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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張雷急忙追上去。何小雨看著方子君的背影:「我總覺得不對勁。」「怎麼不對勁?」劉曉飛問。「不知道。」何小雨想著,「有哪兒不太對勁,但我想不出來。」車上,陳勇坐在副駕駛座位上,他的腦子又響起連天的槍炮聲。野戰醫院。一輛吉普車徑直衝到帳篷前,兩個佩戴狼牙臂章的偵察兵下車,抬下奄奄一息的陳勇。大夫和護士們圍上來,將他抬上手術台。「血壓!」大夫高喊,方子君麻利回答血壓指數。「腹部中彈,穿透胃部!」大夫喊,「立即手術!」手術后的陳勇躺在病床上,方子君給他喂飯。陳勇看著美麗純潔如同天仙的方子君,眼中含淚:「謝謝你,救了我。」方子君笑著說:「老實吃飯,這裡是醫院,不救你還能害你啊?」陳勇點頭,吃飯。「醫生!醫生!救人啊!」傘兵部隊的飛鷹偵察隊員衝進帳篷,「救人啊!他腸子出來了!」


  方子君把碗放在陳勇身邊:「我去工作,你自己先吃!」轉身就沖向手術室。幾輛吉普車接踵而至,更多的傷員被送過來。陳勇眼巴巴看著方子君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陳勇長出一口氣:「那飯,是我吃過最香的。」「排長,你說什麼?」林銳不明白。陳勇沒好氣地說:「沒事,說你就是個吃貨。」林銳不說話了。陳勇靠在座位上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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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銳和烏雲的軍功章是在大隊部授予的,沒有舉行什麼公開的儀式。耿輝念了頒布軍功章的命令,然後把二等功軍功章別在兩個上等兵的前胸。耿輝說:「希望你們再接再厲,秉承烈士遺志,牢記光榮傳統,再造輝煌!」林銳和烏雲舉手敬禮,表情神聖。


  「田大牛的立功報告也批下來了,根據烈士遺囑,這枚軍功章將放在大隊的榮譽室。」耿輝拿出一個紅色的小盒子,打開,是一枚一等功軍功章。「這是他的第四枚軍功章,也是第一枚一等功軍功章。大隊黨委經上報總參b部和軍區情報部、軍區直工部批准后決定,授予特戰一連一排一班『特戰尖刀班』榮譽稱號。田大牛同志的追悼會不能公開舉行,但是你們一班可以全員參加。回去準備一下吧,他的父母可能明後天就過來。」


  林銳的眼淚在打轉。耿輝掏出一副下士肩章,遞給林銳:「這個是你的。」林銳納悶兒地看著下士肩章。耿輝看著林銳的眼睛著重說:「『特戰尖刀班』是我大隊第一個被授予英雄稱號的光榮集體,為了保持烈士生前班的光榮傳統,按照田大牛同志遺囑請求——林銳,你現在開始就是『特戰尖刀班』第二任班長!一連黨委遞交了報告,大隊常委研究后決定提前晉陞你的軍銜。珍惜榮譽,不辱使命!」「班長……」林銳又想起了田大牛,哭出聲來。烏雲也在抹淚。


  「擦乾眼淚。」耿輝親手給林銳摘下上等兵軍銜,戴上陸軍下士軍銜,扣好扣子。「你現在是班長了,不要忘記你的班長是怎麼帶兵的!」林銳忍著眼淚,敬禮。「特戰尖刀班」的旗幟在風中獵獵飄舞。一班的全體戰士站在觀禮台前面,何志軍親手授予林銳這面鮮血染紅的旗幟。林銳敬禮,轉身面向全班戰士:「敬禮——」唰——一班戰士動作整齊劃一。「禮畢——」唰——一班戰士軍姿如同雕像紋絲不動,後面數百弟兄也是紋絲不動。陸軍下士林銳手持這面旗幟,看著全班弟兄嘴唇翕動著:「中國人民解放軍狼牙特種大隊二中隊特勤隊『特戰尖刀班』全員到齊!現在開始點名!烏雲!」


  「到!」……等全班喊完了,林銳的嘴唇翕動著,淚花在閃動。大家都看著他,等待著。林銳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高喊:「一班班長,田大牛——」


  「到——」全大隊弟兄們立正高喊。聲音在群山之間迴響,林銳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流了下來。


  「同志們!」林銳顫抖著聲音,「……我們的班長,永遠沒有離開我們!永遠沒有!」


  戰士們的眼淚都流了下來,烏雲咬著嘴唇,但哭聲還是出來了。林銳舉起「特戰尖刀班」


  的旗幟高喊:「我們的班長,永遠和我們在一起!戰友戰友親如兄弟——預備——唱!」於是歌聲響起來,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哭腔:「戰友戰友,親如兄弟,革命把我們召喚在一起。你來自邊疆我來自內地,我們都是人民的子弟。戰友戰友,這親切的稱呼,這崇高的友誼,把我們團結成鋼鐵集體,鋼鐵集體!」全大隊弟兄們跟著一起唱起來,歌聲逐漸高昂,哭腔消失了,帶著一股熱血男兒的豪邁,氣壯山河,殺氣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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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雷快跑幾步,一個利落的手撐側跟斗,起來以後又接著一個前空翻。這一串動作看得軍區總院來來往往的人目瞪口呆,方子君臉上則露出欣慰的笑容。張雷在草坪上跳起來,又是一個凌空邊踢,動作乾淨利索。落地以後只是額頭微微出汗,他孩子一樣笑了:「怎麼樣,我可以出院了吧?」主治醫生微笑著說:「像個皮猴兒一樣,批准你出院了。」


