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都是戲精
佟小鎖這一番不講道理、語氣也很急切的話，說得周圍的人目瞪口呆。
大小姐不但能說明白話了，竟還能思維清晰，這……
這簡直沒天理了嘛！
尤其是那事先站出來的僕婦，全然想不到以往做慣了的事情，今兒竟變成了這樣，情急之下，竟然慌亂擺手道：
「老奴，老奴也不知道……」
佟小喬等的便是她這句話，立刻更高了聲音：「你剛才不是什麼都知道嗎？現在怎麼又不知道了？我不管，到底是不是你打的我？」
僕婦張口結舌地站在那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一側，老太太懷抱著二小姐，眼皮微微耷拉著，審視著眼前這個突然能說會道的大孫女，沉默不言，不知在想什麼。
至於那二小姐，小小年紀，又被一家子寵得猖狂慣了，從沒想過會有事情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是以也忘了如何應對，只瞪著佟小喬發獃。
佟小喬亂跳的心終於安定了些。
這算糊弄過去了嗎？
偏就在這時，忽而山石之後又響起了一人的聲音：「哎喲，我的親親兒呀！這是怎麼了？」
兩個人影踩著話音沖了出來，其中一個和搶人似的，硬生生將二小姐自老太太的懷中拽了過來，摟在懷裡，揉臉捏肩，從髮絲兒看到鞋跟兒，語氣誇張地說著：「我的兒可是傷了？」
佟小喬看向那衝出來的婦人。
盛裝婦人云鬢高髻，容貌不美不醜，只那白皙地彷彿透明的皮膚，給佟小喬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而二小姐在盛裝婦人抱住自己的瞬間，終於想起了「正事」，立刻又開始哭了。
「娘！大姐姐打我！」邊哭邊告狀。
二小姐的娘，那是她娘嗎？還是嬸子之類的親戚？又或者是什麼妻妻妾妾的？
佟小喬在心中直犯糊塗，索性抿著嘴不說話。
而盛裝婦人聽見這話，心疼地五官都揪在了一處，一邊「心肝肉肉」地哄著二小姐，一邊則惡狠狠地瞪了佟小喬一眼，啐道：
「掃把星。」
罵完佟小喬之後，盛裝婦人轉手又去打那躲在一邊的青衫小丫頭，呵斥道：「死丫頭，也不知道護著你姐姐。」
青衫小丫頭吃疼，卻不敢躲，只得喏喏地低了頭。
只在低頭之前，惡狠狠地瞪了佟小喬一眼。
得……佟小喬在心中給自己點了蠟。
反正至今在場的所有人，無人是站在自己一側的。
她開始認真在心中思考，等下拚命跑出這個宅子的機會，有多大。
而另一個婦人，自走出來之後，便一直攙扶著老太太，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眼角帶著審視，看戲般看著盛裝婦人的一舉一動。
佟小喬的眼神，也落在那婦人臉上的時候，不覺愣了一下。
好漂亮的女人。
五官未見精緻，身材未見裊娜，但偏偏就是個美人，讓人看一眼就難以忘懷，即使同為女人，都要承認那就是美的美人。
甚至當得起絕美二字。
這絕美婦人看了半天的戲，眼波婉轉，見佟小喬看著自己，忙笑著開口道：
「大小姐怎麼惹了老太太生氣，說出去倒是大小姐不好了。」
說著，絕美婦人走過來，拉著佟小喬的手，柔聲道：「大小姐快去給老太太陪個不是，再去哄哄妹妹，便好了。」
饒這婦人長得再好看，這一段話都足以讓佟小喬厭惡了。
她不清楚自己所處的時代，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但她不是傻子，更能感覺到危險。
這個婦人要比在場的所有人都危險。
尤其是她方才的話，說白了就是給自己扣了不孝的帽子。
自己被二小姐打了，在她嘴裡，卻成了自己「惹老太太生氣」。
無論古今，這種「勸說」方式，才是最厲害的刀子。
「你誰呀……」本就心亂的佟小喬，立刻甩開絕美婦人的手，甚至沒有細想，便脫口而出了三個字。
她的本意是想說：「你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憑什麼這麼說。」
只是這三個字一出口，她就立刻收了聲。
說錯了！她心中暗自惱恨自己，竟然亂了陣腳。
那絕美婦人頓時愣在了那兒，旋即紅了眼眶，過去拉著老太太道：
「老太太，你瞧瞧大小姐說得這是什麼話？妾熬了這半輩子，為老爺生了兩個兒子的人，怎麼到了大小姐嘴裡……」
絕美婦人話只說了一半，便拿帕子捂了嘴，嗚嗚咽咽地哭著。
哭聲婉轉動聽，比方才二小姐的假哭，可真多了。
佟小喬在心中又給自己點了支蠟。
得，這算是遇上高手了。
一旁的盛裝婦人聽到現在，終於找到了插話的地方，忙開口道：
「娘你瞧瞧，這打妹妹、氣祖母、罵姨娘的，都是和誰學的？」
老太太依舊不說話，只拿一雙眼睛，越發陰冷地看著佟小喬。
佟小喬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再次張口，道：「我沒打她，是她先來打我的。」
這話說完，絕美婦人也不哭了，盛裝婦人也不惡了。
二人愣怔地看著佟小喬，半天才異口同聲道：「你怎麼不結巴了？」
要不是場合不對，佟小喬定然要翻個白眼的。
「難怪別人總說吃啞巴虧，是不是我若還結巴著，今兒這被二妹妹打了的冤枉，就得受著了？」佟小喬疲累地抬手，摸了摸額頭，道，「大概是天可憐我，讓我磕著腦袋卻把舌頭治好了。」
她說著，放下手，看向那二小姐。
「所以，我還得謝謝二妹妹打我，竟然把我的結巴治好了呢。」
長長的一段話，幽怨地說出口，哪裡像個結巴的樣子？
盛裝婦人震驚地看著佟小喬，手卻將二小姐抱得更緊，抬著下巴道：「二丫頭人小力輕，便是打了你，你做姐姐的，怎個就不能讓著她？」
佟小喬不再說話，而是捂著額頭，抬眼看著她，心底一片冰冷。
常聽熊孩子背後必有熊父母，今日，她算是見識了。
多心疼自己女兒的娘喲。
可是，大小姐卻死了，死在她口中「人小力輕」的二小姐手裡。
甚至到死都沒能說出一句冤枉。
只是這次，還沒等佟小喬開口，又有一個冷漠至極的聲音，也從山石後面響起：「弟妹這話卻有趣，鎖兒又為什麼要讓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