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父女
傍晚的陽光艱難地透過兩座假山留下的縫隙，一路經過無數花草樹木，千辛萬苦才照耀在院子里的土地之上，通著一股濃濃的暮氣。
這是個獨立的院落，位於一座氣派大宅子的后宅位置，院子的里裡外外都透著一種寧靜幽遠的意味。一個高瘦的老人此刻正站在院子的中央，帶著一種難言的意味打量著院子的四周，渾濁的眼裡有幾分失神。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
忽然遠處一陣破空之聲響起，一個背後長著白色雙翼的美女，正疾速拍打著翅膀從遙遠的天際飛來。由於她飛行的速度極快，在黃昏的雲層里劃出一道火紅的軌跡，幾乎是在眨眼的瞬間就到達了大宅子的邊際。
這時候才見她將速度放緩，微微下降到半空之中，理了理因為疾速飛行而顯得有些凌亂的頭髮，一張精緻的臉蛋幡然浮現，原來是林婉婷這位林家小姐。
林婉婷在進入大宅子之後，依舊煽動著背後的翅膀，並不降落到地面上。而是飛舞在半空之中，然後一路穿過無數暗樁明防，無視那些森嚴的守衛，直奔老人所在的宅子而去。
「小姐，家主正在清思，不想受到打擾！」
就在一路通行的林婉婷，來到老人所在的院子面前，忽然三個聲音同步響起，只見三個長相極度相似的中年大漢，粗聲說道。
林婉婷神情冷傲地瞥了眼地上的三人，並不理會，似乎要直接飛入院子之中。
見狀，這三個排成品字形的中年大漢，大喝一聲：「禁空！」
一個巨大的金鐘虛影在三人頭上凝聚出來，然後迅速飛出到半空之中，散發出萬道金色光芒，將整個院子的上空徹底籠罩起來。
這時候要直接飛入院子中的林婉婷，剛一接觸到金鐘發出的光芒，背後雙翼拍打的動作就變得極為緩慢，接著整個雙翼收攏起來，在與林婉婷連接的背部徒然斷開，從空中掉落下來，而林婉婷則像中了時間靜止一樣，停留在半空之中。
三個中年大漢為首的一個正要躍起，將她帶下來，突然一隻藍色的巨手憑空伸了出來，直接穿越過萬道金光，將林婉婷輕輕拖住，連帶那白色的翅膀一同帶入院子之中。然後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林一，以後小姐過來，你們兄弟三人不得阻攔！教了多少遍了，你們這三個傻小子還是這麼木訥！」
「是！」
留下面面相覷的三人……
「父親！」
還不等藍色大手將其放穩，林婉婷便激動地叫道。不過不是為了抱怨被人攔下，而是一副小女孩急著向父親炫耀寶物的樣子。
只見她自手中的空間果之中，取出那個藏著圖冊的鐵盒子，然後打開盒子，將藏在其中的圖冊遞過去，同時說道：「看看我這本圖冊，這是人家重金請人策劃出來，用來提高逢春院生意的方法！這次人家肯定能勝過那個掉到錢眼裡的哥哥！」
看了自家女兒一眼，林程鵬有點無奈地笑了笑，然後才伸手接過她遞過來的那本圖冊，同時說道：「婷兒，你這小丫頭片子也懂得做生意啦？怎麼你還真的想當家主啊？嘿！看不出來我們家婷兒也是位志向遠大的女中豪傑！」
林婉婷聞言，嘟嚕著嘴巴說道：「那有什麼……嵐仙宗不也是女子創立的宗派，一樣屹立於聖龍一流門派之中，也許我接手我們凌雲城林家之後，同樣可以帶領我們這支一路扶搖直上，成為林氏主支呢！」
見林婉婷臉上一臉憧憬的天真爛漫，林程鵬寵溺地看了她一眼，淡笑著打開手中的圖冊，細細打開來看。
