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秋獵日到
九月二十三日，正是秋高氣爽的極好天氣，也是帝京一年裡最熱鬧的日子之一——秋獵日。
要說這大寧朝的秋獵日，著實來頭不小。
當年寧朝太祖興兵之地，便是在一處獵場。
前朝末期，禮崩樂壞，民不聊生，達官貴胄竟然在獵場以人為獵物，肆意取樂。
彼時，寧朝太祖作為獵場雜役，因實在看不下去這等惡行，徒手奪弓箭，射殺彼時獵場最大的一個王爺。
自此振臂一呼，揭竿而起，帶著一群獵場僕役、等死奴隸作為自己的第一支部隊，南征北戰三十餘年，終定鼎天下。
立國之後，為了不忘根本來歷，警示後人，太祖就定了九月二十三日為秋獵日，延續至今，便成了大寧朝每年的盛事之一。
凡及弱冠之年的士子武夫、貴胄平民，莫不以能入獵場，一展身手為榮。
「有女兒家參加嗎？」佟小鎖展開手臂，讓子規幫她整理上身穿著的掐腰窄袖的小襖，突發奇想地問道。
「有過，只是不多。」子規應道，又蹲下身子，幫她整理裙裝，「不過沒聽說今年有。」
佟小鎖點點頭，低頭看著衣上的繡花。
「這衣服蠻好看的，」她問子規，「誰家做的？」
「這套衣服是府里針線做的，另包袱里的兩套，是外面擷秀坊的。」子規笑答。
佟小鎖「哦」了一聲：「就是白小公子的那個擷秀坊。」
自從那日知道了白隱在金銀樓還有本錢之後，佟小鎖對這位「區區商賈」，就來了興趣。
而問過了之後，才知道這位白隱小公子，當真有錢極了。
有錢就罷了，還聰明地要命。
先頭戾太子之亂的時候，時年十二歲的白隱，就已經投身在佟昌言門下，並為他遞了三樣極重要的消息，助佟昌言平亂。
及至今日，在京中早就是響噹噹的人物了。
佟小鎖順口道：「那他本業到底是做什麼的？投資的？還是銀行的？難不成是天使投資？」
「小姐說是這是什麼新鮮詞兒？」子規沒聽懂，「天使？他家做的燈油燭火，倒確實是在宮裡供奉的，可這也不是天使呀……」
佟小鎖噗嗤一聲笑了：「那他算皇商？」
「不算的，如今京中算得上皇商的人家，也只有四織居的王家，正經戶部供職的，是宮中淑妃娘娘的親眷。」子規道。
主僕二人說著話，人已經到了門口。
恰好著了新衣的佟小玉，正從竹林里出來，後面還跟著個莫姨娘，耳提面命的。
子規見狀，低聲道：「姑娘今日……真的要那樣做嗎？」
「你放心，」佟小鎖看著她一笑，在子規臉上橫豎打量了半日，才道，「不是還有你跟著嘛。」
子規還以為她能說出什麼計劃來，豈料卻是這麼一句，真箇氣笑了。
「大小姐那日，難道就是這麼和夫人說的？」她問。
佟小鎖點頭：「是。我又不是要幹壞事，耐煩和她們蠅營狗苟地鬧著？事兒都是瞞人才糟糕的。」
子規頓了半晌，才道：「是，大小姐說話……最有理了。」
說著，又吩咐金盤道：「好好看家，大小姐吩咐的事情，要好好做了才是。」
……
安平公家眷出門，車駕自然是極好的，不過人著實不多。
如今佟明夔遠在衡州讀書不能去，佟二老爺是京城北三門的城門郎，如此盛事更要加緊防衛，不敢懈怠，故不能去。
佟二太太病了、佟鳳鸞禁足、佟小追一直病著、幼子佟明書才兩歲，佟小沐是庶女。
所以一概不去。
而今次佟家去獵場觀禮的女眷，只有長房大夫人帶著兩個女兒；而長房庶子佟明麒、二房嫡子佟明貞，則由佟大老爺帶著，騎馬而行。
秋獵觀禮，官宦、貴胄家十二歲以上、二十歲以下的男子，都是要作為獵場令官、執事。
佟小鎖走到二門前的時候，佟小玉已經站在了那兒，依舊是拱肩縮背的樣子，見佟小鎖走過來，眼神中閃過一絲怨毒之色。
佟小鎖和沒看見一樣，咧著嘴笑道：「五妹妹真早。」
笑得沒心沒肺。
佟小玉別過臉去，裝沒聽見。
佟小鎖笑意更深了，卻忽而又紅了眼眶。
「五妹妹，我同你打招呼呢，你沒聽見嗎？」她語帶幽怨地問。
佟小玉一個激靈，忽而想起前段日子，佟小鎖是怎麼和雲姨娘撒潑一樣哭著說「姨娘不疼我」的事情。
如今這個結巴不結巴之後，又能說又愛說，還不許人不聽。
一旦在這兒鬧起來……
佟小玉看了一眼正往這面走的蕭氏，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擠出個笑容，道：「大姐姐安。」
佟小鎖立時開心，臉上那股幽怨之情，也煙消雲散。
笑吧，等下總有你哭的時候，佟小玉在心中恨道，臉上卻擠出了一絲笑容，對著雍容大方的蕭氏屈膝道：「母親安。」
蕭氏面前的時候，這個五小姐總是一股子懦弱勁兒。
蕭氏看了她一眼：「圍場中到底冷些，可帶著手爐了？」
佟小玉努努嘴：「帶了。」
蕭氏點點頭，這才對佟小鎖笑道：「你怕冷，可要抱著手爐。」
「娘你放心吧。」佟小鎖揚了揚手中的手爐，笑道。
蕭氏一笑，摸著她的額發，疼惜道：「讓馮媽媽跟著你，逛夠了想到圍場就到圍場，不想到圍場便回家裡，只是記得腰牌不許丟了。」
佟小玉瞳孔猛地一縮，看向佟小鎖和蕭氏。
這話……這話是什麼意思？
佟小鎖看了佟小玉一眼，復而笑對蕭氏道：「娘，我真的可以不去嗎？」
蕭氏笑道：「你一個沒品沒職的小丫頭，誰介意你去不去？你放心玩兒去吧，馮媽媽帶著錢，要買什麼，買就是了。」
佟小鎖笑道：「謝謝娘。」
而後，她又對佟小玉道：「妹妹好生和母親一起，要聽話才是。」
佟小玉瞪著一雙不可思議的眼睛，看著佟小鎖。
她……她竟然不去嗎？！
那她今日的打算呢？安排呢？
心亂如麻的佟小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上的馬車，心只在撲通通地亂跳。
她不去獵場了！
那二嬸娘的要求，她，她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