  「太好了,可把我憋壞了!」張雷跑過來,「天天這不許動,那不許動,這樣的日子我可過夠了!」他說著調皮地看方子君。方子君沒搭理他。主治醫生眨巴眨巴眼睛:「你啊!沒有我們小方悉心照顧,你能好得這麼快?管你是看得起你!」張雷嘿嘿笑。


  「好了,我回去值班了。」主治醫生擺擺手,回樓了。張雷對著方子君笑:「真的,感謝你。」


  「這是我應該的。」方子君笑笑。張雷真誠地說:「今天,我請你吃飯。」「喲,這麼正式啊?不像你啊!」


  「該正式的時候就得正式。走!」


  「老兵的陣地」酒家是一個1984年上過前線的老步兵戰士開的,他本來是中央戲劇學院的舞台美術系學生,後來投筆從戎,回來后又接著上學。畢業回省城做了省電視台美工,現在已經是一把刷子了,錢也有了幾個,所以開了這個酒家,剛剛開業沒幾天。


  方子君被張雷帶到這裡就蒙了,與其說這裡是一個酒家,倒不如說這裡是一個陣地。舞美出身的老闆果然審美造詣不一般,把這個酒家設在一個防空洞裡面。門口是沙袋和鐵絲網,穿著迷彩短裙的女服務員雖然笑容可掬,但是一轉到被偽裝網掛著的大門裡,方子君就不行了。一張當年特別流行的海報,一個戴著鋼盔的小戰士的臉,美術字是「媽媽,祖國需要我」。再進去,裡面是一個照壁。照壁上都是當年的新聞照片、戰地自拍和各種紀念品。幽暗的光線下,逝去的歲月撲面而來,那「當代最可愛的人」的搪瓷白茶缸、子彈殼做成的和平鴿、殘缺的炮彈片,一個一個都在召喚著那段戰鬥的青春,火熱的青春。空間里回蕩的音樂也是當年陣地的流行音樂,《血染的風采》如泣如訴。轉過照壁,就進入陣地了。一個塑像立在布置成地下指揮部的餐廳中央。塑像雕刻得很粗糙,但充滿力量,是一個戴著鋼盔、光著脊樑、穿短褲的戰士,消瘦的身軀都是腱子肉,脖子上的繩子系著光榮彈,虎視眈眈,左手撐地,右手提著一把56衝鋒槍,是一個出擊的姿勢。塑像下面的金屬牌子上寫著——「兵魂」。


  方子君站在塑像面前呆了半天。張雷說:「老闆自己創作的,一個香港老闆出20萬人民幣,他不賣。」方子君點點頭。「張雷!」一個穿著沒帶紅領章老軍裝的長發男人喊。「王哥!」張雷招手。長發男人走過來:「今天來了?」「這是老闆,王大哥。」張雷笑著說,「這是我女朋友,方子君。你今天在啊?」王哥點點頭:「我下班沒事就過來了,一會來幾個外地的戰友——坐哪兒,你自己選。」「你們認識啊?」方子君問。王哥攬住張雷的肩膀:「張雷,好小兄弟!我們前兩個禮拜剛剛認識的!沒說的,你哥哥就是我兄弟!你就是我的小兄弟!我聽他提起過你,86年上去的小妹妹,都別見外,這就是咱部隊!咱家!」


  「你跑出來喝酒了?」方子君皺眉。張雷笑笑:「醫院附近開了這麼個地方,我怎麼可能沒情報呢?」


  「挑地方吧。」「兩地書吧。」「ok。」王哥點點頭,招手過來一個服務員,「招待好了,兩地書。」方子君跟在張雷身後,穿過這個地下指揮部,猶如穿越一條時光隧道。偽裝網、破舊滿是硝煙的軍裝、打爛的貓耳洞紋絲鋼、扭曲的工兵鍬、老電台……還有空間回蕩的音樂,一切都在把那場沉默的戰爭喚醒。把方子君記憶當中的戰爭喚醒。轉到裡面的防空洞過道,兩邊是雅間,也就是防空洞的房間。房間都有自己的名字,「八姐妹救護隊」、「無名高地」、「偵察兵之家」……突然,方子君停住了,她看見靠裡面有個熟悉的標誌。


  是的,沒錯——飛鷹臂章——放大手繪在油畫畫板上的飛鷹臂章。張雷也停住了,低著頭沒說話。方子君大步走上去,看見這個房間叫「飛鷹偵察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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