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在這裡(2)

  從小到大,我很想像別的孩子一樣去好好地愛爸爸和媽媽,但是我的爸媽沒有給我這個機會。我積攢了很多很多的愛,多得我都捨不得給任何人,也不敢給任何人,因為那是平凡的我全部所有的,但是,我想給你。


  我想用我的一生來好好地愛你,竭盡所能地對你好,用我所有的一切去寵你,讓你成為最幸福的男人!

  可是,你不給我機會,我滿腔熾熱的愛,只能化作漆黑大海前、一聲聲無望的呼喊。天能聽見、地能聽見、大海能聽見,唯獨不能讓你聽見!

  我一口氣又喝空了一罐啤酒,惡狠狠地把易拉罐捏扁。


  我含著眼淚對自己發誓說:「最後一次!如果他回應了我,就是命運告訴我不要放棄,如果他沒有回應我,就是命運告訴我應該放棄了!」


  我放下啤酒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雙手攏在嘴邊,對著大海,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叫:「吳——居——藍!吳——居——藍……」


  漫天星光下,海風溫柔地吹拂著,海浪輕柔地拍打著礁石。我站在高高的礁石上,像個瘋子一般,用盡全身力氣地叫著,一遍又一遍,好像要把全部的生命都消耗在叫聲中。


  我知道不會有人回應!

  我許下這個明明知道結果的誓言,只是逼自己放棄!

  對著大海一遍遍呼喚他的名字,呼喚得聲嘶力竭,告訴自己這就是命運,我已經儘力。


  從今往後,我會深埋這份感情,讓他覺得我也認為我們不適合。


  我會告訴他,我能放下,也能忘記他,反正這個宇宙間唯一永恆的就是一切都會消亡。連一顆恆星都能消失,何況一份感情呢?請他放心離開,我對他的感情一定會隨著時間消失!這是客觀規律,萬事萬物都不會違背!


  我相信我說的時候一定很真誠,即使他盯著我的眼睛,他也會相信,因為我說的都是真話,絕對沒有欺騙他。


  只是,我不會告訴他,我對他的感情消失所需要的時間!


  我對他的感情肯定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因為,我也肯定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吳居藍!吳居藍!吳居藍……」


  叫了幾百聲、幾千聲后,我的嗓子終於啞了,再也叫不出聲音來。


  海天間,萬物靜默,沒有任何聲音回應我的呼喚。


  這就是命運告訴我的最後結果,也是最好的結果!


  我心若死灰,淚流滿面地仰起頭,看向頭頂的蒼穹。


  繁星密布、星光璀璨。


  迷濛的淚光中,數以萬計的星辰光芒閃耀,顯得離我好近,似乎伸出手就可以擁有它們。


  多麼像吳居藍啊!那麼耀眼地出現,成了你的整片星空,讓世間所有的寶石都黯然失色。但是,你只能看著,永遠都不能擁有!

  我被蠱惑般朝著星空伸出雙手,想要擁抱整個蒼穹。


  突然,一道流星出現,快若閃電地滑過半個天際,消失在海天盡頭。


  我根本來不及思考什麼流星許願,可當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追隨著它的光芒時,腦海中唯一閃過的念頭就是:我要吳居藍!

  當流星消失后,我忍不住嘶啞著聲音又叫了一次:「吳居藍!」


  沒有回應。


  我含著淚罵自己:「真是個白痴!」


  明知道是騙人的,竟然還做!如果對著流星許個願就能實現所求,全世界的人都不用辛苦工作了,每天晚上對著天空等流星出現許願就好了!


  我正看著星星流眼淚,一個念頭像流星一般閃過腦海,我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


  「如果你想了解他,不要去聽他說出的話,而是要去聽他沒有說出的話。」


  我怔怔地站了一會兒,像是如夢初醒般,急急忙忙地掏出手機。


  通話記錄里,最近的記錄是「吳居藍」,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前。


  我顫抖著手點了一下他的名字,撥通了電話。


  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雖然很微弱,但是在這寂靜的夜晚,除了輕柔的海浪聲,只有它了,聽得一清二楚。


  原來,不是他沒有回應,而是,我叫他的方式不對。


  他在這裡,他竟然一直都在這裡!


