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車無聲駛出,通過陸院綠化很好的校園。出後門以後,看見門口僻靜的路上停著三輛掛著偽裝網的吉普車。車牌也已經卸掉,每輛車邊都站著一個抱著81-1自動步槍的戰士。臂章已經卸掉,但是頭上所戴的當時絕對少見的黑色貝雷帽、臉上的偽裝油彩和腳上的黑色牛皮戰鬥靴,顯示著他們來自一支特殊的部隊。
麵包車停在這列車隊後面,雷中校下車。戴著黑色貝雷帽的陳勇少尉從車上下來,兩人敬禮:「報告首長,狼牙特種偵察大隊特戰一連一排全員到齊。請您接管!」
雷中校點點頭,接過文件簽字:「何大隊還好嗎?」「是。」陳勇說。雷中校問:「你要不要上車去見見老趙?」陳勇臉上的表情不是很舒服,想了想,點頭。站在引導車旁邊的林銳抱著自動步槍,槍托抵肩,眼神銳利。他現在是特戰一連一排一班戰士,角色是第一突擊手,也是突擊小組的組長。田大牛坐在司機位上,看著外面,身後是烏雲和其他的戰士。
「別緊張,走火了可不得了。誰都有第一次執行任務,習慣了就好了。」田大牛對車邊的林銳說。林銳點點頭,食指從扳機位置鬆開了一點兒,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什麼異常。但是汗水還是從林銳額頭流下來,流進嘴裡澀澀的。
陳勇上車,走到老趙面前,敬禮:「老連長。」老趙笑了笑:「沒法兒給你還禮了,沒想到是你送我上路。」陳勇嚴肅地說:「職責所在。」老趙點頭:「你和老雷送我,我心裡舒服點兒。走吧,路上我不會找麻煩。但是你們自己要注意,一路上情況會很複雜,他們應該是有能力得到我今天上路的情報的。」陳勇點頭:「路上如果有照顧不周,你儘管開口,我會儘力滿足你。」老趙嘆口氣:「混到今天這步,我自己也不願意看見。一步錯步步錯,我沒什麼可說的。替我問何志軍好,走吧。」陳勇掏出一包煙塞給老趙,看了他半天,轉身下車。「走!」陳勇下車以後高喊一聲,吉普車開始發動。林銳拉開車門上了副駕駛的座位,持槍在胸,警惕地注視著前方。田大牛踩下油門,車離開原地出發了。陳勇在第二輛吉普車上,麵包車跟在他後面,再後面是另外一輛吉普車。三輛車上都有電台,單兵都配備了對講機。張雷坐在老趙身邊,打量著這個奇怪的男人。老趙抽著煙,也不說話。雷中校也不說話,只是觀察著外面的動靜。劉曉飛坐在老趙後面,手裡握著微沖。上車前,雷中校專門交代過,如果出現意外,在合適時機,可以將老趙就地擊斃。劉曉飛問什麼是合適時機?雷中校還是那麼淡淡一笑:「就是合適的時機,聽我命令吧。」
車隊拐出小路,開上大街,徑直開向郊區的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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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號車,注意前方路況。我在你後面20米,保持現在車速。」電台里傳出陳勇的呼叫。「一號車收到。」電台兵回答。林銳的眼睛始終沒有放鬆過,右手一直抓著步槍。車隊在午間的海濱公路穿行,不時掠過汽車和騎著自行車的行人。麵包車內,雷中校一直在看著後視鏡。後視鏡有兩個騎著摩托車的年輕人一直遠遠地跟著,他皺著眉頭思索著。張雷貼著老趙坐著,側眼一動不動注意著老趙。老趙一直在抽煙,許久他問:「老雷,看見什麼了?」
「你說呢?」雷中校回過頭。老趙笑笑:「保密教育,要長抓不懈!」「你會怎麼處理?」雷中校問。老趙說:「斷掉尾巴沒什麼用,往北京的方向就一個。
條條大路通北京,製造假情報打幌子,真實目標另奔他路。」
