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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你願意嫁給我嗎(1)

  愛情從來都不可能只有甜蜜,苦痛也是愛情的一部分,讓我們更清楚地認識自己,也讓我們更珍惜得到的甜蜜。


  我好夢正酣,睡得正香時,叮叮咚咚的音樂聲響起,將我從深沉的睡夢中叫醒。


  迷迷糊糊中,我用被子緊緊地捂住耳朵,只想隨著睏倦,再次沉入夢鄉。可熟悉的音樂像一隻溫柔的手,執著地拉著我,阻止我再次沉睡。


  熟悉?


  突然間,我反應了過來,一直響在耳畔、擾人清夢的曲子是我最喜歡的《夏夜星空海》。


  我不禁慢慢地放鬆了被子,仔細聽了起來。


  應該是用鋼琴彈奏出的曲子,不同於古琴的空靈雅靜,悅耳動聽的曲子中多了一點輕靈歡快,就好像一群美麗的小精靈正在繁星滿天的大海上輕盈起舞,讚美著星空下的大海是多麼遼闊、多麼美麗。


  江易盛也會彈一點鋼琴,但這絕不是他彈奏出的,是吳居藍!


  他肯定是不想我晚上失眠、白天睡覺,所以彈琴叫我起床。


  我匆匆披上睡袍,赤腳跑出了卧室,站在二樓的欄杆前,居高臨下看過去——


  落地大窗前,陽光燦爛,吳居藍穿著一件白襯衣,坐在黑色的三角鋼琴前,正在彈奏曲子。輕薄的晨光中,他的上半身宛如古希臘神廟前的大理石雕像般完美,修長的手指靈活地撫過黑白相間的琴鍵,悠揚的音樂就像山澗清泉般流瀉而出。


  我倚著欄杆,靜靜地凝視著他,凝視著這人世間所能給予我的最美的風景。


  一曲完畢,吳居藍抬起頭看向我。


  大概我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太多我心裡早已經溢滿的感情,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瞬,才說:「我已經準備好早飯了。」


  我對他燦爛一笑,說:「我去洗個臉、刷個牙,馬上就下來。」


  吃完早飯,我問巫靚靚今天的安排。


  本來以為肯定要和巫靚靚的老闆見一面,但巫靚靚說老闆有事,暫時不會見我。


  他派了兩個律師來公寓,我一邊喝著吳居藍煮的咖啡,一邊把合同簽了。我委託公司出售兩塊石頭,對方從售價里抽取30%的傭金。


  等律師走了,我問巫靚靚:「是不是因為昨天晚上我沒有去吃晚飯,你老闆生氣了才不願見我?」


  「他沒有生氣,至於為什麼現在不想見你……」巫靚靚倚著吧台,很無奈地攤攤手,「老男人的想法太古怪了,我也不知道老闆究竟在想什麼。」


  「會影響我賣石頭嗎?」


  「絕對不會!不過,那兩塊石頭沒那麼快賣出去,你恐怕要多留幾天,可以嗎?」


  我想了想說:「可以!我們正好在紐約玩幾天。」我本來打算儘快趕回家去陪吳居藍,就沒有做任何遊玩計劃,但現在吳居藍也來了紐約,正好可以改變一下計劃。開玩笑!二十幾個小時的舟車勞頓,不好好玩一下怎麼對得起自己?

  接下來的四天,我一邊和時差搏鬥,一邊按照網上的旅遊攻略,中央公園、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自由女神像、帝國大廈、時代廣場、華爾街……一個沒落地全去了。


  自由女神像是1886年落成,大都會博物館建於1870年,都是吳居藍離開美國之後的事。他和我一樣,也是第一次來。我和吳居藍一起站在這些建築物前合影時,我一面覺得很開心,吳居藍關於這些地方的第一次記憶是和我在一起,一面又有點莫名的傷感,百年後,如果吳居藍舊地重遊、再來這裡,可還會想起今時今日?


