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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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哨聲在凌晨三點半響起來。黑暗中的軍醫大學女生宿舍一片忙亂,女孩兒們一邊罵著隊長一邊迅速地穿衣服打背包。何小雨第一個背好背包跑出來,她的上鋪劉芳芳第二個跑出來。緊接著後面陸續有女生跑出來,不時地掉下帽子什麼的,背包散了抱在懷裡的也不是少數。
何小雨和劉芳芳幾乎同時跑到操場上:「報告!」男性隊長看看她們的軍容整齊背包結實,沒說話。看來是大場面,今年入學的新生都來了。等隊伍都到齊了,報數完畢,隊長毫無表情地說:「看看你們的樣子!軍人?軍人是這樣的?——沒什麼說的,拉練50公里現在就走。誰背包不結實就抱著走,讓你們長點兒記性。何小雨,打旗子。」
「是!」何小雨敬禮。隊長整整腰帶:「劉芳芳,第二旗手。我們隊先走,走吧。」何小雨接過軍醫大學的紅旗,領著隊伍走了。劉芳芳背著背包走在她旁邊嘟著嘴:「這次我又比你慢了。」何小雨鼓勵她:「我是下鋪當然比你快了。你不還得下床嗎?」劉芳芳笑:「沒辦法,我身輕如燕!」何小雨笑著用胳膊肘頂她:「切!你看看你身上那肉,你也就骨頭架子小看不出來罷了!」劉芳芳嘻嘻笑:「我這是凹凸有致!」何小雨說:「你是胸大無腦!」劉芳芳說:「喲,跟你沒胸似的!」兩個女孩兒笑鬧的聲音大了,隊長在後面黑著臉:「隊列裡面不許說話!你們兩個還是旗手呢,軍隊子女就這個素質?」她們都不敢說話了,互相吐吐舌頭做個鬼臉接著走。天亮了,長長的學員隊伍走在山上。何小雨滿臉是汗,劉芳芳也是呼哧帶喘了。何小雨打著旗子走得越來越不堅定,劉芳芳伸手:「累了吧,把旗給我。」何小雨聲音很低:「芳芳,我問你個問題。」劉芳芳看她:「說。」何小雨問得沒頭沒腦:「你大姨媽正常嗎?」劉芳芳沒明白:「問這個幹嗎?」何小雨說:「三個月強化訓練你來過大姨媽嗎?」
「還沒呢。」劉芳芳聲音也很低,「我上軍校前,我媽媽跟我說過這個——女孩兒參軍以後例假都有不正常的時期,生物鐘被打亂了,訓練也艱苦,還沒適應這個生活節奏。適應了以後就正常了。她在新兵連的時候,女兵們都是這樣,有的兩周就來一次煩得要命,有的乾脆三個月一次都不來。」
「我的大姨媽好像來了。」何小雨臉色發白。「不是真的吧?這個時候來?」劉芳芳睜大眼睛看她。「是真來了……」何小雨臉色慘白扶著旁邊的樹已經站不住了。劉芳芳往下看了一眼,尖叫一聲衝下面喊:「校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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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小傢伙啊,就讓阿姨操心吧!」方子君點了何小雨鼻子一下,「自己身體不好就提前跟隊長說嘛,何必搞成這樣?」
「我身體好著呢!都怪媽媽!」何小雨嘟著嘴坐在病床上。正在抹淚的林秋葉納悶兒地問:「怪我什麼事兒啊?」何小雨急了:「你幹嗎把我生成女孩兒啊?我要不是女孩兒不就沒這麼麻煩了嗎?」林秋葉哭笑不得,方子君和站在旁邊的劉芳芳都忍俊不禁。林秋葉無奈地說:「看看這孩子,這生男生女我說了算啊?」何小雨想也不想地說:「那就怪爸爸!」林秋葉被噎住了:「這孩子多大了,怎麼說話沒大沒小的!也不覺得害臊?」
