駕駛座位一側:「狗急了跳牆,人急了翻牆,沒有什麼會不會的。」


  干戈順從地躺在了後座上。車震動了幾下,然後慢慢朝前行駛了。干戈抬起頭,透過後視鏡,他能清楚地看到沈小題的臉,她的眼圈發紅,可是並沒有流淚。


  他的喉嚨發澀,不是高燒帶來的那種乾澀,而是眼淚倒流進喉嚨的那種酸澀。他忽然想躲起來大哭一場,但這個念頭僅僅是一閃而過,因為他很清楚現在的自己應該幹什麼——小題永遠離開了,但沈小題還在,無論如何,他都要把這個女孩帶出羅布泊。


  「沈小題,我會把你帶出去的。」他特意加重了「沈小題」三個字,也不知道在提醒誰。


  沈小題聽見他的話,苦澀地笑了一下:「看現在的情況,應該是我把你帶出去了。」


  沈小題第一次開車,她開得很慢,就像蝸牛在爬。


  干戈平躺下來,說:「照你這個速度,要走一個月……」


  沈小題說:「那你就睡一個月吧,等你醒過來的時候,我們就到敦煌了。」


  干戈疲倦地合上了眼睛。


  昏昏沉沉中,他感覺自己似乎登上了一艘風雨中的小船,船身不斷搖晃,天空都跟著顫抖起來,天空布滿了半黑半紅的雲朵,就像浸血的黑棉花。恍惚中,他聽見了隊友的聲音,卻分辨不出到底是誰,夏邦邦?趙軍?鍾離彩?小題?


  對了,他們去哪兒了?

  干戈感覺自己的大腦已經失控了。迷迷糊糊中,他的雙腳離地而起,片刻之後,竟然有了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他好像重新踏上了樓蘭廢墟的沙地。


  噢,那艘小船是做夢,樓蘭廢墟才是真實的。


  隊友的呼喚一直在迴響,他追逐著聲音穿過倒塌的土牆,走過面目全非的地基,再走過狹窄的巷道,聲音逐漸清晰起來,他拐了一個彎兒,眼前的景象讓他驚呆了——


  他似乎來到了另一個時代,此時的樓蘭還是活著的,土牆沒有斑駁,地基依然完好,街上充滿著叫賣的聲音,天空藍得像一片海,幾個穿胡服的小孩兒圍著他嬉戲打鬧,兩個小孩拍著手,唱著什麼歌謠:「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


  這句話被干戈從夢境帶進了現實。


  沈小題正在駕車,她神經緊繃,雙手水淋淋的,都是汗。她聽見干戈在後座上嘀咕了一句:「唧唧復唧唧……」


  這句話就像一個咒語,讓沈小題哆嗦了一下。她全力控制著方向盤,悄悄從後視鏡看了看後座上的干戈。干戈躺在後座上,緊閉雙眼,還在昏睡。


  沈小題把車慢慢停下來,然後下了車,爬到後座上,摸了摸干戈的額頭,他滿臉通紅,體溫燙手。沈小題把手縮回來,深吸一口氣,把眼淚憋了回去。


  她再次跳下車,繞到車后,打開後備箱,打算拿點水出來給干戈物理降溫。沒想到,就在她剛剛關上後備箱的時候,車身忽然抖動了一下,然後不受控制地朝前溜去。


  完了,她忘了拉手剎!

  這個地方多少有些坡度,她關後備箱的時候,那個小小的震動讓吉普車移動了。沈小題的心裡咯噔一下,趕緊追上去。


  吉普車好像有靈性,它移動得越來越快,沈小題竟然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干戈追逐著隊友的聲音再次拐彎,穿過窄巷,眼前的景象又正常起來——樓蘭的繁華彷彿南柯一夢,眼前又是熟悉的樓蘭廢墟,不遠處停著幾輛車,正是他們團隊的車,但是車上卻空無一人。他的心中湧上一股難以抑制的悲涼。


  就在這時候,耳邊的聲音忽然清晰起來,他終於聽清了,那是小題的聲音:


  「青年!——」


  「干戈!——」


  「青年!——」


  干戈猛地睜開眼睛,小題的聲音和沈小題的聲音重疊了,他發現自己躺在後座上,車在正常行駛,速度卻明顯快了很多。干戈一路上都在開車,很少有坐車的時候,現在這種狀況竟然讓他感到陌生和恐慌。


  他勉強抬頭朝前看了看,駕駛位上竟然沒人!

  他一個激靈爬起來,從兩個座位中間撲過去,抓住了左右擺動的方向盤,同時,他的身體也移到了駕駛位上,一腳踩下了剎車。吉普車終於停下來。


  沈小題去哪兒了?

  他朝車后望去,只見一個人影正奔跑而來。他一下就明白髮生了什麼。


  這驚險的幾秒鐘耗光了他全身的力氣,他下了車,慢慢坐在沙地上,感到非常疲憊。


  遠處的沈小題正在拚命地追車,看到干戈的一剎那,她終於停下來,一下跌坐在沙地上。


  沈小題看著干戈,干戈看著沈小題,隔得太遠,就算喊話互相也聽不清,陽光靜靜照耀著他們,他們就那麼看著。


  過了好半天,沈小題才慢慢站起來,走近了干戈。


  干戈抬起頭看了看她:「忘拉手剎了?」


  沈小題低聲說:「對不起……」


  干戈揉了揉太陽穴:「被你這麼一嚇,我好多了。」


  沈小題摸了摸他的頭,全是汗,真的不像剛才那麼燙手了。她在干戈旁邊坐下來,看著遠處說:「青年,你必須馬上好起來,如果你病倒了,我們就完蛋了。」


  干戈沒說話。


  兩個人坐了一會兒,干戈站起來,走向了駕駛位,丟下一句:「女司機,你失業了。」


  車繼續往前開,干戈並不專註,他很貪戀地回憶著夢裡小題的聲音,那麼清晰,那麼真實,就像在耳邊……


  他習慣地摸了下脖子,那裡一直戴著個墜飾,現在卻空空的,連著一起空空的,還有他的心臟。


  沈小題看了他一眼,已經猜到了他的心思。她把視線移到車窗下的小綠植上,那是一小盆多肉,又嫩又小,在漫天沙土中卻顯得生機盎然。


  干戈突然問了一句:「沈小題,你說我們能走出去嗎?」


  沈小題說:「為什麼走不出去?」


  干戈就不說什麼了。


  沈小題再次伸出手,毫不扭捏地摸了摸他的額頭:「我得用水給你降降溫。」


  干戈說:「我沒事,不要浪費水了。」


  沈小題點了點頭:「等晚上天涼了,我們用沙子降溫吧。」


  車輪周而復始地滾動,就像他們永遠沒有終點的奔波。突然,沈小題朝右邊一指,說:「你看那是什麼!」


  干戈使勁眯了眯眼睛,什麼都沒看到。


  沈小題很著急地說:「回北京我該帶你去看看眼科了!右拐,開近點!」


  干戈把車拐了過去,前面赫然出現了一片巨大的溝壑!干戈和沈小題所處的地勢很高,看得一清二楚——這片溝壑就像被人劈鑿出來的,坑道四通八達,卻又整整齊齊,像是隱藏著某種規律。在羅布泊,一切地形都是自然形成,最大的特點就是雜亂無章。現在,突然出現了如此龐大而規則的圖案,令人恐懼。


  干戈的表情突然變得兇狠,他正想開過去一探究竟,沈小題大聲叫起來:「停!」


  干戈一腳剎車,轉頭看了看她。


  沈小題愣了半晌才說:「那是麥田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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