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沙棗樹林
軍車開在了來時的路上，整個土路上也只有他們這一輛車在行駛，看來這裡是沙地的深處了。
依稀看見遠處廣袤無垠的沙土平原上，一樹一樹，綠色的沙棗樹，屹立在遼遠的天地之間……
坐在副駕駛上的宋暖，長長的睫毛眨動著，目光向成片的綠影投射望去。
待車駛近了棗樹林旁，裹著棗花香氣的暖風一縷一縷地吹拂著，臉龐痒痒的，酥酥的。
莫河把車停了下來。
宋暖疑惑地看向了他，不解地問:「你怎麼把車停下了？」
他淡淡一笑，眼神十分柔和，「不想下車看看嗎？」
宋暖一愣，原來他注意到自己的想法了，她粲然一笑，如夏日暖光，「當然想了。」
這或許是她來到南蘇國，迄今為止最輕鬆愜意的時光了吧。
她雙臂打開，感受著來自林間無比溫柔的微風。
「感受到什麼嗎？」莫河側著頭，溫和地問。
今日天氣正好，風暖日和，午後斜陽，洋洋洒洒在大地上。
「你猜。」宋暖笑著說。
莫河淡笑不語。
「好舒服啊，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我也是。」
一片斜陽，照在了他們的身上，眼睫上，髮絲中，把心河漾的波光粼粼。
花也並未怒放，只是含苞欲綻，縷縷清香調皮的偷偷溢出；樹葉也不曾凋落，依舊是蓬勃旺盛，洋溢著青春的朝氣。
原不見秋，更不見雪，天氣只是一味地晴明浩蕩，飄飄然，愜意悠然。
宋暖走近棗樹前，伸手撫摸著樹榦上的黑色斑駁。
很粗糙，意料之中，她淡然微笑。
莫河走到她身旁，高大的沙棗樹成了他們的蔭蔽。
「在內陸從未見過這類樹種呢。」她說。
「嗯，是啊，或許每個物種的存在都有它的使命吧。」
「那沙棗樹的使命是什麼呢？」
「像維和官兵一樣，努力守護一方安好。」
宋暖淺笑，「像你一樣，堅強美好。」
莫河臉頰微紅，風拂過髮絲，心裡熱熱的。
他們漫步在有些稀疏的沙棗林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不遠處有一座小木屋。
「你看那裡，應該有人在這裡居住吧。」宋暖指著小木屋。
「沒想到這麼貧瘠的地方還有人住。」莫河肯定了她的說法。
在沙地幾乎無人煙的地方，有一處稀疏蔥鬱的沙棗樹林，也有一處用沙棗樹木做成的小木屋，形單影隻地坐落在樹林里。
他們心照不宣地敲了敲門，門是虛掩著的，輕輕一推就開了。
「有人嗎？」宋暖進入了小木屋。
木屋雖小但很整潔，裡面幾乎沒有什麼擺設，一張普通的桌子，兩隻小椅子，一個極為簡陋的草席，那就是床了。
床上坐著一位面容和善的老奶奶，她身著南蘇國特有的民族服裝——紗服。
她閉著眼睛打坐著，聽見了我們的聲音就緩緩睜開了眼，她的瞳孔微微擴張，應該是對於我們的突然「拜訪」感到了驚訝。
我們對她很是友善地微微一笑，她見我們沒有要傷害她的意圖，才放鬆了下來，慢慢地從床上站了起來。
「hi～」宋暖向她打招呼。
「ゥオイ。」老奶奶微笑著說。
可是他們的語言不通，根本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
宋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了莫河，眼神好像在告訴他:我們該怎麼辦。
「帶手機了嗎？」莫河問。
「噢噢帶了。」宋暖從口袋深處掏出了手機，手機上還包圍著一層棉布。
「有智能翻譯嗎？」他問。
「有，你太聰明人，我怎麼把智能翻譯給忘了呢？」宋暖激動的說。
她揭開棉布，退出了省電模式，打開流量，點開智能翻譯。
「您好，我們只是路過這裡。」宋暖說完把翻譯成南蘇國的話放給老人聽。
老人沒有太在意她的話，只是很好奇的看著宋暖手上的那塊薄薄的「石頭」。
「ケエォゥエケイ？」老人說。
「嗯？」
「您對著這兒說。」宋暖把手機放置老人面前。
老人一臉疑惑的看著宋暖，又奇怪的看著眼前的「石塊」。
她一嘴咬住了手機。
宋暖一震，她萬萬沒想到老人竟然會咬手機。
莫河也被老人的舉動驚到了。
她連忙擺了擺手，震驚又著急的說:「不不不，手機不能吃！」
老人這才鬆開了嘴，面色有點難堪羞澀。
「這不能吃。」宋暖對著手機翻譯，讓老人聽。
老人聽罷尷尬地紅了臉，十分不好意思。
看來她剛剛是理解錯宋暖的意思了。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你把石頭放到我嘴邊，以為是讓我吃的。」老人說。
宋暖聽完了翻譯，無奈一笑，「沒事兒，今天真是打擾您了。」
「不打擾不打擾。」老人忙搖頭。
她去一個木板下拿出了一張大囊，熱情的招待我們。
「謝謝，我們剛吃過東西，不餓。」宋暖微笑地看著老人淳樸友善的目光。
莫河淡笑。
老人見她推辭有些嘆息，但只好作罷了。
「您一個人住？」
「嗯。我的老伴在戰場上死了，我的兒子還在戰場中，下落不明。」
「唉～您放心，上帝會保佑您的，您的兒子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願主保佑。」
……
日暮將盡，紅日慢落，彩雲瑰麗，孤零的小木屋中不時傳來歡喜的笑聲。
他們和老人告別。
「天色不早了，我們該走了。」莫河說。
老人垂下眼瞼，滿是不舍。
走出小木屋，四周起了晚風，這舒緩的風，彷彿能吹走人心中的憂愁……
老人拄著拐杖也走出了小木屋，和我們告別。
我們讓老人回去，因為怕她站久了雙腿疲累，畢竟老年人的身體總是不太好。
可老人卻執意為我們送行。
或許老人早已明白，有些告別，就是最後一面。
她遠望著我們離去的背影，就好似她的丈夫與兒子離去時，也是這樣的，慢慢遠去了。
老人的心顫抖著，湧出了晶瑩的淚水，滑過她乾燥，刻滿時光痕迹的臉上，留下了明顯的兩行印記。
我們上了軍車，都沒有說話，沉默應該是最好的話語了。
天色由絢麗，變成了陰陰漠漠的一層，濕風吹來，給沙地增添了幾分壯闊悲涼。
風吹得有點冷，也有點香，沙棗花香和桂花香很像，這氣息讓人難忘。
「冷嗎？」莫河問。
他的聲音有些低啞。
「還好。」宋暖回答。
但他還是拿出了一個大衣遞給了宋暖。
這大衣，好熟悉，她想起來了，這是那天下雨……
「謝謝啊。」她眨了眨眼。
星光遍布在黑夜中，閃爍耀光，在如今的城市，鮮能看見如此美景，就算是鄉下，也未必了。
「你看那天上的星星！」宋暖愉悅地說。
「很美。」他看著她，唇角微勾。
坐在車裡，透過車窗，引頸而向棗林望去，只見窗外一派遼闊，樹影零落斑駁，但又團團相簇，直直地站在沙地上，讓不知道的人看，還以為是站崗的士兵呢。
這裡中間不見水，不見大土坡，當然除了他們，也不見人了，只是渺渺茫茫，樹影斑駁，遠無岸，近亦無田園村落。
只有棗樹林中，一個孤單的老人，默默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