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集會
馬羅恩將兜帽口在頭上,低著頭,沿著角落穿過走廊,進入位於鐵山後院的一個大廳之中。
剛來到門口,一隻手便拍在他的肩膀上,問:「這是法師集會,你是什麼人?」
馬羅恩無奈之下脫下頭蓬,露出自己的面孔。那人看著馬羅恩,表情有些扭曲,抽回自己的手,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接著向侍者找了塊毛巾擦擦手,接著召喚出一團火苗,將毛巾燒掉。
馬羅恩深吸一口氣,戴上兜帽,走進大廳。剛進門,他便聽到有人高聲喊道:「嘿,馬羅恩,這裡,這裡。」馬羅恩扭過頭,是喬治。喬治是一個平民法師,算是他僅有的幾個朋友之一。
馬羅恩低頭走到喬治身邊,責備道:「能不能小點聲!這麼多人。」
喬治早知道這傢伙是怎麼回事,滿不在乎的說道:「怕什麼,你又不是偷偷摸摸進來的。你是有徽章正牌法師,搞不懂你為什麼每一回來都小心翼翼的。」
馬羅恩苦笑,說道:「說了很多次了,還不是因為我脖子後面的那個烙印么。」
喬治對他的這個說法嗤之以鼻:「胡扯,我是平民出身,那幫老爺也看不起我,我也沒像你這樣。」
「心像你這麼寬的全世界也沒有幾個。」馬羅恩攤手,跟喬治找了個最角落的座位坐下。
侍者端著各式的飲品,甜點在大廳中穿梭。年齡各異的施法者們在相互交談著。並分成了涇渭分明的三個群體。
最大的是法師出身和貴族出身的,他們大多穿著光鮮的法袍,上面綉著金線,更高級一些的會在都碰上綉上帶有防禦功能的魔法陣,並且用魔法固化。每當有生人接近是,斗篷就會發出一道炫目的光芒。
餘下兩派則人數中平民出身的法師人數稍微少一些。有一些人甚至會跑到貴族法師那一群人中說笑幾句。不過從他的衣裝可以看出,這種所謂的「平民」大概都是出身大商人大富豪的家庭。而真正的平民出身的法師身上的衣著就寒酸了不少,大多數就是一件毫無裝飾的袍子外加樸素的法杖。魔法研究是一個燒錢的事情,沒有資金支持的平民法師實力普遍不高,在會場中顯的拘謹而小心。
最後是奴隸出身的法師,這些法師互相很少交談,都是找一個角落冷眼看著其他人。他們的穿著跟平民法師差不多,但是眼神畏縮,來這裡的目的好像只是為了吃東西。
奴隸因為一些人盡皆知的原因,大部分沒有在六歲這個最適合的年齡接受檢測靈魂源素含量的「靈魂衝擊測驗」。所以各個年齡段的人都有,有一些甚至是成年之後才被檢測出具有魔法天賦的。因此,這些人的平均水平是在場所有人中最低的。而自小生活的嚴酷環境使得他們潛意識的不願意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同樣出身的夥伴們。馬羅恩嘗試著跟幾個算是認識的奴隸法師交談,結果對方沒說兩句話就借故離開了。
「說了你不可能成功的。」喬治坐在一旁說著風涼話。
「就因為這樣所以他們才會被人看不起。」馬羅恩說道。最弱的一個群體居然是最不團結的一個,這讓馬羅恩感到難以想象,弱者只有抱團才有生存的可能,而這幫傢伙在普通人面前敏感驕傲的跟貴族一樣,在法師面前卻畏縮懦弱的跟奴隸一般。
他癱在椅子上,右手用力的捏著自己的眉心。喬治叫住一個路過的侍者,從托盤上取下兩杯朗姆酒。說道:「我們那幫人其實也一樣,只不過沒這麼光明正大罷了。看看那幾個往貴族堆里鑽的傢伙,腰都快彎到地上了。」
「原本以為成為法師終於可以擺脫這個烙印,但我最近才明白,原來這個烙印不是烙在我身上,而是烙在別人心裡。」馬羅恩摸著自己的後頸,那裡有一個已經淡的不可察覺的雞蛋大小的疤痕,那是他用刀將自己的奴隸烙印剜去之後留下的。
「馬羅恩,過來一下。」這個時候,在對面人群中的加什突然喊了一聲,想馬洛恩招了招手。
「我過去一下。」馬洛恩對喬治說道。起身跟著加什去了陽台。
「剛才負責伯勞的賽博斯坦大師告訴我,我們小組負責的數據沒有上交。這是怎麼回事?」來到陽台,加什劈頭蓋臉的問道。
「希爾曼告訴我說是數據有問題。」馬洛恩解釋道。
「數據有問題?他們幹什麼吃的?」加什皺起了眉頭。接著說道:「你知不知道剛才我在同僚面前很難堪?」
