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改稿風波
第二天一早莫小鮮就來到了編輯部。
從外面看，編輯部大樓是富麗堂皇，金碧輝煌的。精美的建築和獨特的設計風格讓人眼前一亮，免不了覺得能在這裡工作一定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但是當莫小鮮走進編輯部的時候，發現事實並非如此，她似乎沒有感覺到他們的幸福，反而對他們的痛苦感同身受起來。
編輯部里到處堆滿了厚厚的紙稿文案，一直從莫小鮮的腳下蔓延到了十米開外。整個房間的空氣中瀰漫著奇怪的味道，彷彿是風油精和火鍋底料混在一起散發出的氣味。當莫小鮮在走廊里經過的時候，身後還時不時的傳來幾聲：「借過！」莫小鮮趕忙站到一邊，後面隨即走過一個抱著一大摞書稿的工作人員，他們手裡的書稿幾乎堆到了頭頂，讓人不禁為他們捏一把汗，生怕他們一不小心就摔得個四仰八叉。
除此之外，這裡的人無一例外的頂著一對「熊貓眼」，儼然一副覺都不夠睡的樣子，讓人感覺下一秒就會精神崩潰一下子昏過去。這一切都讓莫小鮮驚嘆。
「請問，」莫小鮮走到一位頂著「熊貓眼」的姐姐的辦公桌前，小心翼翼的問道:「張編輯的辦公室在哪兒？」
「額，」她迷迷糊糊的抬起頭來，有氣無力的向右手邊指了指：「那兒。」然後又立刻埋頭工作了起來。
莫小鮮順著她的手指往右望去，透過玻璃看到了一個乾淨整潔的辦公室，裡面坐著一個外表幹練的女子正低頭認真的看著手裡的文案。她的辦公室與整個外面嘈雜的環境格格不入，簡直像一個擺在商場里的高檔商品。
「好的，謝謝。」莫小鮮道了聲謝轉身向房間走去，一邊走一遍回頭看了一眼指路的姐姐那高高弓起的背和滿頭凌亂的頭髮，不緊搖頭感嘆道：「這到底是經歷了些什麼呀……」
接著她走到了辦公室的門口，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一股氣埋著頭闖了進去。
「您好~」莫小鮮努力溫柔的打招呼。
張編輯循聲抬起了頭，一臉疑惑的問道:「您是~」
「我是《第九層地獄》的作者，你昨天給我打電話說是要談一談……」
「哦，對對！」張編輯趕忙起身招呼道：「快請進。」
「莫小姐果然是如網上傳聞的那樣漂亮呢~」張編輯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來招呼莫小鮮：「請坐。」
然後她走到了莫小鮮的對面坐了下來：「你叫我張姐就行。」
仔細看的話，雖然年齡不小，但眼前的這個人依舊有很強的氣質，精鍊的短髮，心思縝密的眼神，從內到外透露著知性女人的魅力。
「好的，張姐。」感受到壓力的莫小鮮十分謹慎的點了點頭。
「這個稱呼舒服多了不是嗎？莫小姐？」
「啊？」莫小鮮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人們總喜歡用『您』稱呼對方，女人是『您』，男人是『您』，陌生人是『您』，甚至就連熟悉的人也是『您』，」張編輯笑著眨了眨眼：「這未免也太無聊了不是嗎？」
「對對對！」莫小鮮急忙應和道。
「莫小姐，這次我請你來，」張編輯起身去辦公桌上拿下了幾張紙，慢慢的走過來把紙放在了桌子上，坐下來把紙推到了莫小鮮的面前繼續說道：「是關於這個的。」
莫小鮮拿起了桌上的紙，看了幾行就發現是自己昨天剛剛發的稿件。
「這個……有什麼問題嗎」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張編輯皺了皺眉頭說道：「我想聽你談談你對你作品的定位。」
「我的作品的定位很簡單，」莫小鮮解釋道：「就是正義與邪惡對抗的故事。」
「你確定是正義與邪惡對抗？」張編輯在說到正義這個詞的時候刻意加深了語氣。
莫小鮮一臉不解的看著張編輯。
張編輯繼續說道：「我們常說正義要戰勝邪惡，這沒有錯。但是你要知道正義是要有底線的。邪惡之所以是邪惡是因為他們不遵守規則，而正義不同。你再看看你的作品，」張編輯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上的稿紙：「邢子昂一次比一次偏激，下手一次比一次重，越來越沒有底線，簡直和一條瘋狗一樣……」
聽到這裡，莫小鮮沒有說話，只是低頭沉默著。
張編輯繼續說道：「不顧及自身形象，從敵人手中搶過槍來就一通亂射，一句正義的口號也不喊。有的時候，我甚至不知道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反派。還有這次……」
「二十年。」莫小鮮坐在椅子上冷冷的說道。打斷了張編輯長篇大論。
「什麼？」張編輯顯然對自己被打亂感到十分詫異，一臉茫然的看著莫小鮮。
莫小鮮抬起頭來，聲音激動的說道：「在和幾乎與地獄無異的世界里，暗無天日是唯一的詞語。那裡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沒有花朵，沒有笑聲，沒有歡樂。只有一個又一個躲在骯髒的角落裡婉如臭蟲的人，顫抖的懼怕著。疼痛一次又一次的席捲而來，受了傷恢復了起身繼續受傷，仇恨麻痹了他的疼痛，卻無法遮擋他身上的千瘡百孔。別人可以懦弱的選擇死亡，而他即便一次又一次的與死亡擦肩而過，最奢侈的最觸不可及卻是死亡。痛了不能哭，孤獨了沒人陪……這樣的生活，邢子昂過了足足二十年。」
她聲音顫抖有些顫抖，眼淚一滴一滴的流了下來：「而你卻讓他對帶給他一切痛苦的人下手軟一點。是因為你感受不到他撕心裂肺的痛苦嗎？是因為你不知道深入骨髓的疼痛有多難忍嗎？還是你從始至終就沒有把他當成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瘋狗，你說的沒錯，他的確是一條瘋狗，一條一旦咬住了敵人就算被敵人打死也堅決不鬆口的瘋狗。他不會高喊正義的口號，他不會以德報怨，因為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只是一個名為英雄的機器！」
「你看你，」張編輯感覺有點尷尬，笑著打趣道：「不就是一個小說人物嗎……」
「不只是！」莫小鮮厲聲反駁道。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穩定了自己的情緒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挺起了胸脯說道：「對不起，我太激動了。關於您剛才提的問題，我的答案是我不會改，現在不會，以後更不可能會。如果您覺得無法接受，那麼就往下走該走的程序吧。」說完，莫小鮮朝著張編輯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現場只留下張編輯難以置信的目瞪口呆。
良久，她張著嘴巴皺著眉頭驚嘆：「現在的年輕人……」
「小李！你給我進來！」張編輯怒氣沖沖的對著辦公室外面喊道。
「怎麼了？頭兒？」小李應聲推門，弓著腰等待吩咐。
「《第九層地獄》的合同能不能解約？」
聽到這句話，小李瞪大了眼睛連連擺手：「可不敢！頭兒！可不敢！這本書現在熱度很高，大家都在討論，出了問題讀者們會……」小李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了手在自己脖子上劃了划。
「我的主意已定，這個月底之前要和作者徹底解約，你按吩咐辦就行。」
「好的，頭~兒~」小李一邊微笑的答應著，一邊在心裡翻了一萬個白眼。
「我要讓你知道，有了才華不等於就有了全部……」張編輯木訥的看著前方冷冷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