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點秋之言（上）
翡翠公主說罷，兀自抱著潞王發了會兒呆，又笑了。
「他來逼我，我偏偏就順著他，讓他跪著。」
佟小鎖心中念頭一轉，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女孩。
年紀不大又是尊貴至極的小女孩兒，如今眼中，卻藏著委屈。
佟小鎖忽然明白了，繞在舌尖上的勸諫，猶豫再三之後，還是沒有出口。
她都明白，卻依舊選擇了這樣做，只能說明，這個看似尊貴受寵的公主，實則也是一肚子怨氣。
既然這樣，她何必多言？
反正今兒這搭好的戲檯子，她們都是配角，自有主角還沒登場呢。
而翡翠公主自言自語罷了，又恢復了小孩子的神態，和潞王咬耳朵說起了悄悄話。
潞王聽得眉開眼笑地，舉著撥浪鼓問道：「我就吃姐姐給我做的水晶糕。」
「嗯，贊兒乖。」翡翠公主嘻嘻地笑著。
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湊在一次，場景真是好看極了，也讓人心中舒暢。
只是，誰又能猜到他們心中所想呢？
佟小鎖心底感慨著，起身道：「三位殿下坐了這許久，小女卻沒有奉茶，待客不周，還請殿下莫要見怪。」
翡翠公主抱著潞王，笑得溫柔又甜美：「不怪你的，我們並不吃宮外的茶。」
一旁的女官聽說，立刻接話道：「方才已經借了府上的廚房，想必已經要備好了。」
佟小鎖忙道：「既然這樣，小女親去看看吧。」
翡翠公主點點頭，見塗點秋在那兒似是坐不住地看著佟小鎖，心中明白，笑道：「秋姐姐吃茶喜好與我和贊兒不同，不曉得我的宮人得不得用，不如讓玥兒也去看看？」
塗點秋忙起身笑道：「我親自去看看吧，省得她說不明白。」
佟小鎖清楚，這是塗點秋有事情要和自己說，笑了一下，做了個請的動作，讓著塗點秋，共同出了正廳。
……
待出了屋子之後，佟小鎖略微鬆了一口氣。
前院如今靜悄悄的，但人有許多，都是伴著皇室出門的宮人與侍衛，沒一個是佟家的人。
佟府以前從沒有過的肅穆，就在這群宮人甚至連呼吸都沒聲音的垂首侍立中，盤桓在了佟府的前院。
塗小酒——不，現在應該叫九郡公薛贇了——搭了個好大的戲檯子，請足了一堆有身份地位的人，來唱這一台戲。
「佟大小姐。」待下了台階之後，塗點秋忽然扯住了佟小鎖的衣袖，怯生生地問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佟小鎖看著塗點秋的樣子，卻未答話，而是對子規道：「你先往廚房那邊去，看看女官們忙得如何了，回來告訴我。」
「玥兒，我和佟大小姐說會兒話，你也往廚房去看看。」塗點秋聽見，忙也吩咐了玥兒一聲。
子規屈膝施禮，又對玥兒道：「女官請。」
玥兒滿是不屑地看了子規一眼后，眼神落在了佟小鎖身上。
「你，」她對著佟小鎖，很不客氣地說道，「好生服侍我們郡主，知道嗎？」
塗點秋急壞了，喚了一聲：「玥兒。」
佟小鎖倒是好脾氣，只禮道：「是，女官放心。」
玥兒滿意了一點兒，一扭一扭地，和子規走了。
佟小鎖這才對塗點秋道：
「小女不敢生氣，郡公大人要立威，小女也只求沒有誤了郡公和郡主的事情。」
語氣客套、恭敬，並且滿滿的都是疏離。
塗點秋有些慌了，依舊是緊緊地拉著佟小鎖的衣袖：「我……我，我……我沒有。」
她心中有好多話要說，但是到了嘴邊，卻覺得一句都表達不出來。
差點兒就要哭了。
佟小鎖看著這個從賣花姑娘，忽然就變成了「郡主」的女子，想要從她身上看出哪怕一點點的破綻，或者是薛贇的影子。
都沒有。
眼前的女子，渾身上下都是膽怯，甚至不如之前她在街上遇見的那個賣花姑娘。
靈動、活潑，雖然身處地位，但是對著一個胡攪蠻纏的倪四小姐時，也有些急智。
最終，還是佟小鎖先嘆了口氣，軟了心腸。
罷了，都是這棋盤上的子罷了，她同她置氣做什麼？
況且薛贇如此做，也確實有不得已之處。
……
在今天之前，佟小鎖還覺得薛贇想要的，是佟家的勢力。
不過等到章恕與賈散子的事情冒了出來，佟小鎖才明白，擺在薛贇面前的受邀問題，壓根兒不是有沒有勢力，而是能不能消除朝野之上，對他身份的懷疑。
如果沒有這個基礎，那麼一切都是妄談。
她裝病在家，佟昌言許久未歸，蕭氏更是不會議論這些事情。
又因為金掌柜和薛贇的那點子淵源，所以她對薛贇的態度很是微妙，如果不是今天自己問起，只怕金掌柜在這個事情上，會永遠冷眼旁觀下去。
佟小鎖可以感覺到，金掌柜根本不希望自己和九郡公有太多瓜葛。
所以，佟小鎖並不清楚外間的議論究竟到了何等程度，但對於薛贇而言，事態一定很緊急。
急到他在今天這個過年的大日子裡，設計了自己，設計了章恕，請動了淑妃娘娘，搬來了一個公主一個郡主，將戲檯子擺在了安平公府。
真是夠處心積慮了。
只是這些，到底並不是塗點秋的錯。
想著，佟小鎖終於展顏一笑：「郡主放心，小女都明白的。」
塗點秋看著佟小鎖的眼神，知道她所說是真的，終於舒了一口氣，神色也輕鬆了很多。
「還有，玥兒那個就是那樣的，哥哥尋來的丫頭，凶了些。」塗點秋依舊拉著她的衣袖，歉意道，「你也別和她生氣，我好生教教她就是了。」
佟小鎖倒是並不很在乎玥兒對待自己的態度如何。
塗點秋的丫頭，對塗點秋好就是了，反正和自己沒關係。
「郡主性子溫厚，有那樣的丫頭在身邊，反而是好事。」她笑道。
塗點秋又開始局促不安了。
她放開佟小鎖的衣袖，轉而低頭繞著手指，半晌才道：
「我……我以前只知道哥哥身份尊貴，卻不懂這個公那個王的到底是什麼。」她的語氣帶著茫然，「不過這幾天，我倒是都明白了。就上次那個倪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