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咔噠
「嘖嘖嘖，看來你的運氣還真是不錯呀。」擊錘撞擊槍身的時候，灰背只覺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而且大腦一片空白。也許只過了一秒，也許過了很久，當他的五感重新恢復感知能力的時候，聽到的是啪啪的擊打聲。努力調節雙眼的焦距，終於可以看清眼前的一切了，時間應該沒過去幾秒，昏暗的燈光下，銀色的左輪手槍已經被重新放回桌子上，在桌子對面，烏鴉正滿臉笑容的鼓著掌，興高采烈的說道，「這麼好的運氣，大家難道不該用熱烈的掌聲為他慶祝一下嗎？」
「啪啪啪。」掌聲稀稀拉拉的，觀眾們都沒有動，率先也是唯一配合烏鴉鼓掌的，居然是最不可能的玫瑰。玫瑰的獨眼裡蘊含著淡淡的笑意，輕柔的拍打雙手，動作說不出的優雅。至於雌豹，呃，她正捧著酒瓶朝嘴裡灌，只有一隻手空著，所以只能拍打身邊湊近圍觀的某個酒客代替鼓掌，可惜的是剛拍了兩下，替代品就逃走了。
「大家別這麼拘謹嘛，來慶祝一下我們灰背先生的劫後餘生，雖然這段餘生可能只能再維持幾分鐘了。」烏鴉抬頭四下看了看，大聲道，「那邊吧台里那位36e的漂亮妹妹，幫忙送兩杯沙麗斯過來，要紅色瓶子那種啊，我知道以你們的底蘊肯定有，別拿棕瓶子那種糊弄我。對了，賬就記在力王身上好了，誒？你不幹？真小氣，算了算了，不就是四十克黃金嗎？為了幫我們英勇的灰背先生慶祝，這錢我掏了。」
「美女，那杯給灰背兄弟，這杯是我的，給，不用找了哦。」烏鴉很自覺的沒有碰酒杯，在女酒保放好杯子之後，手指間夾著幾張金箔，曖昧的笑著塞進她的胸前，手指順勢上挑，劃過修長的脖子，挑起小巧的下巴，最終按在她鮮紅的唇上。女酒保舌尖微吐，在烏鴉的食指上輕輕舔舐了一圈，留下一個粉紅色的眼神，扭著腰重新回到吧台里。烏鴉對著她的背影輕輕吹了聲口哨，端起自己的杯子說道，「來來來，灰背老兄，這杯我請，為你的好運氣，為你還活著，乾杯。」
這一槍個灰背帶來的恐懼感，遠遠超過了之前那槍。雖然依然是空槍，但灰背感覺自己真的是從生到死，再從死到生走了一圈，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是如此之近，也是第一次知道，死亡是如此可怕。終於恢復清醒之後，他發現自己貼身的衣服都已經濕透了，就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所幸現在是夏天，出汗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女酒保送來的名酒，對灰背來說就是救命的稻草，他也顧不上這是烏鴉出的錢，更無心聽烏鴉意有所指的廢話了，抓起酒杯一口就灌進嘴裡，讓乾渴欲裂的喉嚨重新恢復濕潤。沙麗斯是桃葉大陸的名酒，能運過來的沒有多少，除了價格昂貴到令人髮指之外，酒性的暴烈也是出了名的，一口灌下去，簡直像吞下了一團烈火。
不過，這也正是灰背現在最需要的，烈酒的刺激終於讓他幾乎崩潰的身心重新恢復了活力，也為他已經乾涸的勇氣重新注入了力量。
「這一槍是我贏了。」灰背把酒杯重重頓在桌上，眼睛裡帶著血絲，攥著拳頭說道，「這回該輪到我了。」
「當然，當然，你果然足夠幸運，不過，現在是中場休息嘛，不要著急。」烏鴉端起屬於自己的沙麗斯，捏著細長的杯頸，對光欣賞廣口酒杯里的血色烈酒，沙麗斯酒清澈無暇，晶瑩剔透，透過酒液，世界在眼前染上了一層鮮紅的色彩，這是烏鴉最喜歡的顏色，鮮血的顏色。
可惜，烏鴉似乎忽略了什麼，他剛想把酒杯湊到嘴邊，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奪走了烏鴉的酒杯。突然伸出的手白皙而嬌嫩，精緻的如同大師刻刀下的象牙雕飾，這樣的手烏鴉只見到過一個人擁有，那是玫瑰的手。烏鴉終於知道自己到底忽略掉什麼了，鮮血的顏色可不止他一個人喜歡，很顯然，玫瑰更喜歡。
「唉，人生就是這麼無奈。」烏鴉深深嘆了口氣，苦笑著說道，「沒辦法，看來中場休息已經結束了，不過，我倒是無所謂，反正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好在你那杯已經喝掉了，不至於留下終生的遺憾。怎麼樣，最後一輪了，準備好了嗎？」
「我一定會贏的。」烈酒入喉，灰背就連緊張感都淡化了不少，起碼現在還能堅持著說出完整的句子，而且神色間多了幾分狂熱，「希望你被一槍爆頭之後，不會濺我一身血吧。」
「放心吧，老兄。」烏鴉拍拍自己的後腦，「血會從這裡向後噴，噗的一下，像噴泉一樣突然噴出來，絕對不會濺到你身上的。」
「那就好。」灰背終於拿起槍，圓睜著已經充血到通紅的雙眼，臉上露出獰笑，像自我催眠一般說道，「我一定會贏的，你一定會死。」
「呵呵呵呵，你說的結果實在是太誘人了，可惜，真的會發生嗎？」烏鴉重新露出烏鴉式的笑容，低聲說道，「現在，才是最刺激的時刻啊，呵呵呵，這是絕對公平的一槍，你我生死各佔百分之五十的機會，只要你扣下了扳機，這場賭局就算是分出勝負了，槍響了，我死，槍沒響，呵呵呵呵，那下一槍你死的幾率就是百分之百。」
「幸運站在我這一邊。」灰背的表情更猙獰了，再次重複道，「我一定會贏的。」
「嘿嘿，是嗎？希望如此吧。」烏鴉扶著灰背的手腕，幫他把槍對準自己的眼睛，悠悠的說道，「否則，就實在太可悲了，你的金錢，你的勢力，你的女人，從此都化作虛幻，呵呵呵呵，伴隨你的，只有死後的世界，孤寂，冰冷，黑暗，永遠沒有盡頭。」
「我說過，我一定會贏的。」灰背幾乎用盡全身力氣發出吶喊，同時扣下了扳機。
「咔噠。」擊錘撞擊的聲音明明微不可查，但在這間酒吧的大廳里，卻響若雷鳴，重重敲在每個圍觀者的心裡。每個人都在等待著可能隨之而來的槍聲，但很遺憾，槍聲並未響起。
「呵呵，嘿嘿，哈哈哈哈，你一定會贏的？」烏鴉保持原本的姿勢一動不動，口中卻發出屬於勝利者的狂笑，「灰背老兄，幸運似乎棄你而去了啊，哈哈哈，沒人能救得了你，你死定了，我……」
「咔噠。」自動複位的擊錘，又一次發出了撞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