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雨
沿著牆壁豎直流下來，摻雜灰塵而有些渾濁的雨水汩汩爬過了窗檯，滴滴答答地往地面落去。
透明的小水珠不停地濺到窗檯內側來，擺著書籍、盆栽的木架子濕了一片。
一隻纖細素手伸出空氣，將半敞的窗戶關上了。
真衣望了一眼窗外的陰雲，雨水在大街小巷的瓦片檐角流下來，整條整條的街道顯得泥濘。過了大半個秋天，這樣潮濕的天氣也多起來了。
她把晾著的衣服收到室內掛起，捏了捏，有幾件已經幹了。
「這是……」真衣從一件黑色和服的內襯摸到一截小小的樹枝，她記起來，貌似是祭奠時師姐小櫻給她的。
說是村子的傳統之一，弔唁哀思，祝福自身。真衣沒怎麼問，她作為陪伴的姐妹過去，老老實實地接受安排。
笑了笑，真衣把這件屬於她的嬌小和服摺疊收好，黑色綴白邊的設計使它顯得莊嚴肅穆，正式場合的衣服，真衣一向穿的比較少。
前幾天她參加了一場規模較大的出喪祭葬，村子里又有執行任務的忍者犧牲了。
本來這和真衣倒沒什麼關係的，長谷兄妹是外來者，與長久生活在木葉的人們的盤根錯節不同，但是有了小櫻和綱手大人的這層關係，同門的真衣就被邀請出席了。
「小櫻姐哭得蠻慘啊……」她念道。
犧牲方的身份似乎有些特殊，到場的人很多，黑壓壓深色服飾的人們靜立在石碑前，頭頂的雨絲飄著低聲的啜泣，緩慢地嗚咽離去。
真衣站在人堆里，切實感受到了無言難明的氣氛，可她對陌生人的死也很難感同身受，記起小櫻姐哭紅的眼睛，真衣只能默默地拍著對方的後背安慰，這應該是想到什麼觸動的事情了吧。
那個出喪的雨天，她木木看著有忍者死亡，有忍者為同伴悲傷，忍者們在祥和的木葉村裡。綱手大人說，這是忍者的常態。
回來后，她似乎躊躇了點，堅強了點，人一想到重要的東西就會有力量了。
「啪嗒。」
門被打開，今天長谷楓比平常早地下班回家了。
抖抖傘，長谷楓渾身還沾著濕氣，收拾好東西脫鞋進來，瞧到整理衣服的真衣，「今天沒去忍者醫院？」
「去了，下課得早。」
「哦，晚飯想吃什麼？」長谷楓手裡拎著兩袋東西，放到洗手池后，卷了捲袖子。
「晚上有約了，不在家吃。」
妹妹的回答讓長谷楓一愣，眼神犀利起來，「有約？和誰啊。」
「和春野櫻師姐一起。」
長谷楓無奈點頭，把食材放進了冰箱。真衣看著對方興緻一下子弱下來，翻找角落好像準備隨便找點速食品應付的樣子，忽然甜甜一笑，「哥，晚點我給你帶好吃的吧！」
「啊，噢。」長谷楓有點沒適應這溫柔的聲線，回道。
真衣看了眼時鐘，「那我出門了！」女孩跑到玄關拿起一把傘。
「路上小心……」
一陣急急忙忙的響動，長谷楓說著，門彭地關上，人已經沒了影子。
撓撓頭，他還心想著是不是哪裡不對……真衣今天怎麼這麼地好心叫他一聲哥？好像都有很久沒聽到了，難道要買東西？嘶，糟糕，看來很貴啊……
***
真衣運氣不錯，走出公寓樓的時候天上只飄著毛毛雨，到達約定地點，雨乾脆停了。
她沒再撐傘，等在臨近商業街的十字路口，沒幾分鐘，小櫻從人群中跑出來，向她招手。
「這下了半天的雨就不能停早點嘛。」小櫻抱怨道，甩了甩粉色花傘，「害的我還要提著。」
「要是待會再下就可以撐了呀。」真衣細心說道。
「哎，麻煩死了，要是再下雨我就衝過去哈哈……」小櫻不拘小節地揮揮手，兩人寒暄了會，就結伴朝一家說好的烤肉店走去。
女生們出行一般會選擇精緻點的餐廳，不過今晚的約飯還有別人，所以就是這樣大眾方便的結果。
路上，兩個女孩組成了靚麗的風景線。小櫻悄悄瞥了眼真衣，暗自琢磨著開口。
初秋那會，對方向她吐露了某種心跡，那是在她自天地橋回來后發生的，當時的小櫻相當驚訝，且不知所措，而在聽了對方的解釋、訴說完童年的經歷，小櫻才明白了自己的小師妹竟然和禹白老師有著這樣的淵源。
世界真小啊……小櫻感慨。
那一次的傾聽，小櫻更加認識了這位聰慧可愛的同門，對方雖然對那遙遠的記憶，印象模糊，但仍將其視為羈絆，一步步趟來。
面前的女孩能有如今的自信開朗，想不到還有禹白老師的一部分功勞在……
儘管禹白老師可能沒有意識到……小櫻輕輕握拳，既然她知道了，真衣的這份心情，就不能熟視無睹。
就在她下好決心，身邊的女孩先一步說道：「小櫻姐，你說這頓飯，介紹我和你們小隊成員認識，這樣真的好嗎……」
「怎麼不好了，如果你跟我們一起行動的話就是隊友了，那互相增進了解當然很有必要的。」
「可是。」真衣表情上的色彩淡了些，「綱手大人並不同意我和你們一起行動。」
真衣鼓起勇氣把心裡積攢多年的情緒道出，開了頭，連日她便十分具有行動力地同樣告之了綱手。而在心目中尊敬的綱手大人聽完了這番情真意切的請求和說明，真衣得到的答案卻是拒絕的。