  剎那間,震驚、狂喜、慶幸、悲傷、苦澀……各種激烈的情緒洶湧激蕩在心間,攪得我大腦如同沸騰的開水,一片霧氣迷濛,讓我悲喜難辨,既想大笑,又想大哭。


  叮叮咚咚的鈴聲結束時,吳居藍出現了。漫天星光下,他站在高處的山崖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剛才不知道他在時,我對著海天不停地大喊大叫,好像恨不得整個世界都聽到我在叫他。此刻,他近在我眼前,我卻一聲都叫不出來,只是獃獃地盯著他。


  他從山崖上飄然而下,黑暗對他沒有絲毫影響,嶙峋的礁石也對他沒有絲毫阻礙,他如履平地一般,轉眼就到了我的面前。


  他風華卓然,款款站定在我面前。眉眼深沉平靜,神色從容不迫,就好像他壓根兒不是被我逼得沒有辦法才出來見我,而是花前月下,前來赴約。


  其實,我們分別不過幾個小時,但我的心已經在死生之間來回幾次。看著他,就像是歷經磨難后的久別重逢。


  失而復得的喜悅,劫後餘生的心酸,委屈自憐的怨恨,還有面對心愛之人的緊張羞澀……我百感交集地看著他,似有千言萬語要傾訴,最終卻變成了一句輕飄飄的詰問:「為什麼鬼鬼祟祟地躲在暗處?」


  「我答應過江易盛,在沒有查清楚那些人的來歷前,不會讓你單獨待著。」


  我明白了,他不是後來才找來的,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有離開過。我和林瀚在樓梯間說話時,他並沒有離開,而是就守在一旁。後來我沒有打招呼地離開了醫院,他也一直跟在後面。


  那麼,他應該什麼都看見了,也什麼都明白了。


  想到他看到了我落寞地喝酒買醉,撒謊說自己和朋友在喝酒聊天,還有那些聲嘶力竭的掙扎和痛苦……我叫了幾千遍他的名字,他明明就在一旁,卻能夠一聲不吭,冷眼看著我把自己逼到絕境……


  我又悲又怒,忍不住舉起手狠狠地打著他。


  這一刻,我是真的恨極了他,下手毫不留情,咬牙切齒、使盡全身力氣地打,簡直像是在打生死仇敵。


  他一動不動,一言不發,任由我打。


  我打著打著,只覺得說不出的委屈心酸,淚水潸然而下,抱著他號啕大哭了起來。


  他終於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背。


  我嘶啞著聲音,嗚嗚咽咽地叫:「吳……居藍……」


  這一次,他沒有假裝沒聽到,而是一字字清晰地說:「我在這裡。」


  我不敢相信,愣了一愣,哽咽著又叫了一遍:「吳居藍!」


  他非常清晰地又說了一遍:「我在這裡。」


  我擦了擦眼淚,像是不認識他一樣盯著他。


  吳居藍目光沉靜地凝視著我。


  我吸了吸鼻子,瞪著他,惡狠狠地說:「我不放棄!不管你怎麼想,說我自私也好,臉皮厚也好,反正我不放棄!就算有一天我死了,給你留下很多痛苦,我也不放棄!和你相比,我的生命是很短暫,但我會把我全部的生命都給你!」