  紐約的所有旅遊景點,我們基本都去過了,只差一個百老匯。江易盛問了好幾次是不是該訂票去百老匯看一場音樂劇,我和巫靚靚都裝作沒興趣,不願意去,江易盛只能悻悻地作罷。


  事實上當然不是因為我沒有興趣,而是因為吳居藍那句關於劇院的話,讓我對百老匯的劇院格外重視。


  根據網上查的資料,百老匯的第一家劇院park theater建於1810 年,第二家劇院the broadway建於1821年。毫無疑問,吳居藍在紐約期間,百老匯已經有很多劇院在營業了,他曾在裡面看過戲,留下過不少美好的記憶,所以這是他印象最深刻的地方。


  我查了一下資料,1838年到1865年,如今在百老匯最受歡迎的音樂劇還沒有誕生,那時正是歌劇的黃金年代。1850年前後,威爾第推出了三部風靡世界的傳世經典歌劇:《弄臣》《游吟詩人》和《茶花女》。我相信,以當時美國人對歐洲文化的崇拜和追捧,這三部歌劇在紐約的劇院肯定是常演劇目。吳居藍身在紐約,又喜歡去劇院,肯定看過。


  前兩部歌劇我查了資料才知道講什麼,后一部我看過小說,也看過電影,對故事很熟悉,就選它吧!


  我悄悄找巫靚靚商量,希望她能想辦法在park theater或the broadway安排一場歌劇演出,演齣劇目是《茶花女》,要威爾第時期的風格,所有費用我會出。


  巫靚靚知道我不是一個亂花錢的人,詫異地說:「要花不少錢!演員費可以省一點,反正紐約多的是有才華的年輕演員,但場地租用費不會便宜,只怕要好幾萬美金。」


  想到一比六的匯率,我咬了咬牙說:「我有心理準備,你就從我賣石頭的錢里扣好了。不過記得保密,不要讓吳居藍知道了,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巫靚靚盯著我看了一瞬,承諾說:「我會幫你安排好,保證給你一部地道的十九世紀歌劇。」


  我感激地說:「謝謝!」


  巫靚靚搖搖頭,「我奶奶說『愛情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巫術,它能讓自私者無私、怯懦者勇敢、貪婪者善良、狡猾者愚鈍』,一切都是因為你的巫術。」


  我不好意思起來,哪裡有她說的那麼神奇?只不過是我不甘心吳居藍以前的時光中沒有我,企圖用金錢重塑一段過去的時光,鐫刻於他的記憶中罷了。


  在巫靚靚的安排下,《茶花女》的歌劇演出定在了十月份月圓之夜前一天的下午。


  觀賞歌劇的傳統是要穿正裝,吳居藍自然是簡單的白襯衣和黑西裝。我穿上了特意去買的禮裙,一條海藍色的長紗裙,十分飄逸蓬鬆,像是夏日午後的大海。我第一眼看到這條裙子,就覺得吳居藍應該會喜歡。當我從旋轉樓梯上迤邐走下時,他看到我的一瞬,從他的目光里,我感覺到我的判斷沒有錯,他的確喜歡。


  因為是包場,我們到達劇院時,劇院里冷冷清清,只有我們四個人。我帶著吳居藍選擇了正中間的位置,江易盛和巫靚靚坐在了我們前面兩排。


  燈光漸漸暗了下來,前面的江易盛和巫靚靚頭挨著頭、竊竊私語,我和吳居藍卻沉默地端坐著。我敏銳地感覺到他情緒似乎並不好,一直目光幽深、若有所思地看著四周空蕩蕩的座位。


  我突然有點惶恐,會不會弄巧成拙了?


  幕布緩緩拉開,舞台布景非常復古,音樂也很古典,迅速把人帶到了十九世紀的歐洲。


  第一幕是茶花女的巴黎寓所。一群上流社會的男人圍繞著巴黎當時最美貌的交際花大獻殷勤,男主角阿芒被介紹給茶花女瑪格麗特,他急切地表達著他的愛意,卻遭到了茶花女的拒絕。


  我看著舞台上衣飾煩瑣優雅的男男女女,恍惚地想起《茶花女》小說出版於1848年,《茶花女》歌劇首演於1853年,描述的正是那個時代的愛情。我自以為是地強拉著吳居藍坐在我身邊,去看一段舊時光的愛情,卻忘記了考慮,當年他看《茶花女》時,身邊坐的是誰?

  我試圖用金錢去參與一段早已逝去的時光,可也許,是讓逝去的時光參與了我現在的時光。吳居藍正坐在我身邊,但明顯和我一樣,心有所思,我所思是他,他所思是誰呢?


  百年前,陪他看過《茶花女》的人已經消失;幾十年後,我也會消失;百年後,是不是也會有個女孩不甘心地試圖參與到已經逝去的今日時光中?


