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夕（洛都之回憶3）
\t妘茱臉色蒼白躺在床榻之上，一個白胡子郎中正在為其診脈。
\t洪蓮紅腫著雙眼，一把扯過羅媽的頭發，“茱兒好好的怎麽會落水的？說，是不是你們合計著謀害我的女兒！我就不該相信你的，你們……”
\t“蓮夫人，饒命啊！二小姐是去拾一個紙鳶不慎落水的……”羅媽臉上已被抓出幾道血痕。
\t“你讓二小姐去湖邊？”洪蓮不解氣地又是一陣腳踹。
\t“蓮夫人，奴婢來不及阻止……奴婢錯了！啊！”羅媽連連告饒。
\t“呃……咳咳。”那個郎中清了清嗓子，有點愕然地望著那個潑辣的夫人，“這位小姐已無性命之尤，不過天寒水冷怕感染風寒，老夫這就開幾副湯藥，驅了寒氣，應無大礙。”
\t聽了這話，洪蓮才放過羅媽，命靈兒跟隨大夫去抓藥。
\t這時候，妘夕手裏拿著個小麵人兒出現在門口。她看見伏在地上的羅媽雙目含淚，朝她用力搖了搖頭，示意她趕緊離開，別闖進來挨罵挨打。
\t“死丫頭!”洪蓮剛想破口大罵，想起之前的一幕，終究心裏有鬼氣勢低了下去，一時也不知如何處置這個丫頭。
\t“城南陸府，三公子，字少楠……”妘夕也不理羅媽，在一旁喃喃自語。
\t“大小姐！”羅媽看著那張毫無表情的小臉，想這孩子不會是驚嚇過度，中了邪吧，這自言自語些什麽呢？
\t“閉嘴！胡言亂語些什麽！”洪蓮心中一驚，指尖止不住一陣發涼，這丫頭怎麽知道的？
\t“二娘，陸叔叔送我的小麵人，你說好看不？”妘夕突然舉起手中的麵人，一臉燦爛地笑了。
\t“還敢胡言亂語!”洪蓮一把將麵人打落在地上，瞧著那張純真無邪的小臉，她莫名地生出一股膽顫，笑話，這麽個小丫頭還怕治不了你！
\t三日後，陸少楠遣一個小童偷偷給蓮夫人送信，相約黃昏時分，城南湖心亭相見，要事商議。
\t看著床上熟睡的茱兒，洪蓮猶豫了半晌。終究還是戴了一個鬥篷，悄悄從後門閃了出去。
\t“蓮兒！”陸少楠看見了那婀娜的身影，走去捏住了佳人的胳膊。
\t“噓，小聲點。”洪蓮回頭看看四周，“當心隔牆有耳。”
\t“嗬嗬，怕什麽，做都做了，還怕人說不成，沒想到你當了妘府的蓮夫人，臉皮子倒薄了不少呢……”
\t“你混說什麽呢，何事緊急？”洪蓮伸出食指點在陸少楠的眉心。那風流的男人便乘機捉住了那白藕般的手腕，放在嘴邊輕輕啃咬。
\t“你真壞！”洪蓮縮了手，往後退一步，看來這個男人是真的著了她的魔了！
\t“蓮兒，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我在陸府活得也不甚愉快，老頭子隻疼我大哥和二哥，我娘又對家裏那個母老虎惟命是從，這回硬要我娶個滿臉麻子的女人做正妻，說是替我爹的官運著想，哎……”那陸少楠說到動情處，竟雙目含淚，眉頭緊鎖，直看得洪蓮也不忍心起來。這陸三公子是庶出，洪蓮又想起自己的茱兒，不禁也飛濕了雙瞼。
\t“所以，我想好了，叫我娶那個麻子女做妻是斷無可能的，蓮兒，不如你隨我一起去平原郡吧，我們離開洛都城，作一對神仙眷侶可好？”陸少楠將洪蓮摟入懷中，嘴角浮現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
\t“平原郡……很遠呢，不行，我還有我的女兒！”洪蓮一時的意亂情迷，卻在想到茱兒的時候清醒了過來。
\t“你的女兒自然是和我們一起走，你放心，我會好好待她。蓮兒，蓮兒！平原郡是我娘的祖籍，那邊還有些宗族的叔伯好投靠，再說我已經變賣籌備了三千兩，有錢傍身，還怕到了那兒過不上逍遙日子？”
\t“你——讓我回去想想。”洪蓮一聽心有所動，現在妘府除了那幢宅子，確實也沒什麽好守的了。
\t“蓮兒……”陸少楠抱住她將溫熱的唇湊了上去。
\t“你真的願意帶我走？”洪蓮平複了一下喘息，盯住那雙漆黑的眸子。
\t“我對天起誓，如果辜負洪蓮，叫我遭天打雷劈，不得……”一雙冰涼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t“這裏是一百兩銀票，你先打點一下，等茱兒身體大好了，我們就出發。”
***
\t妘家祖籍遠在西陲的江源縣，因當年妘老爺為官才舉家遷至洛都。妘戰是家中獨子，幾個姐姐早年嫁人，如今在洛都城內的隻有當年的妘二小姐一人，卻因身體孱弱無所出不得夫家喜愛。聽聞弟弟噩耗之後，更是舊疾複發一病不起。這日身上稍覺好些，便強撐著起來，托人去妘府傳話，說是姑母思念外甥女，想見上一麵。
\t小廝拜了蓮夫人，說明來意。洪蓮眼皮也沒抬一下，隻淡淡道：“回去稟你家主子，就說多謝夫人惦念，但姑娘得了風寒，不宜出門，等病好了再去探望姑母。”
\t小廝走後，洪蓮打定主意，為免夜長夢多橫生枝節，得趕緊找出房契。她本是個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妘將軍在世的時候連年在外，有時候一年半載也見不了一次麵，心中已是萬般忿恨幽怨。如今受了誘惑，便也拋卻了禮義廉恥。
\t鳳伯、靈兒和鍾兒拿了賞錢，都來和蓮夫人道別。隻有羅媽不識好歹，死活都不肯離開妘府，說要一輩子伺候小姐。
\t“實話告訴你吧，這宅子我已經賣了，明日人家就來收屋，你不想走也得走！還是拿點錢，回老家養老去吧。”
\t羅媽呆在那兒，屋子賣了？那她的大小姐怎麽辦？
\t“不！奴婢求求您讓我陪在小姐身邊吧，我……我不要賞錢，隻求夫人賞口飯吃，求您了，夫人！夫人！”羅媽長跪不起，聲淚俱下。
\t“夫人？” 洪蓮冷笑一聲，心想這麽多年這些下人們都隻是稱呼她“蓮夫人”，今日倒肯改口了，“你的夫人早入了黃土！”
\t門後的陰影裏，一個白色的身影瑟瑟發抖。
\t一陣疾風刮開祠堂的木門，那個小身影就撲倒在地上，壓抑著的嗚咽聲在暗夜中如泣如訴。
\t妘夕伸出手，周遭是濃得散不開的夜，除了虛無還是虛無……
\t無邊無盡，何時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