  吳居藍沉默不語,只是看著我。他的目光和以前不太一樣,漆黑的深邃中閃耀著靛藍的熠熠光彩,就好像萬千星辰都融化在了他的眼眸中,比浩瀚的星空更加璀璨美麗。


  我緊張地問:「你、你……在想什麼?」我已經太害怕他翻臉無情的冷酷了,生怕他又說出什麼傷人的話。


  他平靜地問:「這就是你的選擇?」


  我堅定地說:「這就是我的選擇!」


  他平靜地問:「就算會給你帶來痛苦?」


  我堅定地說:「就算會給我帶來痛苦!」


  他平靜地問:「就算會給我帶來痛苦?」


  我堅定地說:「就算會給你帶來痛苦!」


  吳居藍微微而笑,斬釘截鐵地說:「好!」


  我不知道他的「好」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的微笑讓我忘記了一切,只覺得沉沉黑夜霎時間變成了朗朗白晝,似乎有溫暖的陽光漫漫而下,將我包圍,給我帶來了融融暖意。


  吳居藍說:「我們回去,再待下去,你又要感冒了。」


  他的語氣太溫柔,讓我完全喪失了思考功能,只知道順服地點頭。


  一路上,他一直牽著我的手,沒有放開過,我也一直處於大腦當機的狀態。


  暈暈乎乎地回到了家裡,當他放開我的手,讓我上樓去休息時,我才反應過來,我好像還沒有問清楚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我站在樓梯口,遲遲不願上樓。


  吳居藍問:「怎麼了?」


  我鼓足勇氣,結結巴巴地問:「剛才在海灘上,你、你說的『好』……是什麼意思?」


  他轉身進了書房,拿著一個筆記本走了出來,把它遞給我。


  是他畫了三幅素描圖的那個筆記本,真的是記憶很深刻的東西!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咬了咬牙,硬著頭皮接了過來。


  吳居藍輕輕撫了下我的頭,溫和地說:「別緊張,這次不是……」不是什麼,他卻沒有再說。


  「嗯!」我嘴裡答應著,心情可一點沒有辦法放鬆。


  我懷著壯士赴死的心情,拿著筆記本,匆匆上了樓。


  剛關上卧室的門,我就打開了筆記本。翻過三張素描圖后,緊接著的一頁紙上寫滿了飄逸雋秀的字。


  讀了兩句后,我一下子鬆了口氣,不是什麼冷酷傷人的話,而是紀伯倫的一首散文詩《論愛》:

  當愛召喚你時,跟隨他,儘管他的道路艱難險阻。


  當愛的羽翼擁抱你時,依從他,儘管羽翼中藏著的利刃可能會傷害你。


  當愛同你講話時,信任他,儘管他的言語會粉碎你的美夢,就像北風吹荒了花園。


  愛為你戴上冠冕的同時,也會把你釘在十字架上。


  愛雖然能讓你生長,卻也能將你修剪。


  愛雖然能攀扶而上,輕撫你搖曳在陽光中的枝葉;卻也能俯拾而下,撼動你泥土深處的根須。


  所有這些都是愛對你的磨鍊,讓你能知曉內心深處的秘密,你的認知會化作你生命的一部分,完整你的生命。


  但是,如果你因為恐懼,只想尋求愛的平靜和愉悅。那麼,你最好掩蓋住真實的自我,避開愛的試煉所。進入不分季節的世界,在那裡你可以歡笑,但是無法開懷大笑;你可以哭泣,但無法哭盡心中所有的淚水。


  不要認為你能指引愛的方向,因為當愛發現你夠資格時,自會為你指引方向。


  我連著讀了好幾遍后,緊緊地抱著筆記本,靠在卧室的門上,含著眼淚,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剛才,吳居藍一進書房,立即就拿著筆記本走了出來,顯然不可能是今天晚上現寫的。我猜不到他是什麼時候寫的,也許是那晚他質問我之後寫的,也許是他這兩天思考時寫的。


  無論怎麼樣,在這段感情里,痛苦地思考和選擇的人不僅僅是我一個,他拷問我的問題,他也在拷問自己。


  不管過程如何,結果是我們不約而同做了同樣的選擇,讓愛就是愛吧!至於痛苦,我們甘願承受!因為這就是愛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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