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轉身
他一定是不知道章亦深的為人,七年前,利源公司被迫破產,老板徐震獲刑八年,調戲過她的胖子老板亦夜半遭襲,裸體醜聞傳遍全城,他是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如何能容許屬於自己的禁臠背叛離去,好,她自己是豁出一切無懼生死的了,但如果因此連累許至陽遭受無妄之災,卻又教她情何以堪?
章亦深縱使改變了再多,她也不能拿許至陽來冒險。
與他接近,貪戀一時的親情溫暖,卻絲毫沒有考慮到衝動的後果,這個認知讓她徹底清醒,從心底生出冰冷絕望。
她不能原諒這樣自私的自己。
“你在勸一個養尊處優的情婦離開自己的靠山,這簡直是一個天大的笑話,章亦深有錢有勢,動動手就能掐死象你這樣的小記者無數,你這些天真的話還是趁早收起來吧!”
麵對她嗤之以鼻的不屑神情,許至陽眼神一黯,飄過一抹難堪的受傷,隨即揚眉一笑道:“你以為我會怕他嗎?他章亦深再陰險狡猾,也不過是一個即將破產的落魄商人,我連龍潭虎穴也敢闖,又怎麽會害怕他的打擊報複?紀姐你也太小看我了。”他神色頗為倨傲,字字斬釘截鐵。
“什麽?”紀清淺在意的卻不是他的侃侃而談勇者無懼,她捉住了一個敏感字眼,脫口問道,“章亦深快破產了,你是怎麽知道的?”
許至陽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望著她,深深地看進她眼底,不回答她的問話反而反問道:“他這麽對你,怎麽紀姐你還很關心他嗎?”
紀清淺不做聲,上次資金困窘的難題明明已經得到了解決,怎麽現在又有他破產的流言傳出來呢?
但這一切似乎與她不相幹,章氏崩潰也罷,倒閉也罷,她始終都隻是一個局外人。
於是她淡然說道:“隨口問問而已。”轉身就想走。
“紀姐。”許至陽在她身後叫住她,“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
紀清淺隻停頓了一瞬,又向前走。
許至陽追了幾步,拉住她的胳膊,執意說道:“不,我一定要讓你知道。”也不在意她是否在傾聽,自顧說了起來。
本來上次章亦深差不多已經解決了資金周轉的難題,幾間銀行均已承諾繼續提供章氏信貸。章亦深秘密出遊法國,其實是去洽談生意積極融資,這本是一個絕密之極的消息,卻被一向與章氏有隙的華宇集團抖了出來,讓章氏好不容易穩定的股價又開始動搖不定。
以章氏目前的困境,再加上華宇的步步進逼落井下石,章亦深一舉一動稍有任何差池,章氏就可能麵臨清盤倒閉的命運。
許至陽是一個記者,他所了解的內幕必然要比市麵上流傳的要清楚得多,紀清淺沉默了,怪不得章亦深會消失一周之久,怪不得他最近的脾氣陰晴不定,怪不得他離去的時候坦言最近會很忙。
她更加不知道的是,章亦深並不是善與之輩,察覺消息泄露之後,他立刻與當紅女星方優高調回國,將法國之行演變成攜美同遊,機場上一出真真假假的戀愛新聞,成功地降低了此次泄秘事件在民眾之間的真實可信度。
除此之外,方優背後的方傳雄,才是他真正一心想要攫取的目標人物。
他從來就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物,為了生存為了利益,他可以不計任何代價,不擇手段地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樣的章亦深,是狡黠的狐,誘惑的毒,狠戾的狼。
紀清淺甩開他的手,步子越走越快,她不想再聽下去,她不明白許至陽為什麽執意地要讓她知道這些,她緊緊地咬著唇,拒絕接受來自耳中的任何聲音。
許至陽最後在她身後叫道:“紀姐,這樣的一個男人,還值得你留在他身邊嗎?”
“夠了!”紀清淺猛地回過身,蒼白的臉瘦削的下巴,整個人憔悴得可怕,眼中卻是異常灼亮的一點光芒,“我不需要你來教我該怎麽做?我本來就是跟了章亦深七年的地下情人,為了錢什麽也可以出賣。我告訴你,你別以為我接近你真的是因為關心你,我隻是生活寂寞空虛了,想找點樂子來打發自己無聊的時間,很不幸你就是我選中的目標。你現在什麽都知道了,你還跟著我做什麽?”
“我不管他是一個怎麽樣的人,他有錢,能滿足我的虛榮心,我就要跟著他,他沒錢了,我自然會選擇下一個目標,你不是最厭惡愛慕虛榮的女人嗎?你忘記了葉敏的背叛了嗎?我和她本就是一類的人,不值得你為我浪費一丁點時間。”
她盛怒之下口不擇言,隻想把他趕離自己的身邊,她是一劑毒藥,不能再讓任何人因她而受傷。
一口氣說完這些無情的話語,她雙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皮包上的帶子,胸膛一起一伏,倔強地盯著許至陽慘白的一張臉。
本不想哭,眼淚卻紛湧,如刀割的寒風吹過,不斷下墜的淚仿佛就要凝結成冰。
許至陽歎了口氣,伸手抹去了她臉上狼藉的淚,低聲說道:“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相信,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你哭什麽?”
紀清淺想躲,卻沒有躲開,冷冷說道:“他沒錢了,我的靠山快倒了,我為什麽不能哭?”
“你是什麽樣的人,我看得很清楚,我從來沒見過象你這樣做情人做得這麽失敗的人,你的眼神,你的表情,你無意中流露出來的渴望,無一不在告訴我,你想逃出這個讓你窒息的牢籠,不是你不能,而是你不敢。外麵的世界還有陽光,為什麽你就不能大膽地出來走一走?你別和我說命運那一套廢話,我從來就不信這些,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任何人都別想禁錮一個人的心。”
他是那樣的自信篤篤,眉宇之間光芒萬丈,仿佛世間任何事,隻要想做,就無所不能。那種睨視天下的氣勢,成竹在胸的鋒芒,仿佛就是另一個章亦深。
紀清淺打了一個寒噤,不能再任由他誘惑了,章亦深的報複手段,何等殘酷何等淩厲她記憶猶新。
她冷冷一笑,將棒棒糖隨手扔在了地上。
“小弟弟,你太天真了吧,姐姐出來混的時候,你還在讀書呢!”
許至陽如遭重擊,雙唇再無一絲血色,棒棒糖落在了地上,插入了雪中,一陣風過,飄飛的雪屑將唯一的一點痕跡也完全遮沒。
紀清淺心中一痛,就仿佛這個世界最後的一抹溫暖,也墜入了無邊的黑暗。
這回她轉身離開的時候,許至陽再也沒有挽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