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恍悟
念頭不過一轉，佟小喬反而開始慌張了。
這樣一對摸不清底細的夫妻，真的會看不出來眼前的這個女兒，其實是……李代桃僵的嗎？
要是被發現了，自己會不會死得很慘呀？
佟小喬正遐想著未來的命運呢，不提防老太太身邊的二小姐忽然跳起來，指著她道：
「是你！」她聲音尖利，「你挑唆了大伯父！」
小女孩兒聲音特有的高音，讓這屋裡的成年人們，都短暫地安靜了一下。
老太太和二太太的目光射向了佟小喬，大老爺的眼神則落在了二小姐的身上。
佟小喬看向眼前這個模樣很好看，可神情已經徹底扭曲了的小女孩兒。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眼下重要的，還是混過今天才是。
想著，佟小喬迅速調整好心態，平靜道：
「我是你姐姐。」
「你不是！」二小姐聲音更高了，幾乎是扯著嗓子歇斯底里道，「你是……」
她還未及喊出來，老太太卻在後面道：「二丫頭。」
二小姐打了個哆嗦，意識到大老爺還在身邊，終於在將說出不該說的話之前，閉了嘴。
大老爺像是不知道二小姐要說什麼似的，只是目光平和地看著她，看不出不生氣。
佟小喬卻淡淡地笑著。
「我是掃把星，對吧？」她認真地將二小姐後面的話補完了。
二小姐用力咬著唇，怒目而視。
佟小喬側過頭問大老爺：「父親，為什麼家裡的人都要叫我掃把星？」
說著，她又和想起了什麼似的，微微偏著頭問道：「是了，昨兒祖母還說我娘和我是娼婦，父親，什麼是娼婦？」
天真無邪得毫無破綻。
屋子裡安靜得著實尷尬。
一直淡定的大老爺，不想自家女兒會把話學出來，以至於差點兒咬了舌頭，老太太的臉色也變了。
她是故意的！這個死丫頭，是故意的！老太太的手攥緊。
大老爺輕咳一聲，並不看佟小喬，而是對老太太道：「娘，您說如此惡話，又將兒子看做什麼？」
老太太陰沉著臉，只惡狠狠地看著佟小喬。
「哦，原來這是惡話。」佟小喬毫不害怕，只是眼神略過老太太，看向二小姐，很認真地說道，「妹妹聽見了沒有？那是惡話，不當學的。」
老太太臉色更難看了。
不知怎的，二小姐忽然覺得眼前的掃把星，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
以前的掃把星幾天都說不了十個字，受了欺負也只敢自己躲著哭，全然不像「安平公嫡長女」的模樣。
祖母對這個掃把星，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無視的。
可有些時候，比如祖母和大伯父吵架之後，她就會指著掃把星罵：「和那個不賢良的賤婦一樣。」
二小姐也早就習慣了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可是如今，眼前的這個掃把星，只幾句話，竟然就讓她說不出話來。
尤其是還是當著大伯父的面。
是了，當著大伯父的面！
二小姐突然有種錯覺，就好像佟小喬是明知道大伯父在，才會如此肆無忌憚的。
只因為大伯父是她的父親，只因為能支撐起佟家的人，是大伯父。
憑什麼！憑什麼這個結巴是大伯父的女兒？
卻見佟小喬抬手捂著額上的傷。
「其實，我是因為昨天撞在了石頭上，才把舌頭撞好了的。」她笑道，「所以，我似乎該謝謝妹妹才是。」
心中不服氣的二小姐若口而出：「你本就該謝我。」
脫口而出之後，二小姐驚覺自己說錯話了。
竟然被這個結巴帶陷阱里了！
大老爺卻沒有看二小姐，而是看著佟小喬，眼底帶著探究。
佟小喬放下手，道：「雖然你是歪打正著，但是，我是姐姐。」
「你又怎麼能打我呢？」
她說著，雙手一攤：「還是為了一個座位。」
「這是不對的。」她最後總結陳詞，「目無尊長，是不對的。」
二小姐終於忍不住，再次撲在了老太太的懷中，放聲大哭起來：「祖母，你瞧姐姐欺負我！」
老太太的眼睛里都要迸出火星子了。
佟小喬不再說話，而是怯生生地低下了頭，只「偷偷」地看向大老爺——光明正大的那種「偷偷」。
評書里常聽一句話叫做「一力降十會」，意思就是一個力大無窮的人，可以靠蠻力就打趴下十個練家子。
本質意義是說，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所有的聰明才智都是紙老虎。
在現在的情境下，論年紀、論資格、論吵架起來撒潑打滾的模樣、論時代背景之下的尊卑長幼，佟老太太那叫做「十力」。
而她連紙老虎都算不上。
所以她當然不會傻到去正面與老太太對峙。
要和這位老太太的怒火正面對峙的，該是這個摸不透底細的大老爺。
果然，大老爺咳了一聲，從袖籠里拿出了一捲紙，遞給了佟老太太。
「娘，你看看這個。」
老太太陰著臉接過來，打開來直接看了紙尾的落款處。
她不識字，但是因著兒子官大品高，她又仗著兒子不太管她，出入過幾次大老爺的書房，瞄見了些內閣軍機不太重要的文件、三省六部比較常見的行文、邊疆守軍與軍情無關的往來。
幾年下來，這位老太太學會了看一樣東西——印鑒。
甚至皇帝常見的幾種印璽，她都能說出點兒門道來。
比如說現在這張紙上，蓋的就是兵部的印鑒，且是有軍職任命時用的那種。
非常神奇的，老太太的怒火，便被這印鑒瞬間磨平了。
「這是真的嗎？」老太太綳著臉道。
大老爺頗為無奈地笑了。
「瞧娘說的，難不成兒子還偽造兵部公文不成？」
兵部？就是古代國防部嗎？佟小鎖有些摸不著頭腦，兵部公文？又是什麼？這玩意兒難道還和今日的吵架有關係？
不過看著老太太忽然間容光煥發的表情，佟小喬覺得……許是，真有關係。
再看看大老爺說不清意義的表情，佟小喬忽而有了一種感覺。
難不成眼前這位老太太如此鬧了一通，就是為了這樣東西？
她偷偷皺起了眉頭。
不是吧？鬧到舉家不寧，難道本主丟掉了一條命，竟然是……
因為這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