半響之後，他將那本圖冊合起，然後眉頭微皺地看著林婉婷，說道：「很不錯的想法！有點天馬行空的味道，可是這份圖冊里所說的一切脫離了一點，那就是缺乏足夠的力量來護持！」
「如果沒有高手坐鎮，這個計劃只會變成一場混亂！」
「還有一點，這本圖冊似乎是源自百曉生的江湖畫報？」
似乎頗有顧慮，林程鵬疑惑地看著林婉婷問道：「什麼時候百曉生聯盟又開始活躍起來了？」
在林程鵬的印象中，當年的百曉生聯盟可是連處於聖龍城的獨有祭台都被毀掉了！要知道能夠成為輻射整個聖龍國的一流勢力，最基本的一個條件就是在真實生命之樹所在的聖龍城，獨自擁有一座生命之樹祭壇。一旦這座獨有祭壇被毀掉，那麼整個組織各個分部之間的聯絡就會受到極大的干擾，整個組織逐漸走向鬆散解體！
「看來百曉生是要捲土重來？這可是需要足夠的祭品，才能再次獲得真實生命之樹的垂青，在聖龍城建立自己獨立的祭壇！」
想到這裡，林程鵬不禁陷入沉思，但凡一流的勢力在暗裡有著謀划，必然會牽一髮而動全身，所以他得細細思量，體較得失。
林婉婷見自家父親陷入沉思，等了半響，終究還是忍不住，於是小聲嘀咕道：「就是沒有足夠的力量鎮住場子，所以人家才要來您這裡求助嘛！」
「至於百曉生的事情，身為天階高手，您應該比我熟悉才對嘛！」
這話卻是將林程鵬驚醒，他尷尬地笑了笑說道：「行吧，事情我知道了，到時候我會讓林一他們三兄弟過去幫你，依他們三人的天賦，以及手中的神兵，聯手之下，就是天階強者也能抗衡！只是他們三個都是不通人情事理憨貨……」
「我知道啦，我不會怪他們剛剛出手阻攔我的，這三個傢伙，從小就是一副武痴的樣子，除了您的命令，他們誰的面子也不給。這種信得過的高手才好用，我覺得有他們護持，我這場盛會必然不會亂起來……」
終於等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林婉婷臉上露出一抹難抑的喜色，原本準備好討價還價的話也縮回心裡。
這時，將回家要辦的事情搞定，林婉婷才有閑暇打量自己的父親，只見記憶里孔武有力的手臂，化成了瘦弱萎靡的枯枝，一向挺直的腰桿也變得彎曲，似乎再也撐不住外界的中壓……一種英雄遲暮的蕭索在林婉婷的心裡油然而起！
衰老對於平常人來說都是一件難以直面的事情，更何況這些曾經叱吒風雲的天階強者，他們所要經歷的心理落差簡直難以想象。
這時候林婉婷才意識到，自己進來的第一句話就冒冒失失的，好像根本沒關心過自己這個老邁的父親，也不曾注意到隱藏在這所僻靜屋子裡的蕭索。
想到這裡，她走了過去，輕輕挽住林程鵬蒼老的手臂，然後柔聲問道：「您怎麼又一個人待在這裡？我那位高傲的姨娘了，怎麼不隨身伺候您，還有府里的那些丫鬟呢？」
林程鵬舉起另外一隻手搖了搖，頗為無奈地笑罵道：「嘿！你這小丫頭片子，不許這樣非議長輩！我知道你跟你姨娘合不來，但是長幼有序，尊卑有別，這是人倫至理！」
說到這裡，林程鵬見林婉婷的臉上顯得有些不大好看，便下意識地停止說教。難得他這女兒反常地挽住他的手，顯出小時候的那種父女溫情，他可不能破壞了這難得的氣氛。不然待會兩人又為些許小事起了爭執，便不值當了。
於是他轉過話頭，緩緩說道：「你也知道她性子高傲，現在我人老了，喜歡寧靜的日子，難免有時候會與她處不來。這時候獨自來到這座院子之中，回憶回憶過去，想想從前的人或事物，不也是一件難得的趣事？……」