「小雨,你醒了我就回去了!」劉芳芳忍住笑,把水果和牛奶放在桌子上,「隊長說讓你多休息幾天,你的軍事成績是全隊最好的,不在乎這幾天!好了,阿姨、子君姐,我回去了!」劉芳芳敬禮,笑著出了病房。林秋葉著急地問:「子君,小雨的身體到底怎麼樣了?」
「她沒什麼大事兒,痛經是她的老毛病了。強化軍事訓練又造成她月經不調,注意休息安心調養就好了。」方子君說。何小雨嘟著嘴:「我說了吧,我沒病!」林秋葉擦著眼淚:「那就好!那就好!謝謝你了子君!」方子君笑著看向小雨:「我的工作嘛!你個小傢伙可別那麼不注意了!知道自己痛經,就要注意調養!記住了!我再給你開幾服藥,回頭給你拿點兒營養品。」何小雨甜甜地笑著說:「謝謝姐姐!」方子君摸摸何小雨的臉:「做女人一個不慎重,可能就會影響一輩子!傻小雨,回頭我得專門給你上一課!」何小雨嘟起來嘴:「我說了吧,做女孩兒不好!」方子君笑著說:「我走了。還有幾個孕婦需要我去看看,阿姨,你和小雨聊。」
方子君出去把門關上,何小雨哼了一聲,坐在床上瞪著林秋葉:「都是你們,把我生成女孩兒!」林秋葉突然放聲哭起來,哭得好不傷心。何小雨急忙安慰母親:「哎喲!媽,我隨便說說的!你別哭啊,我這不好好的嗎?做女孩兒挺好的,我喜歡做女孩兒,你別哭了啊……」
「小雨,」林秋葉壓抑著,還不斷地抽泣,「你是不是不要媽媽了?」何小雨納悶兒地問:「媽,你說什麼啊!你是我最親的人,我怎麼可能不要你了呢?」林秋葉傷心地哭出聲來:「可是你昏迷的時候一聲媽都沒喊,你喊的是劉曉飛的名字……」何小雨一下子呆住了。林秋葉哭得更傷心:「女大不中留,可這也太快了吧……」
3
「殺——」劉曉飛在傾盆大雨中渾身都是雨水和泥水,右手準確地鎖住對面張雷的喉嚨,腳下一絆,張雷仰面栽倒,劉曉飛舉掌高喊劈下去,動作在張雷喉嚨上方戛然而止。張雷笑著看著臉紅脖子粗呼哧喘氣的劉曉飛:「動作不夠果斷。」
「起立!」站在隊列盡頭冷眼看著他們的隊長高喊。學員們敏捷地從泥潭子里起身,重新站成面對面的兩排。張雷看著面前的劉曉飛,臉上帶著笑意,劉曉飛則怒視他。
「開始!」「殺——」張雷從嗓子眼兒里爆發出來,與此同時,右手已經跟風一樣鎖住劉曉飛的脖子,腳下一個絆子,劉曉飛猝然倒地,真的被摔著了。張雷的右掌帶著風聲,在他的喉嚨上面也是戛然而止。劉曉飛臉上浮現笑意:「你是比我狠。」
「穩、准、狠!——格鬥的要訣!」張雷笑著說。「報告!」一個戰士跑過來敬禮,「隊長,17隊劉曉飛電話!是軍區總機轉來的,說是他的親戚。」隊長還禮轉向隊列:「知道了!劉曉飛!」「到!」劉曉飛從泥地爬起來,滿臉都是冤枉。隊長怒吼:「我不管你親戚在軍區什麼位置,以後訓練時間不許來電話!滾過去接電話,然後滾回來做100個俯卧撐!」「是!」劉曉飛鬱悶地回答,心想:我什麼時候在軍區有親戚了?他也不敢多說,急忙跟著警通連的戰士跑步過去接電話。泥手在屋檐下的雨水中呼啦啦涮了涮,他就進了辦公室拿起電話:「喂,我是劉曉飛,請問哪位?」
