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那片星空,那片海(全集)> 第17章 月圓之夜的約定(1)

第17章 月圓之夜的約定(1)

  最柔軟的牡蠣都包裹著最堅硬的殼,最美麗的珍珠都藏在最深處。


  我預料到了客棧會在海島上薄有名氣,卻沒有預料到不僅僅是薄有名氣,也不僅僅是在海島。


  那天晚上,一位來吃晚餐的客人竟然用手機拍攝了兩段視頻:一段是吳居藍雙手執刀、在斫膾;一段是吳居藍跪坐於老宅斑駁的石牆前、彈奏古琴。他把視頻上傳到了微博,起名「一頓不可思議的晚餐」,視頻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被轉發,吸引了形形色色的各類網友來圍觀。


  有隻關心外貌的顏控女,有喜歡古風音樂的音樂發燒友,有仔細研究切魚刀法的考據派,還有喜好美食的吃貨……無數人留言議論著視頻里的「饔子」——網友們不知道吳居藍的名字,就根據他吟誦的詩,稱呼他為饔子,古代對廚師的雅稱。


  真是醉了!畫面太美,我只能循環播放。


  到底是會做飯的音樂家,還是會彈古琴的廚師?有才藝就罷了,還長那麼帥,長那麼帥就罷了,還那麼有氣場,馬勒戈壁,還讓不讓別的男人活了?


  這才是傳統的中國好男人!有史為證,天寶六載,李白帶幼子路過中都,一位素不相識的小吏慕名前來拜訪。李白深為感動,親自操刀斫膾,並在離別時,贈詩一首。李白的詩就不用多說了,自己去「百度」,請注意重點,「李白親自操刀斫膾」,李白!李白!李白!寫得了千古流傳的詩,揮得動舌尖上的廚刀!這才是中國好男人!


  早在魏晉南北朝時,斫膾就已經不只為吃,也供人觀賞,「饔人縷切,鸞刀若飛,應刃落俎,靃靃霏霏」。到盛唐時,文人士子更是把斫膾視為風流雅事,王維、李白、杜甫、王昌齡、白居易……都在詩里描寫過魚膾。像李白這種身懷武藝、劍術高超的人還時不時親自斫膾,「呼兒拂幾霜刃揮,紅肌花落白雪霏」。


  瘋了!博主回復說他聽說那把古琴是饔子自己做的!自!己!做!的!


  明末李日華在《六研齋筆記·紫桃軒雜綴》里寫道,他讀過一本可能是唐人編撰的《斫膾書》,書中列舉的斫膾刀法有「小晃白、大晃白、舞梨花、柳葉縷、對翻蚨蝶、千丈線……」可惜那個時候,斫膾技藝已經失傳,李日華沒有辦法驗證這些記載的虛實。視頻里的饔子很有可能用的就是已經失傳的斫膾刀法。


  幸好江易盛及時聯繫了上傳視頻的客人,他在網友的瘋狂詢問下,只回答了「晚餐的地點是海螺小棧,視頻中的男子應該是客棧的經營者」,別的私人信息一句都沒說。


  網友們根據「海螺小棧」四處搜索,不少人搜到了我為客棧開的微博。他們像偵探一樣,對比了我之前上傳的客棧照片,立即根據背景,斷定了我的海螺小棧就是視頻中的海螺小棧。


  網友們紛紛留言,有打聽海島風景的,有建議多貼吳居藍照片的,還有純圍觀八卦的,甚至有人詢問吳居藍他爸媽怎麼養的吳居藍,求傳授經驗……


  我的微博粉絲從一百多人暴漲到一百多萬,從幾天沒有一條留言到每天上千條留言。我被網友的熱情嚇到了,甚至很擔憂,生怕這意外的「走紅」給吳居藍帶來麻煩。


  雖然因為沒有考慮到網路,吳居藍很意外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他的預料,但他並不像我想的那麼介意。有時候,他甚至會和我一起津津有味地看那些議論他的留言。


  江易盛笑著安慰我:「至少證明他不是通緝犯,否則他不可能那麼淡定地看著自己的視頻在網上瘋傳。」


  我捶了江易盛一拳,完全不能笑納江易盛的安慰。


  江易盛瀏覽網友的留言,指著其中一條讓我看:「這貨一定是火星上來的吧!一定是!」


  江易盛大笑,「我發現網上的精神病不少,看他們的留言真是太治癒了,讓我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正常了!」


  我看看視頻里的吳居藍,再看看身邊的江易盛,也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正常了!

  自從海螺小棧在網路上走紅,每天都有很多人打電話來諮詢客房住宿,但我一個都沒有接受。


  我小心眼地覺得現在來的客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自己仍在艱難的追求道路上跋涉呢,豈能容許他人來添亂?