「不愧是老偵察。」雷中校笑笑,「就按照你說得辦。」他拿起電台:「陳勇,前面停一下,你過來。」還沒回答,前面一號車電台兵報告:「一號車報告!一號車報告!前方出現突發情況!一輛麵包車在擋路!」
麵包車不緊不慢,就是不讓路。田大牛按著喇叭,對方跟聽不見似的。「戰鬥準備!」田大牛高喊。林銳步槍抵住肩膀,槍口沖前。「一號車,鳴槍警告!」雷中校的聲音傳來。「鳴槍警告!」田大牛對林銳說。
「是!鳴槍警告!」林銳將槍口伸出車窗,對天扣動扳機。嗒嗒嗒嗒……一個長點射。但前方面包車視若無睹。田大牛高喊:「一號車報告!前方車輛無視警告!請求開槍射擊目標!」雷中校回答:「情況不明,不許射擊目標!準備衝撞!」
「是!準備衝撞!」田大牛高喊,「抓穩了!」林銳關上步槍保險,抓住車前杠,頭低下來。後面的弟兄們都抓住了自己的支撐物,神情嚴肅。
「撞擊目標車輛,清道!如果對方有動武傾向,可以射擊!」雷中校果斷的命令傳來。「撞擊目標!」田大牛高喊。他駕駛吉普車,瞅准麵包車尾部靠近道內一側,撞擊上去——咣!加固的保險杠直接撞擊在麵包車尾巴上。麵包車向一側偏去,但是又頑強地拐了回來。田大牛高喊:「再次衝撞!」——咣!麵包車被撞擊到山崖一側,車在山崖上擦出火花。吉普車和麵包車在狹窄的海濱公路並上了。
「戰鬥準備!」田大牛高喊。車裡馬上嘩啦啦一片拉槍栓的聲音。麵包車的後車門被撞壞了,但是窗戶打開了。林銳一眼看見黑洞洞的槍口,一把按下田大牛的頭,自己也往後一閃。嗒嗒嗒嗒……子彈打破車窗,從田大牛腦後射過去,擦過林銳的鋼盔前沿。林銳毫不猶豫,步槍順手就架在田大牛肩膀上扣動扳機!嗒嗒嗒……車裡傳來慘叫聲。一班的弟兄們直接就在車裡對著麵包車齊射,大屁股班用吉普車的半面篷布和對面的麵包車被射成了馬蜂窩。一號車開過去,停在前面。林銳在停車的同時已經下了車,自動步槍在手,打出兩個短點射。麵包車前的車窗出現幾個彈洞,司機歪在方向盤上。麵包車失去控制,開下山崖。林銳聽著下面的爆炸聲,心有餘悸。二號車以及其他的車輛從他們身邊徑直開過去,毫不減速。
「清理尾巴!前導變後衛!」雷中校的聲音響起來。後面兩輛摩托車剛剛過來,看見戰士們已經封鎖道路,步槍在肩,他們掉頭就逃了。
「不要射擊,防止流彈誤傷。」田大牛說,「跟上隊伍。」麵包車內,學員們第一次見到戰陣,緊張起來。雷中校淡淡一笑:「老趙,看來這趟不太好走,前面跟我換車。電台兵,通知總部,讓地方公安機關收拾現場。」林銳在車內急促喘氣,田大牛一邊開車一邊說:「都別緊張!戰鬥沒有結束!林銳,放鬆點兒!」林銳咽下一口唾沫:「是,班長!」遠處山坡上,一個男人放下望遠鏡,點點頭。
12
黃昏時,車隊開入一個軍用倉庫。雷中校指揮部隊下車,倉庫主任也不多說話,直接就招呼他們進了招待所。陳勇帶一排住在一樓,雷中校帶老趙和8名軍校學員住在二樓。雷中校上樓的時候問主任:「你跟附近老百姓的關係怎麼樣?」主任說:「一直很好,我們還幫他們蓋了小學,官兵都去輪流義務助教。」雷中校問:「你去鎮里借車,借得出來嗎?」主任回答說:「可以。不過鎮裡面有車的單位不多,裝不下這麼多人。」雷中校說:「一輛麵包和一輛吉普,別的你不用管。如果車出了問題,我們會照購買價格賠償。天亮前,你辦好這個事情。車況要好,加滿油。」主任回答說:「好。車開到哪裡?」雷中校說:「直接開進來,停在招待所門口。」
進了二樓專門為首長準備的套間,雷中校告訴老趙:「你今晚就住這兒,不過他們倆得陪你。你們倆可以輪流休息,但是不能分開。」劉曉飛和張雷答應一聲。
招待所一樓,每個房間住了三個戰士。晚上外面都是雙哨,樓頂有步槍手和狙擊手值班。林銳趴在樓頂,拿著夜視儀在觀察,嘴裡念叨著:「烏雲,我現在有點兒後悔,沒寫遺書。」烏雲的眼睛從85狙擊步槍的瞄準鏡離開:「你不是說你命大,子彈打不著你嗎?」