「曉飛啊,是你林阿姨……」林秋葉抽泣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劉曉飛一蒙:「阿,阿姨?您找我?」林秋葉壓抑著哭聲:「對,我找你。小雨病了!」劉曉飛馬上急了:「啊?什麼病?嚴重嗎?她怎麼樣了?」林秋葉說:「阿姨沒法兒跟你說,不嚴重,你別擔心。她現在在軍區總醫院,婦產科病房103。明天周末,你能來看看她嗎?她一直惦記著你。」劉曉飛頭大了:「婦產科?」林秋葉哭著掛了電話:「對,103。」
劉曉飛跑回訓練場,隊列已經散了,都在屋檐下避雨,脫下衣服擰。他也沒猶豫,就在泥潭子里前撲,開始做俯卧撐。「87……」劉曉飛臉紅脖子粗起來,看見有人蹲在旁邊。張雷看他:「我說,你那麼激動幹什麼?你這麼賣命,隊長早找地方抽煙去了!歇會兒!歇會兒!」劉曉飛一下子栽在泥潭子里,臉周圍的泥水開始冒泡。好一會兒他才疲憊地轉過身,讓雨水沖刷自己的臉,抹了一把。張雷問:「怎麼了,家裡出事了?」
「張雷,我問你個問題——親嘴能懷孕嗎?」劉曉飛突然問。張雷一愣,撲哧噴了:「看你小子挺老實的,怎麼問這個?」劉曉飛很納悶兒:「我女朋友住院了,婦產科。我跟她沒那什麼啊……」張雷起身踢他一腳「沒哪什麼啊?買點兒紅棗去看看她吧,女人住婦產科不一定都是懷孕,這你都不懂?」劉曉飛看他:「那是怎麼回事?」張雷卡著腰:「我說你真不懂假不懂啊?你女朋友不是在軍醫大學嗎?軍校所有專業入學都有三個月強化軍事訓練,她肯定是不適應。沒事,我們空降軍女子跳傘隊跟我們偵察大隊是隔壁,每年來新兵都有這種情況。」劉曉飛不明白:「什麼情況啊?」
「操!還得我給你上課!」張雷無奈了,蹲下在劉曉飛耳邊低語了幾句。劉曉飛看他:「什麼是月經不調啊?」張雷痛心疾首:「我操!」他在想怎麼解釋,偏頭一看,就指著走過來的隊長,「隊長來了,你問他吧,他什麼都懂!」劉曉飛爬起來跑向隊長,張雷急了:「我操!你真去啊?回來!回來……哎喲!我的媽呀!真去了?沒我什麼事兒啊,我冤枉!」他起身兔子一樣跑進在屋檐下擰衣服的學員中間。
「報告隊長!」劉曉飛敬禮聲音擲地有聲,「我有問題想請教您!」「講。」隊長在雨中背著手很嚴肅。劉曉飛還是那麼大的聲音:「請問隊長,什麼是月經不調?」隊長一愣,學員們也都傻了。張雷一臉苦笑,恨不得撞牆,躲到人群後面不敢露頭。隊長仔細看著劉曉飛,看他很嚴肅,一臉求知慾望。隊長傻了半天,背著手咳嗽兩聲:「哦,你這個問題問得好啊!月經不調,我得先告訴你什麼是月經,才能告訴你什麼是不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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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用救護車停在軍區總醫院門口,劉曉飛和張雷下來。陸院醫務所長在車上沖他們揮揮手:「張雷,我回家看看啊!下午5點我在門口等你們,別給誤了!」
「誤不了,馬叔叔!」張雷擺擺手,「傘兵的時間觀念是最強的,你比我清楚!」「臭小子,別忘了在電話里替我向你爸爸問好啊!」所長笑笑,司機開車走了。劉曉飛看著遠去的救護車還沒反應過來:「你這麼有本事啊,醫務所長聽你調遣?」「我老子的老部下,當年是我老子把他從連隊衛生員送到軍醫大學進修的,不然早回農村當赤腳醫生了。這點兒面子他是肯定給的。」張雷說著從兜兒里拿出墨鏡戴上,「怎麼樣,帥不帥?」劉曉飛納悶兒:「你戴墨鏡幹嗎啊?」張雷一臉壞笑:「來女兵成災的軍區總醫院,怎麼能不戴墨鏡呢?咱就得特別點兒才能引起女兵注意!」