  何況,我現在已經順利渡過經濟危機,並且發現了一個更喜歡的謀生方法,乾脆就放棄了原本開客棧的計劃。


  出於各種原因,那天晚上吃過魚膾的客人依舊時不時來海螺小棧吃飯。


  只不過,因為大廚加小工只有吳居藍和我兩個人,菜單並不豐盛,完全取決於當天吳居藍在菜市場買到了什麼。準確地說,就是他買到什麼,就做什麼。當然,客人也可以提前打電話來說明想吃什麼,只要吳居藍能買到,他也可以做。


  剛開始,我還擔心這樣做會影響生意,沒想到客人們不但沒有覺得吳居藍這樣做不對,反而更加喜歡來海螺小棧吃飯。後來,我才知道,大城市裡很多口碑非常好的私房菜都是這樣運營的。因為只有當天採購的食材,才能確保菜肴足夠新鮮、足夠美味。


  吳居藍的廚藝無可挑剔,就餐的環境也可以說很完美。老宅里的一樹一藤都有些年紀了,被時光沉澱出了很特別的味道,是任何裝修都不可能有的意境,來過的客人都會漸漸喜歡上海螺小棧。朋友帶朋友,在口口相傳的口碑中,海螺小棧很快就成了海島上最受歡迎的私房菜館。


  給我意外之喜的是,客人們看到我做的海螺工藝品很喜歡,詢問我賣不賣。我當然是有錢好商量,價格比我擺攤賣時高不少,無意中竟然也成了我的一條財路。


  我不想吳居藍太辛苦,每天只接待十個客人,大概能賺兩三百塊錢,時不時我還能賣出幾件海螺飾品,有時幾十,有時幾百。我算了下賬,除去日常開支和吳居藍的工資后,我每月能存三四千,已經足夠,不用再去做客棧的生意了。


  我坐在院子里的水龍頭前正在洗菜,手機突然響了。


  我擦乾手,拿過手機一看,是周不聞的電話。


  「大頭?」


  「是我!聽江易盛說你現在不做客棧生意,開始做私房菜生意了?」


  「是的!私房菜的生意很不錯,我覺得賺的錢已經足夠,不想太累,就不做客棧生意了。」


  「那還歡迎我來住嗎?」


  「當然,隨時,你什麼時候來?」


  「等我把手頭的工作處理了,就過去。」


  「好,等你來。」


  「你自己做生意,沒有周末,該休息的時候一定要休息,不要太累了!有時間的時候出去走走,看個電影、打個球什麼的,對自己好一點。」


  「嗯,好的!」


  我掛了電話,想了想,發現自從吳居藍淪落到我家,我就總是壓榨著他為我賺錢,都沒有給他放過假,也沒有帶他出去玩過。我立即決定,知錯就改,儘快給吳居藍和自己放一天假。


  我給江易盛打電話,告訴他,好長時間沒有休息過了,我想帶吳居藍出海去玩,問江易盛要不要一起去。江易盛毫不遲疑地說一起去,還承諾他會安排好一切,讓我準備好吃的就行。


  周六下午,四點半,太陽已經西斜,不再那麼灼熱曬人時,江易盛開著租來的小船,帶我和吳居藍出海去看落日、吃晚餐。


  行駛了一個多小時后,開到了預定的地點。江易盛把船停住,拿出了給吳居藍準備的浮潛用具,問:「玩過這個嗎?」


  「沒有。」吳居藍感興趣地翻看著腳蹼、浮潛鏡和換氣管。


  「你水性如何?」江易盛問。


  吳居藍愣了一愣,慢吞吞地說:「很好。」


  「兩米多深的游泳池裡能潛到池底嗎?」


  「能。」


  「那沒問題了。」江易盛坐到吳居藍對面,拿起自己的浮潛鏡和換氣管,演示如何穿戴浮潛的裝備,「浮潛很簡單,對水性好的人,一學就會。」


  吳居藍看我坐著沒動,「你不下去玩嗎?」


  我搖搖頭,「我不會游泳。」


  江易盛嗤笑,「她小時候掉到過海里一次,差點被淹死。自那之後,她就被嚇破了膽,怎麼學都學不會游泳。我和大頭費了死勁,也就是能讓她穿上救生衣,在水裡漂一會兒。如果沒有救生衣,想讓她下水,她會覺得你想謀殺她,拚死反抗!」


