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交鋒
第二天報紙上就鋪天蓋地地登出了章亦深與方優即將訂婚的喜訊,方優的身世在上流社會是一個幾近公開的秘密,因此實際上這場婚訊差不多就成為了章氏與方氏的結盟合作宣言。
華宇集團的華誠率先打電話來慶賀婚訊,語氣看似客套其實不善。
“恭喜章老弟訂婚在即,隻是章氏如今事務如此繁忙,章老弟居然還有時間風花雪月抱得美人歸,果然是人采風流無所不能啊!”
章亦深客客氣氣送回一枚軟釘子。
“華總取笑了,到了正式的結婚日子,還希望華總能光臨捧場才是。就怕華總瞧不上我章亦深,又或者是到時雜事纏身無法抽空,那倒是亦深的遺憾了。”
“哈哈,怎麽會?無論你章氏是興盛也好,還是如今衰落也好,每個過程細節我都會一場不漏的,這點章老弟大可放心。”
“世事難料,華宇如今情形也未必比章氏好多少,華總,一個人不能胃口太大,吃多了會傷身子的。”
這句話成功地噎住了語含譏諷的華誠,趁他無語的功夫,章亦深淡淡道了聲再見掛了電話。
李特助忠誠無比地站在他身後,章亦深揉了揉額頭,將桌上的大堆報紙伸手一推,冷聲道:“將這些東西有多遠給我扔多遠。”
扔得再遠,也不能抹去它存在的事實。
章亦深站在落地窗前抽煙,訂婚的消息鬧得如此沸沸揚揚,紀清淺不可能不知。
她會有一點點難過嗎?
自嘲地笑笑,笑自己的異想天開。
如果她能表現出任何一點點介意,他都會考慮取消方優這枚棋子的計劃,他從來就不是什麽聖人,做事隻講究結果,從不在乎手段,但為了紀清淺,他寧可選擇一條更艱難的路,隻要她肯給他一點希望。
而他隻得到了她的決絕,和二百萬支票的拱手送人。
心中有恨,無法斷絕,香煙在指端捏碎,甘醇的煙葉碎成齏粉紛紛墜地。
電話鈴響,陳秘急切的聲音從彼端傳來。
“章總,紀小姐要見你,她已經上樓來了,要不要說你不在?”陳秘是聰慧的,如今是風口浪尖,她懂得章亦深此時不宜再鬧出任何花邊新聞。
章亦深眸中的陰霾之氣更濃。
“不,你請她進來,不要讓人來打擾我們。”
數日未見,紀清淺有些許變化,原先空洞的眼中如今多了一絲光彩,雖然細微,卻象一顆針刺在了章亦深的心上,無端讓他生出怒意。
這樣由心而生的光彩,隻因她要離開他。
“你來做什麽?難道你就這麽等不及向別人投懷送抱?”他冷冷開口,一雙眼直鎖著她,如他所願地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恚怒表情。
“我說過的,這件事暫時不提,你別再來考驗我的耐性。”
“亦深,我們談談好嗎?”紀清淺努力使自己聲音維持平靜。
“談什麽?談你的新歡?”章亦深眼神銳利滿是不屑,“你當初為了錢做我的女人,如今為了另一個男人,你居然可以一擲千金!紀清淺,我從來不知你竟是一個這麽大方的女人。”
“亦深,你明知不是這樣的。”紀清淺一再隱忍,胸口微微起伏,“你明知我隻是讚助那間孤兒院,這件事和許至陽並沒有任何關係。”
“怎麽會沒有關係?如果不是他,你會想要離開我?如果不是他,你會捐出那二百萬?如果不是他,你今天會站在這裏?”他咄咄逼人地質問她。
“亦深。”她吸了口氣,眼中慢慢地湧起了淚水,“我們不要再相互折磨了,你放過我好不好?”
她這樣的軟語相求,章亦深一時倒沒了脾氣,她的淚,她溫聲的呼喚,無形地摧毀了他對她豎立的高牆。
“你現在有了未婚妻,你應該好好對你的妻子,我隻是一個卑微的女子,不值得你花費太多心思。”
章亦深一震,眼神複雜地望著她,原來她一直都懂,可她卻一直裝糊塗,用冷漠抗拒來折磨他的身心。
也許他和她,注定是兩隻無法取暖的刺蝟,他身上有強勢的刺,她身上有倔強的刺。靠在一起隻會互相傷害。
他的眼光狼狽地避開了她,沙啞著聲音說道:“你既然知道,也就應該明白我不會輕易放手。”
“你已經放手了。”紀清淺說這句話的時候,心中忽然有些酸澀,說不出來的酸澀,連自己也不明原因的酸澀。
“你是指方優?”章亦深冷笑,“你真的以為我會選擇她做我的妻子?”
