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對話
撫摸著額角已被包紮的傷，佟小喬覺得自己虧大了。
不情不願地穿越，還沒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就挨罵、被打、順便還撞了個石頭。
再看看自己穿越來的這個環境，集齊了婆媳不和、妯娌不睦、夫妻不親、妻妾不寧、姐妹不愛、僕人不敬等所有情況。
擱她穿越之前，觀眾看見這樣的片子，都要吐槽狗血的。
而這個叫鎖兒的小丫頭，偏就是苦命的小白菜，風雨飄搖地活著。
最終，她死了。
那穿越大神，還要冒充仙人，騙她說自己能幫她。
幫人也要講基本法，現在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麼幫人？
佟小喬側頭看著床邊不遠處的屏風。
一道屏風，隔開了佟小喬和外間的大夫人，隱隱能聽見低聲的話語，大抵就是大夫人生氣愁苦，小丫頭軟言勸解。
屏風是四扇可摺疊的那種，雕刻著梅蘭竹菊，就算不通這些的佟小鎖，也能看出這屏風是好東西。
富貴人家。
可是富貴窟、金銀冢，是會吃人的。
佟小喬再次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那騙子還說給自己什麼「超能力」，可她穿越半日了，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
不過，如果「撞石不死」就算超能力的話……
她要多註冊幾個小號，給那騙子好多差評！
恰在佟小喬心底一團漿糊的時候，外面的說話聲漸停，緊接著又是一陣輕淺的腳步聲。
她急忙閉上了眼睛，繼續裝暈。
腳步聲繞過屏風，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清淡的香氣。
正是大夫人身上的味道，特別好聞。
大夫人重新坐在床邊，抬手輕輕撫摸著佟小喬的臉頰，問道：「要換的葯可得了？」
一個沉穩的少女聲音響起：「再等一刻就好了。」
大夫人輕輕拍著佟小喬，又問：「找見翠柳那丫頭了？」
語氣中含著怒氣。
沉穩少女應道：「在湖上的亭子里尋見了，奴婢問她，她還強辯說在給大小姐綉東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知道？」大夫人怒極反笑，「她是吃白食的？」
大約是氣著了，說完這話，她還咳了幾聲。
一陣極細小聲音的杯盞輕碰，想來是那少女給大夫人端了茶。
翠柳，一個玩忽職守的丫鬟。
佟小喬豎著耳朵聽她們的話，記錄對自己有用的信息。
「奴婢已經說她了，」沉穩少女給大夫人順著氣，「不過那是老太太賜下的人，奴婢不敢說得太厲害。」
哦，所謂「長輩賜」，佟小喬在心中給翠柳加了個備註。
大夫人氣得又咳了起來，半天才道：「莫說是老太太，便是老祖宗給的，也是個丫頭，如今她在哪兒？」
沉穩少女回道：「已經回雲月軒了。」
大夫人立刻道：「去把人帶來！」
沉穩少女忙勸阻道：「夫人消消氣，去不得的。」
大夫人依舊固執地起身：「那眼裡沒人的丫頭，我今兒定要整治了！」
沉穩少女擋在大夫人身前：「夫人，如今小姐還病著，你若是真趕了那丫頭，待小姐好了又鬧起來，可怎麼辦呢？」
大夫人果然因這句話而冷靜了下來，站了片刻，最終頹然地嘆氣，跌坐在床沿。
「都是冤家……」大夫人帶著哭音道。
佟小喬在心中打了個問號。
之前圓臉舅母所說母女爭吵之類的事情，難不成是為了那個翠柳？
沉穩少女依舊給大夫人順著氣，勸慰道：
「夫人暫且將事情存在心裡，等小姐好了之後，再慢慢發落了那丫頭……小姐聰慧，能明白夫人苦心的。」
佟小喬非常贊同沉穩少女的話。
她雖然自幼沒有父母，但姑父姑母待她如己出，她也經常喊姑父姑母為爸爸媽媽。
所以，她深切地知道，一個疼愛孩子的父母該是什麼的。
她不知道真相，不會輕易對不肯親近母親的本主下結論，但她覺得，大夫人雖然冷麵，卻是個真心疼愛女兒的人。
心中正想著，佟小喬卻突然感到有水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想必是大夫人哭了。
而那沉穩少女則慌張了起來，連忙過來給她擦著淚水，口中道：「是奴婢該死，惹得夫人傷心了。」
此刻這小小的屋子裡只有她們三人，是以大夫人盡情流了會兒淚，才開口道：「子規，我心中雖然還生你們大小姐的氣，但是今兒她第一次那樣抱著我喊娘，我忽然覺得，便是為她死了，也是值了，可是……可是……」
大夫人握著佟小喬的手，顫聲道：「我的女兒，我身上掉下來的肉，那麼小小的人，擋在我前面。」
叫子規的少女也傷心起來了，哽咽安慰著：「大小姐以前只是口難言心，其實她心中都是明白的。」
而佟小喬，只覺得更悲傷了。
這個叫鎖兒的小姑娘，小小年紀便因著心狠手毒的親人而夭折了。
而大夫人，卻不知道女兒已經換了芯子，只是即為從不親近自己的女兒突然親近自己而高興，又為女兒受了委屈而難過。
「所求」。
有那麼一瞬間，佟小喬像是抓住了些什麼，只不過，轉瞬即逝。
而她還來不及細想，屋子外面忽然起了一陣嘈雜。
有婦人在外面通稟：「夫人，老爺過來了。」
聽見這話的大夫人立刻住了淚，只依舊溫柔地握著佟小喬的手，從嗓子里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哼。
渣爹來了。
佟小鎖想著之前發生的種種，對尚未謀面的「父親」，做出了初步評斷。
而大老爺已經走到了門前，隔門柔聲問道：「淳娘，鎖兒怎麼樣了？」
聲音低沉、溫柔、帶著擔心的急促。
大夫人並不急著答話，而是先將佟小喬的被子拉好，才起身繞過屏風，走到了門前。
子規忙也跟了過去。
屏風這側的佟小喬，再次睜開眼睛，偷偷注視著一切。
因著角度和光線的原因，她能看清大夫人和子規，她們卻看不見她已經睜開眼了。
大夫人已經換了身淡青色的衣裙，頭髮散落在身後，本就高挑的身材，這樣一打扮，便更覺消瘦了。
佟小喬心頭沒來由地一酸。
而子規則是一身不藍不黑的裙衫，因為光線，辨不仔細。
門外，大老爺繼續低聲道：「淳娘，你……你莫生娘的氣了，有我在呢……」
語氣越髮帶著哄勸和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