  我有點尷尬,辯解說:「不會游泳的人多了,又不是只我一個!」


  「不會游泳的人是很多,但他們不是漁民的後代,也沒有一個牛x的高祖爺爺。」江易盛對吳居藍說:「直到現在,上了年紀的老漁民說起哪個人的水性好,還會講起她高祖爺爺的傳說。那個年代,什麼工具都沒有,據說能下潛二十多米,可看看這個不肖子孫,連游泳都學不會!」


  我瞪了江易盛一眼,叮囑他說:「別光顧著捉龍蝦,看著點吳居藍,他第一次浮潛。」又對吳居藍叮囑:「你跟緊江易盛,千萬不要為了追龍蝦潛得太深,安全第一。」


  江易盛檢查了一下吳居藍的穿戴,確定沒有問題后,他率先翻下了船,吳居藍緊跟著他也翻下了船。


  兩人就在船周圍游著,江易盛教吳居藍如何浮潛,我看了一會兒,發現吳居藍水性非常好,很快就學會了,放下心來。


  江易盛又翻上了船,把一雙黑色手套和一個可以掛在身上的綠色網兜遞給吳居藍。江易盛戴著手套、拿著網兜示範,「抓龍蝦時,從它的背後過去,這樣它就夾不到你。抓到后,先浮上水面,然後把龍蝦放進網兜,掛回腰上,這樣就可以繼續去抓第二隻。」


  吳居藍表示明白后,江易盛說:「晚上有沒有龍蝦吃,就看咱倆的人品了。」說完,他帶著吳居藍跳下船,往遠處游去。


  我拿出照相機,一邊照相,一邊看著吳居藍隨著江易盛在海里上上下下。


  為了防止被晒傷或被海蜇蜇傷,浮潛衣把全身上下包得嚴嚴實實,只露出脖子和一截小腿。江易盛經常在海上玩,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吳居藍卻是白皙的,幸虧他身形修長、動作矯健,才沒有絲毫文弱感。