  我也知道自己這麼想很沒有意義,過去和未來都在我的時光之外,實際上我都根本不存在,可以說,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但這一剎那,我竟然那麼悲傷、又那麼貪婪,不但想擁有現在,還嫉妒著過去和未來。


  吳居藍漸漸恢復如常,他察覺到了我的異常,輕聲問:「怎麼了?」


  我盯著舞台,搖搖頭,不知道我能說什麼。


  吳居藍握住了我的手,「你不喜歡看這個?」


  我努力笑了笑說:「我想看看你看過的東西,那時候應該很流行看歌劇。」


  吳居藍明白了為什麼會有這場只我們四個人的歌劇演出,他說:「你特意安排的?為了我?」


  我點頭。


  吳居藍拉著我站了起來,「我們離開!」


  我都沒顧上跟江易盛和巫靚靚打一聲招呼,就暈暈乎乎地被他拉出了劇院。


  離開了那個封閉黑暗的環境,不用再欣賞過去時光的愛情,我的心情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吳居藍脫下薄羊絨大衣,披在了我肩上,我知道他身體特異,並不畏懼寒冷,就沒有謙讓。


  他的外套帶著他獨有的清冷味道,我微笑著攏得更緊了些,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百年前、千年前,可曾有人也在蕭瑟秋風中,用他的外套取暖?他現在可會想起她?

  吳居藍帶著我避開了遊人多的街道,向著附近的公園走去,越走視野越開闊。正是十月金秋時節,紐約街頭的色彩濃烈明亮,猶如一幅幅色澤飽滿的油畫。


  秋高氣爽、天藍雲白,長長的林蔭道上,高高的大樹,有的金黃絢爛,有的緋紅奪目,地上鋪了一層薄薄的落葉,各種色彩交雜,遠遠望去,我們就像是走在華美的錦緞上。


  我正心神恍惚地看著風景,突然聽到吳居藍說:「我不喜歡劇院!我的聽覺和嗅覺都比人類敏感,劇院里聲音嘈雜,一大群人坐得密密麻麻,對我的耳朵和鼻子都是一種折磨。」


  我傻了,「可是你說……你對劇院的印象最深刻,我以為你是喜歡劇院。」


  吳居藍眺望著遠處湛藍的天說:「我告訴過你,當年,我本來還想在紐約多住一段時間,可因為一件突然發生的意外,我不得不提前離開紐約,回到了海里。那件突然發生的意外就是我被人發現了真實的身份,被設計抓住了。」


  我「啊」一聲,幾乎失聲驚叫,明明知道吳居藍現在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可依舊覺得害怕緊張。不管東方,還是西方,人類對「非我族類」的殘酷血腥都是一模一樣的,我忍不住問:「你怎麼會那麼不小心?」


  吳居藍淡淡說:「1861年南北戰爭爆發,隨著戰局的惡化,越來越多的男人或自願、或被迫地加入了戰爭。因為證件上,我正是最合適的年齡,我和幾個朋友都被徵召入伍。其中一個朋友的情人是我的好友,離開前,我答應了她,會儘力保住她情人的性命。戰場上,有太多無法控制的意外,為了保住這位朋友的命,我不得不顯露了自己非同人類的力量。他當時沒有表露出任何異常,裝作沒有留意到我的特異。1865年,南方宣布投降,南北戰爭結束。就在我們慶祝戰爭結束的那個晚上,他給我吃的飯菜里下了毒藥,設計把我抓住了。」


  又是一個關於背叛和出賣的故事,自從人類存在的那天起就在不斷地重複發生,以至我都沒有絲毫意外,只是覺得很心痛,「後來呢?」


  「他們把我關在一個特製的玻璃缸中,想在劇院里展出,憑藉我一舉成名。我對你說我對紐約的劇院印象深刻,是因為我曾在舞台上,透過玻璃缸,看他們一邊激動地盯著我,一邊貪婪地商量著展出成功后的各種計劃。」


  我屏著口氣問:「後來呢?」


  「在正式展出的前一天,1865年7月13日,我的人放火燒了那家叫barnum museum的劇院,趁亂救走了我。」


  「啊!barnum museum?我……我……搜索百老匯的歷史時,看到過這條新聞,在當年是很大的事件!」那篇文獻強調說這是一個由四層樓改造的大娛樂中心,位於百老匯街西南角,薈萃了當時美國最受歡迎的流行文化,可惜一夜之間就被燒成了灰燼。我還遺憾它竟然在吳居藍離開的那一年就被燒毀了,否則我可以把歌劇安排在那裡上演。