「很抱歉,閣下。」馬洛恩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爭辯,無論輸贏,吃虧的肯定是他。
「我不管,明天中午之前,我要看到完整的數據報告出現在賽博斯坦大師的辦公桌上。不要讓我為你們的無能擦屁股!」加什用手指指著馬洛恩的鼻子,狠狠的說道。
「現在,給我滾!」加什說完,撥開帘子,回到大廳之中,張開雙手跟剛來到會場的一個貴族法師擁抱了一下。馬洛恩摸了摸鼻子,走回到喬治的身邊。
「挨罵了?」喬治問。
「恩。」馬洛恩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接著他補充了一句:「沒事,打小挨罵,習慣了。」
喬治笑了笑,馬洛恩手中酒杯濺起的水波證明他根本沒有說的那麼平靜。
「回去休息休息吧,不要再把精力放在你的那些『同胞』身上了」喬治說著,拍拍馬洛恩的肩膀,加入到平民法師的聊天之中。
馬洛恩深吸一口氣。放下酒杯,戴上兜帽。悄悄的離開了會場。會場中心的加什用眼角撇到了這一切,微不可察的嗤笑了一聲。
離開皇宮,馬洛恩並沒有立刻回到自己的住所。而是沿著相反的方向來到一個高大的建築之前。
愛因斯大教堂。
這是神聖教廷在愛因斯修建的大教堂。由於鐵山沒有國教這一說,所以相比別的國家首都的大教堂,這裡的人少了不少。甚至用門可羅雀這個詞都不過分。
進入大門,寬敞的大堂里空無一人。只有一個年邁的老神父跪在那裡祈禱。聽到有人進來,他站起身,露出了笑容。
「馬洛恩大人,您來了。」神父尼撒的格里高利看著馬洛恩,微微鞠躬。
尼撒的格里高利是神聖教廷派往愛因斯負責傳教工作的神父。他的名字叫做格里高利,但是這個名字在整個神聖教廷是在太過普遍,由於他出身教國的尼撒地區,所以被稱為尼撒的格里高利。
這名年俞60的老神父早年是一個奴隸。被路過的教團收養,成為一個苦修士。他的奴隸烙印印在額頭上,現在依然清晰可見。
「格里高利神父,打擾您祈禱了。」馬洛恩回了一禮。說道。
「馬洛恩大人太客氣了。」尼撒的格里高利笑著擺擺手,請馬洛恩坐下。
也許是對方前奴隸的身份,或者是老人和藹的態度。總之,跟這個老神父相處讓馬洛恩感到非常的舒服。於是跟著神父在長椅上坐下。
「馬洛恩大人想好是否叫回歸神聖意志的懷抱了么?」尼撒的格里高利問。
「我,不太清楚。」馬洛恩有些猶豫。
「還在迷惘?方便告訴我,您在顧慮什麼么?」
馬洛恩沒有正面回答老人的問題,而是問道:「格里高利大人,您也是無姓者,當年在教廷沒有受到排斥和壓迫么?」
「無姓者」是奴隸們對自己的稱呼。因為奴隸普遍沒有姓,而奴隸這個詞在洛安語中跟「豬狗」相通。所以很多奴隸通常喜歡用「無姓者」來稱呼自己。
老神父搖搖頭,回答道:「在教廷,所有人都是神聖意志的子民。沐浴在相同的聖光之下。沒有平民,貴族,和無姓者的區分。」
「那教士和平民,主教和平民,平民跟無姓者呢?」
老神父接著搖頭:「沒有區別。」
「但是地位總會有區別吧,掌握著聖光的高階教士和普通的無姓者怎麼能一樣?」
聽完尼撒的格里高利聽完之後呵呵的笑了起來,這個笑聲不是嘲笑,更像是長輩看到一個向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的孩子。
「馬洛恩大人對我教依舊不了解啊。」老人搖搖頭,笑著說道:「在教廷能夠在一國首都主持傳教工作的只有大主教。而大主教,必然是由高階教士擔任的。」
說著,老人張開手,一道絢爛的光芒出現在他的手心。在馬洛恩震驚的眼神中,老人說道:「那個在光芒之中的意志告訴我們:沐浴著我光芒的人,都是我的子,都是我的民。你們可以無限的親近我,也可以無限的遠離我。這本無區別,就跟你們在我眼中沒有區別一樣。」
馬洛恩單膝跪地,雙手捧向那團光彩。他在冥冥之中察覺到,剜除別人心中烙印的那條道,便在老人的手中。
「我,馬洛恩,願意回歸到神聖意志的懷抱。」馬洛恩低下頭,頸后扭曲醜陋的傷疤在聖光的照耀下,舒展開來,漸漸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