見自家父親像個正常的老頭一樣，嘮磕起生活的瑣事，林婉婷心裡便有點難言的情緒，幾乎是下意識的，林婉婷便將他挽到院子中央的石桌旁坐下，靜靜地聽著他講述一位天階強者的數百年裡的見聞。
許久之後，看著逐漸暗淡下來的天色，林婉婷便打算回去了。留給她準備這場盛會的時間不多了，而身為活動的策劃者唐軒，卻依舊在昏迷之中，這讓她不由地有些心急。畢竟雖然有著計劃，但是需要準備的東西還是極為繁雜，讓她這個直來直去的女漢子去做這些事情，想想她就一股腦的煩躁氣！
再一想到昏迷唐軒，林婉婷更氣了，她林婉婷還沒怎麼著這賤人，他便吐血昏迷不醒，累得她還要照顧他一晚上……
……
林程鵬也許是好久沒跟人嘮嗑了，難得見女兒肯安靜的聽他憶苦思甜，心情倒是越來越好了！等到林婉婷突兀的起身道別，他心裡便有些不舍，於是開口說道：「這麼快就回去了？我這老頭子還沒聊夠呢！再不多陪陪我，說不定以後都沒機會了！」
林婉婷猶豫了一下，但是望向整座宅子逐漸亮起的燈火，不由地就勾起小時候的一些不好回憶，這讓她有些不自在，登時說道：「哪有人像您這樣咒自己的……我倒是想多陪您一會兒，但是待在這棟大宅子里，總讓我有幾分不自在！特別是在您有意讓我繼承家主之位之後，彷彿一瞬間，我就孤身一人了，連修鍊需要的花瓣都要自行採摘……」
話到這裡，看到自己父親臉上露出內疚的表情，林婉婷心裡便有些不忍，便停下原本的抱怨。
為了不讓他再因這些事情煩心，林婉婷馬上帶著狡黠的笑容，轉移話題道：「不說這些了，您說您時日不多了，我才不信！」
「您往日那麼精明，若是真的時日不多了，早在幾年前您就會開始扶持我哥哥上位了！也不至於拖到現在……」
「……！」
原本指望博同情，讓自個的寶貝女兒留下來，多陪自己說說話的林程鵬，聞言不由苦笑說道：「就你這丫頭機靈，你哥哥可沒看出來，他就看到家主之位和他的生意上去了，而且自身修為還不長進！殊不知依他現在的修為，就算讓他成為家主，也許最近幾十年有人會看著我的面上，去照應他，可是人情總有用光的一天……」
「可惜要是你是個男孩該多好！」
林程鵬惋惜地嘆到，接著又揮了揮手，朝林婉婷說道：「去吧！做你的事情去吧！也許你可以憑著這個計劃獲得自己一生的立身之本也不一定……」
點了點頭，林婉婷撿起掉落在草地上的那對翅膀，輕輕放到背後，在將體內的生命之力運轉到背部，瞬間這對白色羽翼自行伸展開來，然後與林婉婷的背部緊密聯繫在一起，就好像是她本來就長了這麼一對白色羽翼。
她嘗試著拍動了一下，然後調整一下頻率，便再次飛到半空中，之後螓首微轉，見林程鵬陷入沉默，目光祥和地看著自己，便展顏笑道：「父親，其實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是想能夠自由自在地飛翔在空中，不想受到拘束……所以您送我的這對天使羽翼我很喜歡，下次還有來自神聖同盟的稀奇東西，記得幫人家留著哦！」
說完便在林程鵬的慈愛目光中，飛舞到天空之中，然後漸行漸遠……
「子女總會有自己的想法，然後長出自由的翅膀，奔著他們理想的方向，漸行漸遠……我們老了，跟不上去，但是卻可以為他們準備好一切，然後坐在寧靜的院子之中，看著他們翱翔天空！」
林程鵬微微嘆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