  吳居藍對我安撫地笑了笑,「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都過去了!」


  是啊!已經都過去了,他現在好好地在我身邊!我鬆了口氣,繼而十分愧疚於自己的自作主張,「我……我不知道你對劇院……我以為……對不起!」


  吳居藍半開玩笑地說:「你告訴我你剛才在難過什麼,我就原諒你。」


  「你……怎麼知道我是在難過?」


  吳居藍一邊牽著我的手慢步而行,一邊瞥了我一眼,淡淡說:「你的情緒很強烈,我的感覺不算遲鈍。」


  我咬了咬唇,期期艾艾地說:「我在想你以前喜歡過的女孩。」


  吳居藍猛地一下停住了腳步,轉頭看著我。


  我不敢和他對視,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有幾個前女友,甚至結過婚,都很正常了!我只是隨便想想,你放心,我能理解……」


  吳居藍用手托著我的下巴,抬起了我的頭,逼我和他對視,「沒有!」


  「沒、沒有?」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像個傻子。


  「一個都沒有,你是唯一。」


  如果是別的男人說這句話,我只會當作虛偽的甜言蜜語,一笑而過,但說這句話的是吳居藍。雖然他表情平淡、語氣平淡,只是陳述著一個不想我誤會的事實,可那是千年的漫漫光陰。我知道我淺薄、小氣、自私、無聊,但知道了沒有一個女子握過他冰涼的手,沒有一個女子享受過他的關心照顧,知道他心裡沒有任何人的影子……我的驚喜是如此強大劇烈,讓我忍不住淚盈於睫。


  「你啊……」吳居藍彎著手指,用冰涼的指背輕輕地印了印我睫毛上的淚珠,似乎實在不知道該拿我怎麼辦才好。


  我不好意思地偏過了頭,像每個知道自己被寵愛的女孩一般,用裝模作樣的蠻不講理去要求更多,「那麼漫長的時間,一個都沒有?我不相信!就算你沒有喜歡過別人,也肯定有別人喜歡過你吧?」


  吳居藍肯定看出了我是恃寵生驕,他掐了一下我的臉頰,似笑非笑地說:「你以為每個女人都會像你一樣臉皮比海龜殼還厚?」


  我一下子真的羞惱了,蠻不講理地說:「我哪裡臉皮厚了?你才臉皮厚呢!」


  他笑著說:「好,是我臉皮厚!我家沈螺的臉皮比牡蠣肉還嫩!」


  我被他那句「我家沈螺」逗得心裡直發酥,再板不起臉,用拳頭輕捶了下他的胸口,嘟囔:「我臉皮厚還不是被你逼出來的!」


  他不笑了,輕聲說:「對不起!」


  我愣了一愣,微笑著搖搖頭。沒有對不起,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如同紀伯倫所說,愛情從來都不可能只有甜蜜,苦痛也是愛情的一部分,讓我們更清楚地認識自己,也讓我們更珍惜得到的甜蜜。


  吳居藍盯著我的眼睛說:「在遇到你之前,我從來沒有考慮過找一個人類做伴侶。歸根結底,在人類的眼裡,我是異形的怪物,不清楚我的真實身份時,他們也許會有好感,但絕不會有人真選擇一個怪物做伴侶。」


  我立即說:「你不是怪物。」


  「那我是什麼?」吳居藍笑吟吟地看著我,並不像是很在意我的回答,可又透著隱隱的期待。


  我抱住他的腰,清晰地說:「你是我的愛侶,相愛一生的伴侶。」


  吳居藍靜靜地站了一瞬,收攏了胳膊,緊緊地抱著我,低下頭,在我的頭髮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我和吳居藍回到公寓時,已經六點多。


  江易盛在玩平板電腦,巫靚靚在看電視,都是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我抱歉地對巫靚靚和江易盛說:「不好意思,我們中途離場了。」


  巫靚靚沒興趣追究已經發生的事情,對我說:「兩塊石頭已經賣掉了,如我所猜,老闆把兩塊石頭都買了下來,總價是三百五十萬,扣除各種繳納的費用,你最後拿到手裡是一百九十多萬。」


  我對這筆意外的收入很滿意,「謝謝你,也謝謝你的老闆。」


  巫靚靚說:「前一句,我收下了。后一句,你親自對老闆去說吧!我奶奶安排了一個酒會,讓你和老闆正式見面。」


  「什麼時候?」


  「今天晚上。」


  我驚訝地說:「今天晚上?你現在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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