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故鄉（上）

  紀清淺隔著店門便看見喬依靈在外麵拚命地招手，她天生就一副藏不住話的脾氣，瞧她這副焦急的樣子，估計又是有什麽大新聞發現，果然門一打開她便旋風一樣地衝了進來，迫不及待地將手中拿著一疊報紙翻開，指著其中的一則新聞給紀清淺看。


  醒目的套紅標題：章氏總裁沉著應對破產流言，事後飄然出國行蹤成謎，報上還附有一張清晰的照片，章亦深一身風衣從車內走出，匆匆步入機場的身影。


  紀清淺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淡淡地說道：“那又怎麽樣？”


  喬依靈嘻嘻笑了：“章總是你的男朋友，這件事你當然知道，看來是我太杞人憂天了。”


  紀清淺聽到男朋友就三個字就本能地皺眉說道：“什麽男朋友不男朋友的，我還沒那個資格。”


  她說的是一句實話，聽到喬依靈耳中卻成了一句負氣的話，她看出了紀姐臉上的不豫之色，不敢再多提章亦深，心裏卻已經開始進行了天馬行空的猜想。


  肯定是兩人鬧別扭了，所以章總才會突然出國行蹤成謎。


  瞧不出象章總那樣酷酷的人物，居然也會玩失蹤這樣情侶間常見的小把戲，這實在是一件很新奇的事。


  看喬依靈眼珠子滴滴亂轉的那一副調皮樣，紀清淺不用猜也知道她的小腦袋瓜子裏想的是些什麽，她也不想多做解釋，隻吩咐叫她看好店，就一個走出了店外。


  宿雨新晴，這個灰蒙蒙的城市終於顯現了它清新的一麵。


  紀清淺買了一張回老家的車票，獨自一人坐上了火車，火車轟隆轟隆不停，一直向千裏之外馳去。


  那裏有她魂牽夢縈的故鄉，但她牽掛的親人們，卻無情地把她摒棄在了門外。


  這麽長的歲月緩慢流轉，記憶的泡沫浮浮沉沉，再苦再傷的心終究也沉澱為一片漠然，偶爾想起還會有流淚的感覺，更多的卻是甘願放縱的沉淪。


  再次踏在故鄉的土地上，紀清淺提著小小的行旅包走著，落葉飄零，腳踩在路麵上沙沙作響，她忽然就想起了一首詩中的句子：“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真是寫足了她此時的心境。


  鄉間的原野放眼望去一片蕭瑟，早已過了收獲的季節，曾經豐碩的田地裏如今一片冷冷清清，紀清淺對這裏每一寸土地都很熟悉，熟悉得就象是她的脈搏一樣，夢裏也隨著呼吸一起律動。


  前方是一片寂寥的墓地，鄉下不成文的規矩，未結婚成家的青少年去世之後，一律不得葬入祖墳，隻能在此處容身憩息。


  小弟就葬在這裏，小小的一座墳塋，孤零零地無人作伴，漫長的歲月裏，喜愛熱鬧的小弟一定很孤單吧？紀清淺在墳塋邊找了塊幹燥的土地坐下，凝視著墓碑上熟悉卻冰涼的名字，一點一點地摳幹字跡中的青苔，輕聲說道：“清暉，姐姐來看你了。”


  她在墳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暮色四合，村裏炊煙四起。


  小弟在建築工地失足從腳手架上墜落，當場死亡，紀清淺找到當時帶隊的包工頭許開山詢問原由，許開山是一個熱心腸的人，他瞧著紀清淺可憐，紀清暉又死得冤枉，便向她透露了一些內幕，暗示她直接向承建方利源建築公司老板徐震索賠。


  紀清暉的死亡固然是意外，但利源公司對施工工人的待遇太差，安全問題不夠重視也是事實，例如腳手架下的防護網有效防護距離達不到標準，事發當日也沒有為工人配備足夠的安全帶，這一切都為安全事故的發生埋下了隱患。


  紀清淺經許開山提點之後，憤而找律師協商打算狀告利源公司，律師幾經商榷後對她說，這種事情不好處理，因為這種索賠的案子審判和賠付都是件極耗時耗力的事，而利源公司又財大氣粗背景赫赫，平民根本就鬥不過老板，處事圓滑的律師力勸紀清淺私了，紀清淺不肯讓小弟死得不明不白，倔強地決定仍是要狀告利源公司。


  屋漏偏逢連夜雨，此時紀父在傷心惱怒夾攻之下，身體一下子就垮了下去，送到醫院後查出了身患尿毒症晚期的噩耗，昂貴的治療費用象一座大山沉沉的壓了下來，紀清淺再怎麽不肯委屈小弟，當此困境也隻得咽下血淚，無奈地接受利源公司的私了，準備拿這一筆賠償款拯救父親的生命。


  但她怎麽也沒有料到，就連私了也是這麽困難的一件事。


  一萬五，利源公司隻肯賠付一萬五，小弟鮮活的一條命，隻能換來這樣一個冰冷的數字。


  紀清淺憤怒了，幾次三番地到利源公司去找老板徐震理論，以她的背景身份，徐震自然不屑於見她這樣的小人物，她焦頭爛額地跑了多次，起先還能見到徐老板的秘書，到最後連秘書也冷了嘴臉，直接叫保安將她請了出去。


  後來她打聽到徐震要參加一個商業酒會，通過王佳妮的關係，她好不容易弄到一張邀請貼，找王佳妮借了套衣服混進會場，徐震是個圓滑的商人，隨隨便便敷衍了她幾句，瞅她一個不注意居然揚長而去。


  跑斷了腿又磨破了嘴皮，事情還是沒有一些進展，她幾乎要絕望了，偏偏又被一個胖子老板性騷擾，如果不是有人及時出手相助，她簡直不敢想像自己當時會遇到怎樣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