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堅定心志
穿一身青色衣裙，雖然在屋中，卻還要披金線八寶吉祥紋斗篷，正靠在窗前，邊賞雨邊看書，難得把自己文藝成了優雅少女的佟小鎖，往食盒裡看了一眼，笑了。
「你瞧瞧，我難得雅了一次，就把這大俗的東西拿來了。」她頗為幽怨地說道。
子規笑著夾了一塊在盤中，放在了她面前的小几上。
正在書桌前研墨的金盤，聽見這話卻怪道：「這吃的東西，怎麼會俗呢？很好吃呀。」
說話間，眼睛一直盯著那盤糕點，垂涎欲滴的。
佟小鎖和子規對視一眼，雙雙失笑。
「是了，吃食一事，才是世間最雅的。」佟小鎖認真總結，又對金盤道：「剩下的都給你吧，等下你去同沈娘子說，中午要做個蹄髈，就上次子規說的那種做法，我饞了。」
子規在旁聽了，忙淺笑：「不是小姐饞了，是小姐心疼奴婢。」
子規這人，不喜堅果、糕點、河鮮；喜歡肉、白菜、梨子。
挑嘴挑得奇怪，挑嘴也挑得簡單，更重要的是，挑出了水平。
凡沈娘子的那些雞鴨鵝豬牛羊、白菜、梨子相關的吃食，子規都給出過主意，完善過食譜的。
「心疼你，我也的確饞了。」佟小鎖懶散地笑著，吃剩了半塊糕丟在盤中，轉過頭去，繼續不知道是看書，還是看雨了。
金盤早就拿手帕包了點心，邊吃邊興高采烈地去廚房了。
蹄髈耶！哪裡還要「等下」才去說？必須立刻就去的。
子規看看金盤的背影，無奈一笑，這才從袖中拿出了一樣東西，遞過去道：「金掌柜讓人將東西送進來了。」
薄薄的紙，只掃一眼格式，就知道是張房契。
「說是人也救出來了，讓大小姐放心。」子規低聲道。
「嗯，我知道了。」佟小鎖不過掃了一眼，就繼續懶洋洋地看雨，半天才問，「有人發現嗎？」
子規笑道：「咱們這段日子都在佳客至，所以丟個碟子人送回來，在情理之中。況且老爺今兒在家，沒人敢聒噪，只有翠柳探頭探腦地，非要看出些事兒來，還說奴婢手腳不勤謹，丟了東西。」
她並不生氣，畢竟翠柳的事情，早已經不算事兒了。
佟小鎖懨懨地聽著，半天才開口道：「你受委屈了。」
子規暗中皺了眉頭。
這是怎麼了？
自那天回來之後，大小姐只高興了一晚上，就開始懨懨的了。
那種忽然間，對世間萬物沒了盼頭，提不起精神的懨懨。
話說得少了，人懶怠動了，一呆就是半天。
除了昨天去書房，和南媽媽談了些學問，越發連屋門都懶得出了。
蕭氏以為她病了，又張羅了太醫來給她看病，自然查不出什麼病來，只能囑咐了她們，要好生照料著。
「大小姐是不舒服嗎？」子規柔聲關切道。
「是，」佟小鎖將眼神轉在了窗外的雨上，「心亂，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子規聽她說得這樣灰心，急忙安慰道：「許是下雨的緣故呢，夫人說過雨惱人，容易心亂，要不咱們把窗關上吧。」
佟小鎖依舊看著窗外發獃。
「本就是同這世上格格不入的，關上打開的，都是一樣。」她喃喃道。
子規聽得糊塗，不覺脫口而出：「瞧大小姐說的，彷彿您……」
說到這兒的時候，她忽然頓了一下，才道：「不是這世上人一樣。」
前後的語氣，差異明顯。
……
偏生這話說完了，外面的雨又大起來了。
佟小鎖看向她，笑問：「為何這麼說？」
子規知道自己失言，忙道：「不過是玩笑罷了。」
她服侍這個大小姐時候並不長，但朝夕相處之間，亦是早覺得她是怪人了。
只不過一則，子規是個合格的大家僕，既然被派來服侍佟小鎖，自然事事以她為先；二則，她將這一切，都歸於大小姐以前是結巴，她不了解其性格之故。
至於喜歡出門，喜歡管些閑事兒，子規也不覺得奇怪。
她是聽著安平公和蕭氏的傳奇長大的，只會認為那對夫妻的女兒是這種性子，很正常。
佟小鎖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再次看向了窗外。
當然不是這世上的人。
穿越伊始，突如其來的衝突與幻覺，將懵懵懂懂的她，推在了一個危險的地方。
幸而目前，這事情還算順利。
只是這場將她困在家中的雨，讓她開始思考眼下事情完結后，自己要做什麼。
她這才發現，自己從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
她覺得格外煩心。
「大小姐？」子規見佟小鎖忽然發起呆來，心中擔心，便喚了一聲。
佟小鎖回過神來，忽然問子規：「子規，你有願望嗎？比如大富大貴，如意郎君那種？」
子規不意她會問這個，仔細想了半天：「就是希望自己今後，都平平順順的。」
佟小鎖托著下巴，聽罷，嘆氣道：「這願望比大富大貴如意郎君那些，還難一點兒。」
子規半坐在她之前的矮凳上，為佟小鎖將已經落在地上的斗篷理好。
「奴婢不知道簡單不簡單，只是……」她思量了一下，才道，「比如金盤的願望，就是吃遍世間美味，比如我娘的願望，就是我和哥哥好好當差。可見願望這東西，端看一人經歷如何。一個人若是眼界經歷不到，就算真想著大富大貴，那也是妄想，不是願望了。」
她難得說這麼多真情實感的話。
「所以，大小姐以前病著，自是一種經歷，自有一個願望；如今大小姐病好了，看見了外面的世界，就是另一種經歷了，自然也會有另一種願望。」
佟小鎖聽得有些發獃。
穿越大神也說過，另一段人生。
另一段人生，也是「人生」，而不是一鎚子買賣，事兒過了，就結束了。
「娘把你給了我，其實是因為你特別聰明吧？」心思終於澄明的佟小鎖，看著子規那張穩重而不失少女嬌氣的臉。
語氣之中，終於有了和前幾日一樣的輕快與興奮。
子規掩著嘴笑了。
「是因為奴婢笨，不會自作聰明惹得小姐心煩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