「你小子花花腸子真不少。」劉曉飛苦笑進去,「要不我能被你給整了?」「我沒故意整你啊,是你非要去找隊長問的!」張雷追著他走,「我讓你丟醜一次,現在讓你來看女朋友,扯平了吧?以後這事兒別提了!」兩個紅牌學員就這麼一路打聽晃進了婦產科的住院區。進了婦產科住院區才覺得傻眼了,來來往往的都是女幹部和女兵,病人也都是女性,年齡就不一定了。換誰誰都傻眼,何況是兩個軍校一年級的毛孩子?他們黝黑消瘦的臉、綠色的軍裝和紅色的肩章,再加上張雷戴著一副大墨鏡,在這裡很打眼,一進走廊就被很多雙眼睛注意到了。婦產科的住院區走進兩個20還沒出頭的男學員,是一種比較少見的風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們手足無措。正在巡視病房的方子君看見了,走過來沒好氣地說:「找誰啊?走錯了吧?」劉曉飛都有點兒結巴了:「沒,沒錯。我來看人。」方子君插著兜兒說:「看誰啊?登記了沒有就進來?這兒是婦產科!出去,看清楚再進來!」劉曉飛和張雷給噎在那兒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病房裡面,何小雨正在跟一個女兵病人學打毛線手套,聽見樓道裡面的聲音下意識地站起來。毛線球子骨碌碌地滾到地下。那個年紀比她大些的女兵問:「怎麼了?小雨?」「他來了!」何小雨拔腿出去,毛線纏在她的腿上,她也顧不上了,徑直往外跑。女兵在後面喊:「小雨!小雨!線!」這時候何小雨哪兒還顧得上什麼線不線的啊?帶著線就往外跑啊,紅色的細細的毛線就那麼一直拖在她的腳下。於是樓道里出現這樣一個場景,一個穿著寬鬆病號服的短髮女孩兒在跑,她的身後拖著一條長長的紅色的毛線——紅紅的細細的毛線。一直到她跑到變傻了的劉曉飛面前,那條毛線還拖在她的身後。劉曉飛看著臉紅撲撲的小雨,張大嘴說不出話了。小雨看了他半天,然後伸手掐劉曉飛:「死人!你還知道來看我啊!」劉曉飛哎喲叫了一聲。張雷樂了,對方子君說:「同志,我們沒走錯地方吧?」
方子君也樂了:「早說你們是來找我們小雨的啊!你們哪個是劉曉飛?」「我不是啊,這事兒跟我沒關係。」張雷開玩笑說,「看還看不出來嗎?」「就你那樣也不能是我們小雨的男朋友啊!在樓道里還戴墨鏡,跟流氓似的!」方子君就笑,轉向劉曉飛,「你是劉曉飛吧?」被掐得齜牙咧嘴的劉曉飛趕緊點頭:「對,是我。」「我是小雨的姐姐——我受阿姨之命專門來審查你!」她調皮地眨眨眼。劉曉飛緊張了,姐姐?小雨什麼時候有了個姐姐呢?何小雨抱住方子君:「這是我親姐姐!還不趕緊叫姐?」劉曉飛硬著頭皮喊:「姐……」方子君樂不可支:「得了,不難為你了——我叫方子君,你叫我子君姐就可以了。小雨的父母是我的乾爹乾媽。」
「我是張雷。陸院偵察系學員,曉飛的同學,也是他的下鋪。」張雷笑著伸出手。方子君笑著白他一眼:「切!一個紅牌,人不大,倒惦記著跟軍醫院多認識幾個人了?」張雷就笑,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說:「人之常情嗎,我在部隊的時候就惦記著往軍醫院跑。不過,這次我可是陪曉飛來的啊!」方子君大方地伸出手,調侃著說:「看出來了!老油子了!方子君,軍區總醫院婦產科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