“章亦深,你不要讓我鄙視你。”紀清淺終於忍耐不住,“如果你是帶了任何目的和她接近,我隻會更加瞧不起你。”
“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好人,難道你現在才知道?”章亦深的目中怒火澎湃,“當初我不也是用了卑鄙的手段才得到你的。我章亦深再卑鄙無恥,也不需要你來提醒我這個事實。”
他大步走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我說過我們是注定要綁在一起的,你想離開我沒那麽容易!”
“可你也說過要考慮一段時間。”紀清淺猶作努力。
“哼,如果不是因為許至陽,也許我會好好考慮。”章亦深連連冷笑,“你為了一個男人而離開我,你說我會不會大方地拱手相讓?”
“不是,我隻是把他當弟弟。”紀清淺急忙解釋,她怕他眼底的怒火,如果因此而牽累到許至陽,那會讓她百死難贖其罪。
“你把他當弟弟,那他把你當姐姐了嗎?紀清淺,你不要再裝糊塗,男人的心我懂,相信你也懂,你說,難道你對他,就沒有一丁點其它的感情,你說啊!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紀清淺沉默了許久,輕聲說道:“我喜歡他。”
是喜歡,但不是愛,她分得很清楚。
“哈,你終於承認了。”狂怒之下的章亦深卻沒有分辨事實的能力,掌中的力道在一分分加深,“我告訴你,許至陽是個有秘密的人,他的底細,你我誰也不清楚,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他當初接近你,就是帶有目的——”
“夠了!”紀清淺打斷他,倏地站起身,“你再這樣無中生有地冤屈人,這件事就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
章亦深迅速接口,目光猶如刀鋒割麵而過,“這件事本來就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我們的合約並沒有解除,你憑什麽口口聲聲說要離開我?”
“你欠我的,你一生也還不了。”
“不,我早就還清了。”紀清淺站直身子,淚光中抬起倔強的臉,堅定的聲音象從遙遠的天際傳來,隆隆而驚,“七年,我把一個女人最珍貴的青春年華都賠給了你,你還要我怎樣?”
她就那樣站在逆光的陰影之中,身上的光芒卻耀眼萬丈,以一種沉默的,爆發的氣勢冷冷俯望著他。
他離他是如此之近,終究是情深緣淺,咫尺天涯。
“亦深,其實我還是要感謝你的,當初是你解救我出了困境,盡管你打碎了我關於愛情的夢,盡管你將我鎖在身邊七年,但是沒有你,我也許會留下更大的遺憾。”紀清淺忍著從手腕上傳來的劇痛,第一次,很冷靜很真誠地講述著當年的事件,剝來那層層斑駁的傷口。
“我們互相折磨了這麽久,為什麽不能試著退一步海闊天空?你肯放我自由,我一生都會感激你。”她咽了嗯口水,艱難地開口,“或許我們以後還能做朋友。”
“朋友?你認為我章亦深在這個世上還會有朋友?”章亦深簡直要大笑出聲,不知是笑她的癡人說夢,還是笑自己的不清醒,“紀清淺,你想一走了之,你有沒有想過我會怎樣對付你所關心的人?你忘記了當年利源是怎麽破產的,你忘記了萬老板是怎樣被我痛打一頓丟在破巷的,我是個睚眥必報冷酷無情的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別人對我的背叛。”
紀清淺睜大了眼,身子無可抑製地顫抖著,章亦深的這句話,戳中了他的死穴,她心中劃過恐懼的冰涼。
“不, 你不會的。”紀清淺猶在作最後一分努力,“現在的你,早已不是當年的章亦深。”
真正了解一個人的,除了他的愛人,就是他的敵人,章亦深驀然一片心涼,紀清淺今天勇敢地站在這裏提出離開,甚至不再懼怕他傷害她的家人,憑的是什麽,仗著是什麽?無非是他對她那一份特殊的感情罷了。
這個女人,是世界上最無情的女人,章亦深狠狠地一拳捶在桌上,再抬起手的時候,指端的鮮血淋漓而下,紀清淺本能地想要察看他的傷勢,然而還是強忍了,垂下了眼睛,遮住了眼底的那一抹關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