  吳居藍的運氣非常好,很快就捉到了三隻龍蝦,江易盛卻一無所獲,他調侃地對吳居藍說:「你還真是盲拳打死老師傅!」


  吳居藍微微一笑,什麼都沒說。他翻上船,把揮舞著大鉗子的龍蝦丟到了鐵皮桶里,還從綠色網兜里倒了不少牡蠣出來。


  我拿起準備好的浴巾,遞給他,「擦一下,小心著涼。」


  吳居藍接過浴巾,擦著頭髮和身子。


  我對還泡在海里的江易盛說:「三隻龍蝦已經夠吃了,你還要繼續捉嗎?」


  江易盛說:「當然!吃別人捉的有什麼意思?等我捉到更大的,把吳大哥捉的放掉就好了!」他說完,朝我們揮揮手,向著遠處游去。


  吳居藍坐到我身旁,靠著船艙,愜意地舒展著長腿。


  他一聲不吭地把一個不大不小的牡蠣遞給我。


  我拿在手裡,遲疑了一下說:「雖然都說新鮮的牡蠣生吃味道很鮮美,但我一直吃不太慣。」


  吳居藍一聲不吭地把牡蠣又從我手裡拿了回去。


  他乾脆利落地掰開牡蠣殼,把牡蠣肉吃到了嘴裡。然後,他拽過我的手,從嘴裡吐出了一顆黑色的珍珠,輕輕掉落在我的掌心。


  我看傻眼了,獃獃地問:「給我的?」


  吳居藍扭過了頭,面無表情地眺望著海天盡頭,「我記得你們女孩子很喜歡這種無聊的東西。」


  我凝視著掌心的小東西——一顆不大的黑色珍珠,形狀如水滴。在這個人工珍珠已經泛濫的時代,並不值錢,但是,它是吳居藍親手從海里采來的,送給我的。


  想到他剛才一氣呵成的動作,我問:「你是不是早知道這個牡蠣裡面有珍珠?」


  吳居藍淡淡瞥了我一眼,「要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麼要單挑出這個牡蠣?」


  我十分懊惱,如果剛才我願意生吃牡蠣,就可以驚訝地親口吃到珍珠,然後驚喜地吐出來。不過,想到剛才吳居藍親口吐出珍珠的性感樣子,我又覺得這樣更好。


  我把珍珠緊緊地握在了掌心裡,「謝謝!」


  吳居藍淡淡說:「隨手撿來的東西而已!」


  我有點無奈,別的男人都是一副「我為你付出了很多,快來感激我」的樣子,他倒好,時時刻刻擺出一副「我什麼都沒做,你千萬別感動」的樣子。


  但是,他忘記了我是在海邊長大的姑娘,深深地知道:最柔軟的牡蠣都包裹著最堅硬的殼,最美麗的珍珠都藏在最深處。


  我正拿著黑珍珠把玩,吳居藍突然問:「你小時候掉下海是怎麼回事?」


  沒有什麼可隱瞞的,我爽快地說:「我七歲那年的事。爸媽在鬧離婚,爺爺想挽回他們的感情,叫他們回海島住幾天。我媽和繼母不一樣,她很尊敬我爺爺,只是不尊敬我爸而已。我們一家三口回了海島,爺爺特意開著船,帶爸爸、媽媽和我出海去玩。我記得那天天氣特別好,天空藍藍的,沒有一絲風,海面平如鏡。爺爺躲在船艙里休息,我在海里撲騰,爸媽坐在船舷旁看著我,那時候我是會游泳的。」


  我苦笑,「結果他們說著說著,又吵了起來。我腿抽筋了,突然嗆了水,可他們吵得太厲害,誰都沒有注意到我,我就溺水了。後來的事情,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差點淹死,是爺爺救了我。爸媽在我醒來的當天,決定了離婚,謝天謝地,我終於不用再聽他們吵架了。」


  吳居藍沉默地看著我。


  我聳聳肩,笑著說:「要說完全不難受那肯定是假的,但要說我一直到現在還難受,那可太矯情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媽媽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爸爸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我也有了自己的生活,一切過去的事都只是過去!」


  江易盛的大叫聲突然傳來,「我捉到了一隻好大的龍蝦!」


  我和吳居藍都循聲望去,江易盛一手划著水,一手高舉著一隻很大的龍蝦。


  我朝他揮手,示意我們已經都看到了。


  吳居藍沒頭沒腦地說:「待會兒我給你烤牡蠣吃。」


  我握著掌心裡的黑珍珠,微笑著點了點頭。


  就著落日的浮光流輝,我們吃了一頓很豐盛的海鮮大餐。


  酒足飯飽,回到家時已經快九點,天色全黑。


  帶去的一瓶紅酒,江易盛顧及要開船,淺嘗輒止,吳居藍也只是喝了幾口,大半被我喝了。醉意上頭,老街的道路又凹凸不平,我走得搖搖晃晃,看上去很是危險,吳居藍不得不攙著我的胳膊。


  江易盛家先到,他笑眯眯地和我們揮手道別後,關上了院門。


  吳居藍扶著我繼續往前走。


  兩人還沒走到院門口,吳居藍突然停住了腳步。我不解地問:「沒帶鑰匙嗎?我包里有。」


  吳居藍把我推到院牆拐角處,壓著聲音說:「躲在這裡不要動。」說完,他跑了幾步,在牆上微微凸起的石頭上借了下力,就直接從牆頭翻進了院子。


  我殘存的酒意立即全消,瞪大眼睛看著自己家的院牆,像是從來沒有見過一樣。兩米半高的院牆是這麼容易能翻過去的嗎?


  一個人突然拉開院門,衝出了院子,黑暗中只見什麼東西飛了出來,砸到屋檐下懸挂的「海螺小棧」的匾額上。匾額墜落,正正砸到那人頭上,他晃了一晃,軟軟地摔到地上,昏了過去。


  我看得目瞪口呆,突然想到吳居藍一個人在裡面……我立即沖了過去,踩到碎裂的匾額,被絆得跌跌撞撞,一頭跌進了院子。


  「小螺?」吳居藍擔心的聲音。


  「我沒事!」


  我急急忙忙從地上爬起來,抬頭一看,院子內,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正在和吳居藍搏鬥。吳居藍赤手空拳,那人手裡卻拿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惡狠狠地刺來揮去,幾乎每次都擦著吳居藍的身體劃過,看得我心驚肉跳。


  吳居藍卻一點都不緊張,還有空閑回頭盯著我,不悅地質問:「為什麼不在外面等?」


  我哆嗦著說:「小心!我、我來……報警!」


  我顫顫巍巍地掏出手機,突然眼睛瞪大,嚇得一動不敢動。


  大概因為聽到我說要報警,拿著匕首的男子幾次想要奪路而逃,都被吳居藍攔下,他一下子發了瘋,不管不顧地開始砍刺吳居藍。


  森寒的刀光中,吳居藍猶如探囊取物,直接伸手,輕輕巧巧地把匕首奪了過來,另一隻手卡住了對方的脖子,像一個鐵箍一樣,牢牢地把那人固定在牆上。對方還企圖反抗,吳居藍手往上一提,他雙腿懸空,全身的重量都吊在了脖子上,氣都喘不過來,很快就全身力氣盡失。


  吳居藍看他老實了,手往下放了一點,讓他雙腳能著地,「你們是什麼人?想要什麼?」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