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四章 相遇
在府邸之外,子時已過,街市上也是全然昏暗的。
打更人路過此處,看見從水中走出來的兩個人,嚇的扔了手中的鑼,急匆匆地逃走了。
觀若從水中到岸邊,夜風吹過來,皮膚是冷的,身體里卻在發熱。
裴俶站在前面等著她,看著那打更人覺得滑稽,笑的很高興。
一回頭看見不住地發著抖的觀若,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想要扶她一把。
觀若將他推開了。
裴俶悻悻地收回了手,跟在觀若身後,「我帶你去找袁音弗,她在馬車裡等你。」
說完這句話,他又快步走到了觀若前頭,略微辨別了一下方向,也不管觀若願不願意跟著他,便開始繼續朝前走。
疼痛能讓人失去理智,寒冷也可以。
可此時觀若覺得她的身體好像越發熱起來了,她沒有能力去思考裴俶的話里究竟有什麼不對。
勉強跟著他走了一段路,觀若終於失去了意識,一下子癱倒下去。
*
觀若再醒來的時候,望見的是馬車的車頂。她慢慢地睜開眼,身體隨著馬車前行,而微微地震動著。
今日是晴天,她身上蓋著厚厚的毯子,已經不再像昨夜那樣冷。
「你醒了?」袁音弗坐在她對面,替她將毯子往上拉了拉。
一醒過來,恢復了感官,觀若覺得頭疼欲裂。
她緩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想起來昨夜發生了什麼事,身體里的力氣好像又一下子被抽走了,她甚至希望她不要再醒來。
「你昨夜起了燒,到天明的時候才退下來的。我們已經出了安邑了,你不用擔心什麼。」
不用擔心什麼?晏既曾經也是這樣同她說的。
可是裴俶照樣一次又一次地潛到她身邊來,一次又一次地令她感覺恐懼。
觀若不想問裴俶的去向。她知道他的糾纏是不會到此為止的。
觀若強撐著坐了起來,「這輛馬車要去哪裡?」
她遽然想到,袁音弗的話應驗了,她果然上了這輛馬車。
她很快又道:「不,無論去哪裡,我都不能再呆在這裡了。」
「這是我請眉瑾安排的,她會把這件事告訴晏明之的。」
晏既既然昨夜就已經叫人封鎖了府門,他是不會放她走的。
「車外是不是還有眉瑾的親衛?你讓他們停車,我現在就要離開這裡。」
她也不想和袁音弗有什麼交集了,沒必要連累了她。更何況若是她也在眉瑾安排的馬車裡,她同樣會連累眉瑾的。
「車外沒有馮副將的親衛。」
那兩個少年,昨夜都已經被裴俶殺了,屍首丟到了河裡。
短暫的恐懼之後,袁音弗的眼中難得有了一點真心實意的關切,是出於同病相憐。
「你不要信裴靈獻的話,晏明之根本就沒有叫人封鎖府門,也根本就沒有派人出來尋你。如若不然,我是如何從那府邸中出來的?」
袁音弗對裴俶的怨念,比對觀若要多的多。
她壓低了聲音,「裴靈獻就是個瘋子!他為了讓你離開晏明之,可以不擇手段。」
「之前我的確是騙了你,可是我也不得不因此而重又和你上了一條船。」
「你這一次可以試著相信我了,被裴靈獻以性命相挾,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騙你的了。」
原來晏既連尋都沒有在尋她,他是願意放了她走第一條路了。
觀若不知道她自己此時的心情到底是悲是喜,她好像只能察覺到那種頭疼欲烈的感覺。
「這輛馬車,如今要去哪裡?」
她勉強問出了這個問題。她想要回長安去,晏既說過,她年少時的家,屋舍還是完好的。
在長安她還有一個家。
「裴靈獻只是暫時有事去處理了,他還是要過來尋我們的,他沒有告訴我要前往何處。」
她甚至連方向都不知道。安邑的幾處城門,只有南門是開著的,要走完這一段路程,才能知道他們究竟要去哪裡。
觀若無力地靠在了馬車的板壁上。
她從晏既的身旁逃出來,不是為了和裴俶在一起的。
袁音弗望著她,「裴靈獻要我轉告你。若是有朝一日晏明之後悔了,要將你追回來,只有他能保得住你。」
「他只是要帶你去一個地方,等到了那裡,你可以決定要不要留下來。」
觀若無聲地搖了搖頭。裴俶的話她是不相信的,只是她也不得不承認,裴俶說的話是對的。
與其繼續心不甘情不願地在晏既身邊,令彼此成為一對怨侶,他們還是更應該分開。
誰都不要心軟。
馬車繼續朝前走,迎面起了一陣沙塵。
車夫將馬車停到了一旁,而後在車外道:「袁姑娘,前面似乎有一大對人馬要進城,看這架勢,應該是大家出身,我們還是先讓一讓吧。」
袁音弗沒有說話,掀開車簾看了一眼。
觀若連好奇的心思都沒有,她緊緊地閉著眼睛。
「是隴西李家的旗幟,不知道又是什麼大人物要過來了。」
聽罷她的話,觀若慢慢地睜開眼,亦掀開車簾,朝著遠處望了一眼。
隊列綿延數里,有士兵舉著李家的旗幟走在隊列最前。中間是兩輛裝飾華麗的馬車,為兩列騎兵所保護。
今日的陽光太明亮,觀若的眼睛有些疼,「是李玄耀的妻子姜氏,還有他的妹妹李家六小姐。」
晏既原本同她說,她們到來的時候,剛好能趕上喝他們的喜酒,她們確是提前到達了。
與她狹路相逢,她先讓了一步。
觀若的手還沒有放下來,袁音弗也定定地望著窗外。
「原來李玄耀的妻子,居然從隴西李氏,趕到了河東來。是為了晏明之削了他一根手指的事,還是為了什麼?」
她很快笑起來,容顏明艷如花。「是為了子嗣,對不對?李玄耀分明還是沒有嫡子的。」
「可是不要說嫡子,他什麼孩子都不會再有了。這就是他應該付出的代價。」
袁音弗原本是一朵已經枯萎的玫瑰,在李玄耀終於得到報應之後,從仇恨中汲取了養料,終於又一點一點地鮮活起來了。
觀若在李氏眾人快要接近的時候,鬆手放下了車簾。
馬蹄聲經過她,帶起無數的塵土,又漸漸遠去了。