「今天中午我才知道,原來子彈不長眼睛。」林銳的語氣很平靜,不是害怕而是一種感慨。
「現在你說這個還有啥用?現在咱連個紙筆都不能帶,你想寫都沒得寫。」烏雲說著又開始掃視前方。林銳說:「我就是那麼一說。當我今天打死那個司機的時候,我突然覺得生命無常。我想,我應該留下遺書。那應該是我最真實的人生感受。」
烏雲問:「你打算寫給誰?」林銳說:「我爸爸,還有我媽媽。」烏雲疑惑地問:「你給你爸爸媽媽怎麼還寫兩封?」林銳嘴角浮起苦笑:「他們離婚好多年了。」烏雲想了想:「嗯,你是該寫。不然,他們會互相怪罪,沒照顧好你。」林銳點頭:「對。還有兩封,寫給譚敏,還有徐睫。」烏雲納悶兒:「你這怎麼也寫倆啊?你對象不是譚敏嗎?」林銳的聲音很冷靜:「是譚敏。徐睫是我的朋友,我救了她的命,我想告訴她,只有這個時候我才理解她當時的感受。」烏雲搖頭:「搞不懂你們城市兵,怎麼那麼多花花腸子。」林銳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譚敏已經考上財經大學了,等她畢業,我們就結婚。」烏雲問:「那你呢,到時候還當兵?」林銳看著遠方:「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明年就考軍校,等譚敏畢業的時候,我想我會是一名優秀的軍官了。她為我打過兩次胎,那時候我不懂事。無論她還能不能懷孩子,我都要娶她。」
「我沒那麼多想法,我就想以後可以提干,實在不行就轉個志願兵。」烏雲低沉地說,「把我娘接到部隊來,她在草原上放羊,太苦了。為了讓我當兵,她把積蓄都掏出來送禮了。她不識字,信都是托別人寫的,報喜不報憂。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底過得怎麼樣了。」
招待所會議室,陳勇和雷中校在地圖前站著。雷中校的手指在地圖上遊走,片刻,他抬頭:「明天早上,分頭走。」陳勇點頭:「好,你需要多少人?」
「兩個學員,三個戰士。」雷中校看著他的眼睛,「要最好的!」
招待所首長套間,老趙和衣躺在床上抽煙。劉曉飛坐在床邊,手裡還拿著微沖。張雷坐在窗戶邊上,看著外面出神。劉曉飛說:「你去睡會吧,醒過來接班。」張雷搖頭:「看這個架勢,這位大師哥不是善茬兒。咱倆還是都戳在這兒吧,也好有個照應。」
老趙笑了:「小傢伙,如果我想跑,再來10個,你也不是對手。」張雷轉臉看他:「我知道,但是你首先要從我和他的屍體上走過去。」老趙苦笑,問:「你叫什麼?」
「張雷。」張雷說。劉曉飛想制止他已經晚了。張雷說:「沒關係,如果你和我打,死在我的手上應該知道我的名字。」老趙問:「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嗎?」張雷說:「不想,因為你會死在我的手上。」老趙哈哈大笑:「後生可畏!下輩子我還會當兵!可惜沒有酒,否則我就和你們兩個後生把酒當歌!」張雷說:「老趙,你是個爽快人。我敬重你是條漢子。如果有不測,我保證一槍打死你,讓你不會死得痛苦。」
天色擦亮,陳勇點名:「田大牛!林銳!烏雲!出列!」三人在大廳站出來。「長槍交給班副,你們只攜帶短槍和匕首,去換便裝。」陳勇說。三人齊聲回答:「是!」招待所首長套房,雷中校把兩套便裝扔給劉曉飛和張雷:「換上吧,我替你們看著。
今天,我們和大隊分頭走。」
20分鐘后,軍車隊出發。遠處山坡上,那個男人拿著望遠鏡在看。半小時后,那兩輛民車也出來了。男人在思考著,拿起對講機:「跟軍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