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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如果再見是這樣的光景(1)

  我渾渾噩噩地從鏡像中走出來,甚至不曉得自己是怎麽跌出昆侖鏡的。我從半空裏落下,重重地摔在地上,我閉了閉眼睛,卻無心去管自己摔成了什麽樣子,還好,沒有想象中的疼。我坐在地上抱著自己,一顆心已然虛無到了極點,連眼淚都連成了線。


  不知道是誰“哎呦”了一聲,我抬起淚眼迷蒙的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空曠,隻有一團青色的影子倒在地上,那似乎是個人。


  我揉了揉眼睛,卻見那人掙紮了兩下,衝我齜著牙道:“行歌大人,沒瞧出來,您居然這麽重啊。”


  那人從草叢堆裏勉強抬起一張臉,我仔細辨了辨,嗯,長得唇紅齒白是個小生模樣,這人不是司命星君又是哪個?我想大約是我從半空中跌下來的時候,砸到這位時運不濟的司命星君了,鑒於我此刻的神誌不清,對於他說我重的這件事,我也沒追究,隻含糊著聲音問了句:“司命星君,你怎麽在這兒?”


  “小神也沒想在這兒啊,明明離了昆侖鏡有幾丈遠,卻沒成想還是被你砸了個正著。”司命星君皺著一張臉,委屈道。


  我想好歹我也曾經是個女神仙,而司命星君實打實也是個男神仙,我在他麵前哭得這麽傷感傳出去也不好聽,於是我胡亂地抹了幾把眼淚鼻涕。可惜的是,我不是個柔弱的美人,哭過隻有一雙腫得跟桃子似的眼,絲毫沒有梨花帶雨的美感。


  司命星君瞧了我一眼,一本正經地與我道:“小神方才在府中整理命格簿子時,正巧翻到行歌大人你的那一本,怎料原本空出的那幾頁忽地金光大作,現出文字來。小神私心裏想這世上除了神器昆侖鏡,也沒哪個有本事將三清上神封印的記憶放出來了,所以便趕來瞧一瞧,果不其然……”


  我大概地聽明白了司命星君的意思,但他那一聲“三清上神”卻讓我愣了神。


  “三清上神?敢問是哪一位三清上神?”我扯著司命的衣袖,急躁躁地問他。


  “三清上神還能是哪個?三界之內以三清為封號的上神不也就蓬萊仙島的那一位嗎?”


  “是……是顧歸塵?”我感覺自己的整個身子都在顫抖,顧歸塵,這三個字於我有千斤重,這個消失了五萬年的人終於又一次被人提起。


  “自然了,我記著蘇韞秋的記憶裏應當還有三清上神的,怎麽你卻沒瞧見?”司命掐著手指一算,極訝異地問我。


  顧歸塵出現在三萬年前蘇韞秋的記憶裏,也就是說,他還活著……他沒有死?我捂著自己的臉,卻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整個人癱在原處,不知作何反應。一天之內,我的整個世界坍塌又重塑,我從製高點跌落穀底,卻又再一次被人拋起,我不曉得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怎麽?行歌大人不信嗎?若是你無事不妨去司命府走一趟,如今你的命格簿子補上了,便能從我那通凡鏡中看到過去發生的事了,雖不能像昆侖鏡那般身臨其境,但至少能看到個鏡像……”未及他說完,我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急切地問他:“你方才說顧歸塵在蘇韞秋的記憶裏,所以他還活著……是不是?”


  我的眼睛酸澀,懸於眼眶的淚不自主地流下來,司命星君看著我愣了半晌,我想大概我這個樣子嚇到他了吧。於是,我鬆了手,低頭哂笑道:“罷了,是我多想了……”


  “行歌大人,你在說什麽呢?三清上神一直活得好好的,怎麽會死了呢?你是聽誰說的?”


  “你說什麽?”我眯著眼一把揪起司命的衣領,幾乎要將他一把抓到眼前。


  他看著我滿布紅血絲的眼睛,咽了咽口水,顫顫巍巍地回道:“要……要是不信,回司命府瞧瞧便知道了……”


  我鬆開了手,一顆心卻已經是一片亂麻。蘇韞秋、葉風凡、雲桓還有顧歸塵,幾個名字橫亙在心頭,仿佛幾根刺紮在心上,拔不出卻又紮得生疼。命運的糾葛把我們纏在一處,無論是我以為我能和他白頭偕老的雲桓,還是我以為我用了五萬年已經放下的顧歸塵,每個人都盤旋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


  我不曉得我身為蘇韞秋的那段回憶裏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但我知道如果我看到了那二十年的全景,便能找到我要的答案。所以,就算再痛,我也要記起。那不光光是蘇韞秋和葉風凡的故事,那是我白行歌的心魔。