「哎，沒事的，來都來了。」小櫻默然一會，笑道，按住對方的肩膀，「下次看機會我幫你說說，別太失望。」
「嗯，謝謝小櫻姐。」
撞上現實的牆很沮喪，但她們心裡大概明了，這樣的結果，其實也是合理的……
忍村是有著自行一套準則的軍事機構，不是你想說怎麼樣就怎麼樣的，綱手身為第五代火影做出了符合綜合利弊的決斷。
「先別想這種事了，快到地方了。」小櫻換著話輕鬆道。
走過濕漉漉的石板路，一排店鋪的燈光照亮了夜晚。
兩人走進烤肉店，正是高峰期，炭烤的煙氣和人聲混在一起非常喧鬧，小櫻拉著真衣，很快就找到了第七班的桌位。
「小櫻，這邊這邊！」
鳴人的大嗓門辨識力十足，怕別人不知道他似的，站起身使勁揮手嚷嚷。
「哈哈，這就是漩渦鳴人，你見過的，人比較沒腦子。」小櫻看出了真衣的拘謹，溫聲細語說道，就是話里的內容不太溫柔。
真衣笑著點頭，「鳴人君看起來……挺健康的。」她只能這麼形容，是吧。
烤肉店一般是四六人的桌，鳴人等人搶了個好位子，靠窗，桌子一排已經坐好人了，從裡到外分別是鳴人、卡卡西、佐井，對面尬出個大和，新的第七班全員到齊。
「小櫻，還有這位可愛的女生，晚上好。」待到兩人在還空餘的一排入座，佐井用那生硬的面部表情擠出微笑，儘力表達和善。
「小櫻姐……」咋一看宛如強扯的口怕笑容，真衣拉了拉小櫻的衣角，眼神求助。
小櫻解釋道：「他叫佐井，曾經在特殊部門呆過，所以不擅長和人交流，是面癱。」
原來如此，真衣偷偷可憐對方。
「我不是面癱哦。」佐井和善地微笑。
卡卡西其實有點難受，他被鳴人和佐井擠在中間，不得不雙手撐在桌上，全力防守空間，抵住兩側不安分的挪動，一副沉穩地保持坐姿的樣子。
他看了看怯生生的真衣，然後和坐在對面的大和對視一眼。
有關長谷真衣想要參與他們隊伍行動的事，第七班通過小櫻一併知曉了。
一開始聽聞自然是吃驚的，而對方與朝名禹白的舊識，並且想要追回，又是和第七班與朝名禹白之間相似的一種羈絆。
對方的請求聽起來合理、值得同情，卡卡西和大和在來之前查過了真衣的資料，天賦出眾，戰力不俗，感知和治療能力能給小隊帶來很大幫助。
手底下一幫學生對此是比較歡迎的，自覺是存在同一種目的和心情，而卡卡西和大和則持著中立態度，最後五代目綱手的駁回，算是在意料之內。
一番互相的自我介紹，有著朝名禹白這個「共同敵人」在，大家相對是比較親近的，加上真衣和小櫻師出同門，綱手的弟子誒，一眾第七班和綱手抬頭不見低頭見，四捨五入下來就是自己人。
更何況真衣說話好聽，水靈靈一個。
「認識各位很開心。」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下了，如霧地飛過路燈的那團橘黃，絲絲縷縷地模糊了桌邊的那一窗秋水。
眾人聊起來，表面下的他們，其實都知道了這回大幾率只是單純的吃飯。但是大家還是當做認識了一個新朋友。
有鳴人在，氣氛基本是不會冷場的。特別是當他一臉不爽地提及禹白老師，臭屁佐助，大大咧咧，真使本應黯然的話題變得似乎不那麼沉重。
或許沉重都是自己加的，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多吃烤肉、多笑一笑。
雨停一會，玻璃上的露珠又在某個瞬間有了滾落的跡象，有了共同的話題，真衣聽著禹白哥哥從前是怎麼帶隊當老師的，她不好意思地講了流星的都市傳說。
真衣認識到面前的這群人是很好的，即使是不怎麼順眼的鳴人……她見過對方在那場肅穆的祭葬上低頭捂臉，也見到了現在神采飛揚地講起她所不知道的另一面的禹白哥哥。
出色的天賦感知讓她能含混察覺到，這個粗神經的黃頭髮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氣質，不屈不撓，感染他人。
「什麼，鳴人君你居然給禹白哥哥餵過飯？」
「啊，這個……沒什麼的，情勢所需嘛，佐助也餵過。」
卡卡西喝了點酒，談起當年暗部怎麼樣怎麼樣，他雖然比朝名禹白的輩分小那麼一點點，但從未示弱於人。
「你說是不是，大和？」
「嗯？唔，你說的對……」
停停下下的雨里，滿街的燈火和夜空在半途上產生了朦朧的界限，路燈包裹著雨絲，映照了同樣煙霧繚繞的櫥窗之內，炭煙縷縷鑽進了吸煙燈，光影氤氳。
真衣聽著，看著。
故事飄了過來，故事會不會飄著過去。她想象了很多很多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