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誤會
紀清淺將他的小動作看在眼裏,心內暗暗好笑,許至陽是個聰明之極的孩子,早看出她進門就有不悅之色,先是大拍馬屁讓她忘懷,接著又巧言給她下套,哄她承諾每日來送飯,瞧不出他年紀隻比自己小著幾歲,倒是一肚子的陰謀詭計。
她偏頭朝他微笑,伸出中指食指在他額頭上打了個暴粟。
“想吃你就直說,拐什麽彎彎腸子。”言畢又加強了語氣,“你別以為嘻嘻哈哈地就想糊弄過去,你的右手本來就不方便,再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到時候吃虧的還是你。”
許至陽凝視著她,臉上出現了少有的莊嚴凝重之色,斂了笑意緩緩道:“紀姐,這篇稿子很重要的,我明天要交。”
紀清淺皺眉堅持道:“再怎麽重要,你也不能用受傷的手打字。”
許至陽放下了喝空的碗,眼中湧出了一股怒色:“我想將這條新聞快點上交報社,因為製假的人實在是太可恨了,他們就應該被揭發出來,得到應有的報應。”
他眼神極堅毅,完全褪卻了眉宇間的青澀之氣,這一刻紀清淺才恍惚覺得,他並不僅僅隻是一個熱情陽光的大男孩,他也有屬於自己的堅持,嫉惡如仇,頑強勇敢,身上散發出奪人的氣勢。
她甚至有一種錯覺,仿佛眼前站立的是一個公正嚴明的執法官,她於是退讓了,菀爾一笑道:“那我來幫你完成,你念稿,我打字。”
許至陽也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緊繃的神色慢慢放鬆,答道:“紀姐肯幫忙,那是再好不過。”
病房內的燈光並不明亮,紀清淺屏息靜坐在柔和的光線之中打字,空調的風口徐徐吹出溫熱的風,她頸上係的一條紫色紗巾微微地揚起又落下,許至陽一邊輕聲地念著句子一邊望著她的背影,隻覺得那條紗巾仿佛就落在他的心上,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撓,軟軟而癢癢,叫人從心底生出莫名悸動的情緒。
他忽然失神地喚了一句:“紀姐。”
紀清淺回頭看他,一縷碎發就這麽從耳後墜了出來,生動的一雙眸子中如有水波流動,問道:“怎麽了?”
許至陽忙收斂心神,笑道:“沒什麽,我們繼續。”
紀清淺隨手把碎發撩到了耳後,轉過身繼續打字。
隔壁病床上的老伯正閉著眼睛愜意地收聽廣播電台中的京劇節目,恐是怕打擾了旁人,聲音調得極低,但仍有細碎的唱詞如流水般逸出,伊伊呀呀雋永悠長,他的老伴就坐在床邊,耐心地替他揉捏著雙腿,時不時絮絮說著家中的一些瑣事。
啪嗒的鍵盤聲,低沉的念字聲,空調的滋滋風聲,隱約的戲曲聲,絮絮的低語聲,靜謐的房間裏所有的聲音融合得如此自然而溫馨,仿佛歲月靜好時間凝滯,一切的一切都停留在了最美好的時刻。
便在這時,病房門被人一手推開,嘩啦啦湧進了一屋的人,門外的寒風再勁,也抵不過這一群人的熱情洋溢,大家七手八腳地將手中的東西放下,一齊擁到了許至陽的床邊,登時將還算寬敞的病房圍了個水泄不通。
許至陽驚訝地站起了身,臉上笑容綻開,點頭招呼道:“何姐,你們都來了。”
這些人都是許至陽報社的同事,年紀大些言語爽利的是副編何姐,挺有幾分街道辦事處婦女主任的派頭,舉手投足間儼然是群龍之首,亂哄哄的一群人七嘴八舌詢問許至陽的傷勢如何,叮囑他好好休息不要著急工作上的事,許至陽一一答應下來,反倒是紀清淺被不客氣地擠到了一邊,她也不生氣,就這麽淡定自若地站在窗旁,安靜地看著眼前這群人對許至陽的熱情夾攻,嘴角噙著一個淺淺的從容微笑。
那何姐是何等伶俐人物,眼觀四方耳聽八路,早就發現了紀清淺與許至陽的關係不尋常,她模糊記得進門時許至陽盯著對麵紀清淺時那道專注的目光,竟是少有的失神恍惚,她咳了聲,帶著幾分玩笑幾分試探的語氣埋怨說道:“小許啊,這可就是你不厚道了,你進報社也有幾年了,何姐可沒少關心過你,一心想替你介紹個好對象,你卻一直說不用不用,暫時還不想考慮結婚的事,怎麽這會子一受了傷,立時就跑出了這麽體貼的一個女朋友,你把大家瞞得這麽緊,到時可要好好罰你。”
紀清淺簡直哭笑不得,看來這誤會是越鬧越大了,正想解釋幾句,冷不丁對麵一直看熱鬧的老太太突然嘣出了一句。
“你們都搞錯了,這位真的是他的姐姐。”
老太太說得挺一本正經,房內的人卻登時安靜了下來。
許至陽與大家共事多年 ,大家對他的家庭情況是知根摸底的,清楚地知道他並沒有什麽姐姐,紀清淺暗自叫苦,老太太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更加是此地無銀,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何姐環顧當場,率先嗬嗬一笑打破怪異的氣氛:“這個麽?現在不是流行姐弟戀啊,啊哈,流行流行!”眾人也都擠眉弄眼不懷好意地笑,攛掇著要許至陽請客。
麵對著眾人曖昧探詢的目光,許至陽倒是落落大方。
“她是我的姐姐沒錯,你們不要瞎猜了。”
同事們互望一眼,彼此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一千個不相信,瞧不出向來爽朗自信的許至陽,竟然會有——戀母情結?但眼前這兩位緋聞主角都不肯承認,估計是臉皮子淺害羞了,於是都識趣地沒有做聲,暗自忍笑忍得內傷。
同事們又坐了會,聊了些工作上的事也就散了,何姐特意留到最後,拍了拍許至陽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小許啊,你好好休息,養好身體,咱們還等著喝你的喜酒呢!”許至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光不自覺地瞟向了紀清淺,低聲道:“何姐,你別說了。”
何姐啐了一句:“這孩子,還害什麽羞啊!”眼見對方已經先入為主,許至陽隻好閉口不語。
何姐個性豪爽,加上對許至陽又是出自內心的關懷,臨走時還特地拉著紀清淺的手交待幾句。
“紀小姐是吧,咱們的小許弟弟可是交給你了。”附耳又在她耳邊說道:“這小子挺不錯的,學曆高不說,脾氣也好,我可是看中了他許久,一心想把他介紹給自己的侄女,那知這小子不吭聲不吭氣地,倒找了你這麽一個溫柔嫻淑的女子,看到他有了歸宿,我總算是放心了。”
紀清淺再怎麽裝作不在意,臉還是紅了,正想說你真是誤會了,那何姐卻朝她友善地笑了笑,揮了揮手走了。
偌大的空間一下子又恢複了冷冷清清,室內的空氣中漂浮著詭異的尷尬。
許至陽偷偷打量紀清淺的臉色,擠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對不起啊紀姐,我們這群同事向來都是這樣口沒遮攔,你可千萬別介意,等我上班後我會好好向他們解釋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