  司命星君帶著我一路飛奔,不消一會兒的功夫便到了司命府。


  他自一個帶鎖的箱子裏拿出一麵銅鏡,看上去很普通,但司命說那是他吃飯的寶貝,尋常人他還不給看呢。由此可見,我的麵子還是有些大的。


  “你且稍等一等,這通凡鏡小神也是許久沒用,得讓它緩一緩……嘿嘿……緩一緩……”司命星君鼓搗了半天,那鏡麵上隻漾出一道漣漪,別的什麽也沒有。


  “司命星君,我有一樁事想問你。”


  “何事?”他一邊倒騰著通凡鏡,一邊回問道。


  “我同蘇韞秋……我們究竟是怎樣的關係?我總覺得她算不得是我,而我……也不是她。”我的眼神沉了一沉,這種感覺自我在昆侖鏡中經曆那一段屬於蘇韞秋的記憶開始,便出現了,隻是我不明白,蘇韞秋明明隻是我的一個轉世為何會擁有她自己獨立的人格,甚至能感知到我的存在。


  “這麽說吧,你隻能算作是蘇韞秋生命的一部分。”司命星君的麵色變了變,“其實有些話我不該告訴你,那是天機,但我若今日不說,隻怕害了你的以後啊。”


  “你可知道三界之中唯有神、仙二族的命數由天定,其他三族的命途全在這命格簿子裏,”司命隨手翻開一本命格簿子,哀歎道:“你雖出身妖族,但仙格已定,如今又在五族之外,因而你的命途也隻有已發生過的才記錄在案,將來的我卻是不知道的。但那蘇韞秋卻不一樣,她本是三生石畔的一株曼珠沙華,因一次機緣遇見了自忘川河邊經過的雲桓帝君而生了凡心,她的命途本該是修行千年化成花仙的,卻不想她向上天請願,願意用一身修為並成仙的機會換一段姻緣。”


  “哎……也是個癡兒。我曾經告誡過她,那人不是她該愛上的,可惜她卻不聽,執意要換十年與他廝守的光陰。那時雲桓帝君正巧因了兩萬年前的一樁舊事下界曆劫,我於心不忍,便做了個人情將她放到了凡間一座名喚樂平的山上,並囑咐她再等十年便能等到下凡遭劫的雲桓帝君了。”司命星君甚是哀怨地瞧了我一眼,繼續道:“原本這樁事合該順利的,隻不想天君陛下下了均旨,將你也一並放到了那個凡世裏。三界之中數十億凡世,也該是你同雲桓帝君的緣分,竟這樣也碰到了一處。依據天君陛下身邊那位神官給我的命折子,你該是同雲桓帝君沒一點交集的,卻不想你被封了元神之後,靈魂竟一下掉入了蘇韞秋的將將修成的人類軀殼裏。雖是李代桃僵,到底是成全了那花妖的一片癡心,也遂了雲桓帝君的一個念想。”


  “隻是沒想到,後來竟惹出了這麽些事來,哎,這世上的陰差陽錯便是小神也掌控不得。”


  原是如此,怪不得蘇韞秋說,她曾在三生石畔見過他。原來,最初的最初,便是我占了她的,對不起蘇韞秋的又何止雲桓一個,我不也是嗎?以她的生命、她的癡情,換來我的一段姻緣,用雲桓對蘇韞秋的虧欠換得他如今對白行歌的一分好,想來也實在可憐。


  原來,雲桓等了三萬年的那個人,從來就不是我。李代桃僵,原不過是個替代品,我和卿蝶又有什麽區別呢?我曾經一度傻傻地以為雲桓愛上我,是因為我們初見時的一眼,是因為我們在青玉泉的邂逅,是因為我們在月下的一次次相遇,甚至是因為我愛他。可惜,他愛的從來不是白行歌,他愛的那個人是蘇韞秋,他欠下她的債,所以愛上她,而我不是那個債主,也沒有被愛的理由。可笑的是,我就這樣一直騙著他,也騙著我自己。


  喜歡吃清灼小白菜的那個人是蘇韞秋,喜歡看彼岸花盛開的那個人是蘇韞秋,會依偎在他懷裏將他緊皺的眉頭舒開的人是蘇韞秋,甚至他那一句“別怕,我在”也隻是獨獨說給她聽的。而我,是假的,一個贗品。


  在一段愛情裏,淪落為一個替身。


  我終於再也沒忍住,失聲痛哭。白行歌,瞧你,多可悲,又多麽可笑啊。


  司命星君遞上一塊絲帕,我沒有接,隻使勁吸了吸鼻涕,把眼淚憋回去,可惜,失敗了,眼淚越流越多,再也止不住。


  “行歌大人,你瞧,這通凡鏡裏便是你沒看全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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